第8卷 365.等死 文 / 琴台落雨
如今皇宮中情勢不明,落霞宮又無法容納五萬大軍,未免引起那些叛逆注意,輕雲安排五萬大軍隱藏於暗道裡,只帶著墨炫,鈴兒,藍玨,舞影和李飛雪悄悄進入了落霞宮。
輕雲正要按動石壁上的機關,石門已驟然打開,一張清秀出塵的容顏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你終於回來了!」
烏木般的墨瞳孔澄淨如水,肌膚晶瑩如玉,身穿月牙白長裙,裙邊繡著挺直墨竹,外罩同樣繡著墨竹的淡藍對襟裌衣,墨發成髻並無過多裝飾,唯有一朵素白玉花,卻襯得她整個人風姿綽約,如墨竹般清幽高潔。
看到林憶薇出現在此,輕雲清麗面上一片淡漠平靜,沒有流露出一絲意外之色。
紫珂早就稟明她,父皇駕崩的第二天,司馬淳和淳王府的人就堂而皇之地搬到了皇宮,張戀舞選擇了三哥母妃曾住過的『懿祥宮』,而林憶薇則住進了落霞宮,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司馬淳竟然沒有反對。
輕雲看著林憶薇沒有說話,林憶薇也不以為意,跪地行禮清言道:「臣妾恭迎九公主回宮!」
林憶薇的貼身丫鬟小琳垂首跪在她身後。
「平身!」輕雲微微抬了抬手,然後率先進入落霞宮內室之中,墨炫幾人緊隨其後,石門隨之轟然關閉。
緩緩站起身來,凝著輕雲清絕傲然的背影,林憶薇眼底劃過一絲意欲不明的暗芒,眨眼間又恢復如水沉靜,帶著小琳舉步跟在幾人後面,等到輕雲在主位坐下後,這才坐在了輕雲右下首位置的椅子上。
聽得內室中的動靜,紅琥,綠珀,黃瑛,青琇和小夏子幾乎同時衝進內室,當看到坐在主位上的輕雲,個個神情激動,紛紛跪在輕雲面前:「奴婢(奴才)終於將公主給盼回來了!」喜極而泣。
「都起來吧!」輕雲也是表情動容,側目看了藍玨和舞影一眼,兩人隨即上前扶著幾人起身。
清眸一一掠過淚流滿面的幾人,輕雲溫言細語道:「看到你們平安無事,我也就放心了,落霞宮的其他人都還好吧?」
「有勞公主掛念,奴婢(奴才)們都很好!」幾人急忙點頭,紅琥執袖拭去眼角淚水,看了旁邊的林憶薇一眼:「稟公主,多虧林側妃暗中斡旋才護得落霞宮的人周全,否則奴婢(奴才)們就再也見不到公主了!」
輕雲聽罷眉頭一蹙,深邃瞳眸裡染著凌冽寒意,轉眼看向林憶薇時,已是靜謐如潭水一般:「這份情,本宮記下了,他日必定湧泉相報!」
「臣妾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林憶薇表情平靜中透著淡淡漠然:「何況臣妾這麼做並非因為九公主的緣故,所以九公主無須放在心上。」
直白疏冷的話語,讓眾人俱是臉色一變。
坐在輕雲身邊的鈴兒一臉探究地直盯著林憶薇,她見過不少千嬌百媚的女子,但象林側妃這般氣質清雅溫婉,言語直接乾脆的女子卻不多見,倒是很合她的胃口,只是林側妃竟然對姐姐不敬,這讓她甚是不喜。
林憶薇微垂著眼簾,彷彿對鈴兒的犀利目光渾然不覺,整個人宛如衣裙上的墨竹般安之若素。
聽得林憶薇言語中對心愛人兒的無禮,靜靜飲著茶的墨炫眉頭一挑,神色極為不善。
而輕雲似乎全然不在意,唇角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語氣真摯而堅定道:「不管怎麼說,你保住了本宮的家人們,本宮感激不盡,這樣吧,本宮承諾你一個條件!前提是不得傷及江山社稷和本宮所在乎的人!」
她知道,林雨棽對她先母和她恨之入骨,但凡是她身邊的人都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唯有父皇除外。
如今有這個機會,林雨棽自然千方百計折磨落霞宮的人,她越是痛苦,林雨棽就越舒心解氣。
只是林憶薇是林雨棽的親侄女,且那人對她情意深厚,林憶薇又怎會保全落霞宮的人?
「臣妾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林憶薇坦然接受:「想必九公主還有要事商談,臣妾就先告退了,九公主放心,落霞宮內都是九公主的人!」
說完,林憶薇站起來福身行了個禮,然後帶著小琳走出了內室。
確定主僕二人已經離開,綠珀一臉擔憂地看著輕云:「林側妃對奴婢等的救命之恩,奴婢等自會親自報答林側妃,怎麼能讓公主費心?而且林側妃畢竟是林家人,萬一……奴婢等就是萬死也難贖其罪!」
紅琥幾人也齊齊點頭,心中既感動又自責。
「我說過,你們都是我的家人,林側妃保住你們也就等於幫了我,我感激林側妃理所應當!」
「可是……」幾人熱淚盈眶又心生不安。
「你們放心,我自有分寸!」輕雲擺了擺手,然後示意紅琥幾人坐下:「綠珀,說說宮裡的情況。」
抬手拭去臉上淚痕,綠珀壓下滿心的感動和擔憂恭敬道:「回公主,因著雲大人和定遠伯等人的周旋和保護,睿王他們只是被關押天牢,並沒有受刑,吃穿用度也絲毫不曾短缺;
先皇駕崩後淳王就搬進了勤政殿,只是……身患絕症,太醫們都束手無策,後來不知淳王從哪裡找到一個藥方,病情雖得到控制,卻只能臥床靜養,脾氣也變得暴躁狠戾,動不動就杖殺大臣和宮人;
貴妃以太后自居住進了儀元宮,更以淳王身子不適為由公然上朝處理政務;
林太尉妄想謀奪江山,張側妃也企圖竊取皇位效仿周國女帝,貴妃自然不肯答應,三人之間明爭暗鬥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貴妃的殺手和禁衛軍,林太尉豢養的私兵和林錦鵬帶回來的軍隊,張側妃的絕塵宮人也爭鬥不斷,幾乎天天都有暗殺和打鬥事件發生;
直到前幾天林太尉收到密報,說公主已經回京了,還調動了大軍歸來,三人才停止內訌商量對付公主。
如今整個皇宮都在三人的掌控中,禁衛軍日夜嚴密巡邏,暗中更隱藏了許多三人的手下。」
輕雲端著茶盞的手一頓,林平果然猜出了她的身份並密報林秉權,不過也沒有關係,反正她人已回了皇宮,又做了周密安排,也是時候反擊了。
而之前城樓上那些士兵議論的消息,是她傳信落妍派人秘密散播出去的,震懾逆黨的同時也穩定民心。
「聽說你們一直都被軟禁於落霞宮中,對外面的情形又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綠珀神情一怔,繼而如實回道:「消息一大半來自紫珂和龍影,其餘則是林側妃告知奴婢們的。」
又是林憶薇!
輕雲眉頭微微一蹙,側目看了墨炫一眼,墨炫也正好看向她,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林憶薇這麼做到底意欲何為?
「明月呢?明月不是做了林側妃的貼身丫鬟麼?怎麼剛才沒有看到她?」
「明月已經死了!」
「死了?」見紅琥幾人神色不對勁,輕雲語氣一沉:「怎麼回事?」
前世明月是害死她的幫兇之一,可今生明月也算改邪歸正給她提供了不少消息,如今驟然聽聞明月已死的消息,她自然感到有些難過,更難以相信。
躊躇片刻後,綠珀一臉憤慨和欽佩道:「回公主,明月一直沒有忘記給清庶妃報仇,所以隨林側妃來到落霞宮後總是想方設法偷溜出去,一次次找機會想除掉張側妃,卻都沒有成功,如果不是每次林側妃聞訊後及時趕到,明月早就死在張側妃手裡了;
可明月根本聽不進林側妃的勸告,即便林側妃派人將明月看管在落霞宮裡,明月也依然找機會出去;
二十多天前,明月又趁看管的人不注意溜出了落霞宮,林側妃聽到消息後趕去懿祥宮時,明月已經被張側妃找來的五六個長相醜陋的男子……輪*流*糟*蹋了,還毀了容顏,被鞭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眼見張側妃趁機要置林側妃於死地,還要牽連落霞宮的人,明月毅然選擇了自殺,堅稱她的所作所為與林側妃和落霞宮的人無關;
臨死前,明月偷偷告訴林側妃,張側妃父女倆妄想挾持淳王謀奪江山,而且張側妃還患了跟淳王一樣的絕症,已經發病了,只是除張側妃外,無人知曉;
林側妃堅持帶走明月屍首,張側妃不肯,最後還是淳王出面,張側妃這才罷休,隨後林側妃派人將明月的屍首葬在清庶妃墳邊。」
內室裡一片靜謐,眾人表情凝重中透著一絲鬆懈。
明月對清庶妃當真姐妹情深,而明月雖是貴妃派來的人,卻並沒有做出什麼傷害公主的事情,最後還為了不連累他們毅然自盡,尤其明月還透露了張側妃的秘密,有利於他們對付張側妃,真是可歎可敬!
如果眾人知道明月曾是害死輕雲的幫兇之一,只怕恨不得將明月千刀萬剮,更不會佩服明月可憐明月。
大手越過桌面緊緊握住輕雲微涼的手,已知前世恩怨的墨炫深凝著她,深邃瞳眸裡溢滿無限情意。
「這段時間苦了你們,都下去好好休息吧,你們放心,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輕雲眼底眉梢染著銳利的鋒芒:「紅琥,送鈴兒姑娘去偏殿休息,綠珀,從現在起,你就待在林側妃身邊保護好她的安全,黃瑛,青琇和小夏子,約束好宮裡的人,切記不可離開落霞宮半步,除非是我親自出面。」
「奴婢(奴才)遵旨!」幾人齊聲恭敬應下。
轉眼看著身旁的呼延華鈴,輕雲溫言道:「鈴兒,接下來可就要委屈你了。」
「能陪在姐姐身邊是我的榮幸,一點兒不委屈,姐姐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鈴兒搖頭關切道:「只是姐姐,正事雖要緊,可你更要注意自個兒的身子,晉國江山和臣民們需要你!」
輕雲聽罷微微一笑:「多謝鈴兒關心,我會注意的!」然後目送鈴兒隨紅琥離去。
等到綠珀幾人都離開了,輕雲這才對藍玨沉聲道:「藍玨,通知雲飛,龍影和紫珂來見我。」
「是!」藍玨瞬間消失於茫茫夜色之中。
「舞影,傳信給落妍,明晨早朝前務必將我已率領軍隊回京的消息,還有父皇遺詔的內容傳遍京城每個角落!」
「屬下遵旨!」
「李飛雪!」
「微臣在!」
「通令護龍一族,保家衛國的時刻到了!」
「微臣遵旨!」
舞影和李飛雪雙雙離去後,輕雲轉眼看著墨炫:「辰羽,我……想去見一見司馬淳。」
一瞬不瞬地盯著輕雲,墨炫妖魅瞳眸裡慢慢攏上一層氤氳,好似一池深不可測的池水,讓人看不清也猜不透裡面的內容。
眼見墨炫雙唇緊抿久久不語,輕雲心明如鏡,可想到司馬淳又難免心愫複雜:「我只是去看看他,沒有別的意思,如果,如果你……」
猛然站起身來,墨炫依然緊握輕雲的手:「走吧。」
「呃?」輕雲抬頭怔怔地望著墨炫。
「反正他也活不長了,你去見一見也無妨,而你的心和人永遠都只屬於我!」從衣櫥裡取出一件黑色披風給輕雲繫好,墨炫伸手攬住她纖細的腰際,然後縱身飛躍,悄無聲息地避開暗處眼線,在巍峨聳立的宮殿上空穿梭疾行。
勤政殿。
曾經富麗堂皇中充滿生機的寢殿裡此刻寂靜無聲,瀰漫著一股腥臭而頹敗的氣息。
司馬淳睜大雙眼躺在床上,渾身上下的奇癢折磨得他根本毫無睡意,搖曳燭火映照中,原本俊美的容顏乾瘦如枯木,明明才二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彷彿天命之年的老人,臉上幾顆血皰不斷溢出腥臭膿液,令人作嘔。
他知道自己得了絕症,已經命不久矣,但是他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從懂事的那刻起,他為了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而籌謀算計,沒有真正過過一天隨心所欲的日子。
如今他好不容易得償所願了,卻與皇位失之交臂,他如何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