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阿蘿小姐,話別說的太早 文 / 蘇錦年
舞曲表演結束後,舞洛按原計劃,不著痕跡地將碧落扶下舞台。她在幕後,聽見李麒做謝詞。什麼謝禮,估計會是質問吧。她在心底細細地想,沒由來地覺得這件事會那麼簡單,如她所願,就此劃下句號。
碧落直接被扶到了舞洛待客的房裡,約摸一刻時間,李麒和慕青賜前後腳進來。看慕青賜滿臉擔心,想必碧落受傷的事情,李麒已經告訴他了。
「李公子,都是阿蘿不小心,看來今晚是要叨擾舞姑娘了。」碧落扶著桌面,想站起來先發制人,讓李麒無話可說。
倒是慕青賜擔心他的傷勢,一個箭步走過去,扶住她道:「怎麼回事,好端端地怎麼會摔傷的?」
碧落安然坐下,淡淡道:「沒事的,就是不小心扭到腳了。」
「慕兄別擔心,我已經吩咐人去請太醫了。阿蘿小姐的傷勢,不宜舟車勞頓,今晚我們都留宿醉仙樓,客房我已經命人收拾好了。」李麒將手中的折扇遞給舞洛,勸慰慕青賜道。
碧落忽然想到什麼事,心下一橫,眼波流轉中,已然做出決定。她抬眼強忍著痛楚對慕青賜說:「既然要留宿此處,須派人回相府傳個話,免得府裡人擔心。不如這樣,大哥你走一趟,把玉歡接過來,和我做個伴吧。這邊你不用擔心,有舞洛姑娘照拂著。」
慕青賜原本也是想著帶碧落回府的,害怕她在這裡住不習慣。但是因為李麒強留,大勢所趨,現在碧落提出要玉歡來陪,也在情理之中,於是跟李麒打了個招呼,出門策馬離開了。
李麒在慕青賜離開後,也命舞洛帶人去準備宵夜,一時間,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碧落仍舊坐在桌旁,李麒靠在門邊,氣氛霎時間詭異起來。碧落有點後悔剛才的選擇,看著李麒眼中陰晴不定,覺得選擇和他坦然面對,是否有點冒險了?
從初見到現在,雖經歷萬千情緒,此刻才有機會,去細細打量李麒。怎麼去形容眼前的人呢?五官精緻,如能天庭能工巧匠精雕細琢千百年而成的工藝品。身材頎長,精壯,比例超乎尋常的完美。一襲墨色長袍,是雲英國的貢品。金絲盤繡的青花蟒帶,應該是江南第一繡樓楚梵的精品。墨色的長髮,被漢白玉束髮攏在頭頂,一個最簡單的挽髻,髮梢垂在腰際,被晚風輕輕撩動著,在燈光下,散出綢緞般的光澤。星眉斜飛入鬢,精靈一樣的眼眸,流動著捉摸不定的光芒。
碧落心思流轉,最後想到一個詞:美艷。同時腦海中又冒出另一個修飾詞:陰鷙。這個集美色與智慧以及權勢於一身的男子,到底是因為什麼和自己過不去呢?
而這個如仙如神如魑如魅一般的男子,此刻也雙手抱臂,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碧落正苦惱無從開口時,李麒說話了:「姑娘你苦心支走慕公子,想必是有話要同在下講。」
「李公子客氣了。小女子是有話要講,不過希望公子先赦免小女子頂撞之罪才行。」碧落抬眼,楚楚道。
李麒冷哼一聲道,「這太不符合你阿蘿小姐的風格了。既然能想到已摔傷自己來以退為進,想必小姐的膽識真的非一般人能比。此刻這般拐彎抹角,倒是讓李某無所適從了。」
碧落一早知道,這件事可能瞞過所有人,就是瞞不過李麒,但是從來沒想過要瞞他。她撐起身子,緩緩跪在李麒對面道:「阿蘿出身低賤,來自鄉野,不知李公子身份尊貴,出言冒犯,實屬意外。公子要為此生氣,懲罰,我都認了。但求此事到此為止,不要牽連到他人才好。」
從條凳上摔下來,傷得不輕,傷勢沒有及時處理,此刻這樣跪拜,疼痛感如潮水般湧來,疼得她倒吸涼氣。
但是李麒卻那樣站著,毫無要讓她起來的意思,拈過桌上的一片芙蓉糕,不緊不慢道:「阿蘿小姐這話就見外了,我和慕兄關係,向來非常人能比,你又是他疼愛的表妹,自然就同我的妹妹一樣,需要格外照顧才行。你急於撇清關係,此話是否說得過早?」
言下之意,是不肯就此罷休了。十年前,這樣為了娘親,哀哀地跪在沈氏的腳下,被嘲笑人賤言輕,塵土不如。此刻,這種感覺仍舊如跗骨之蛆,讓她拉扯不掉。她彷彿聽見有另一個李麒,在她腦海裡不斷嘲笑,你就是一個連親身父親都不要的臭丫頭,害死了自己的娘親,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如今還要還得自己的救命恩人前途不保。
「不行,這件事不能牽扯到大哥!」有一個聲音,在她腦海裡回想。她突然想起,李麒還欠她一個承諾。她抬起頭,定定地對李麒說:「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公子先前說過,阿蘿若能取得今晚的頭彩,可答應我一件事情。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們之間的恩怨,不要牽連到相府。」
李麒冷笑著,伸出手,緊緊地捏住她秀氣的下巴說:「你倒是挺會捨生取義的,好啊,我可以不為難他們,就看你怎麼表現了。」
碧落扭過頭,感覺有什麼冰涼的東西,順著臉頰流下,落在自己的手上,她神智清醒了一點,勉強撐起身子坐起來,因為聽見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李麒彷彿就是希望看到她低眉順眼的模樣,鬆開手,伏在她耳旁說:「我知道姑娘你最想與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不過,姑娘這一身才貌,著實讓人著迷。所以,想保相府在京中的安穩地位,以後最後不要像刺蝟一樣對待我。」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舞洛的聲音道:「公子,王太醫到了。」
之後便是人前人後的一番忙活,碧落腦中一片空白,木偶一樣任人擺佈,等一切就緒後,差不多一個時辰過去了。玉歡察覺到她情緒不對,但是不知道原因,想許是因為太累了,一直守在床前,沒有出聲,想看看她還有沒有什麼吩咐。
想起李麒的話語和森冷的語氣,她突然覺得很害怕,讓玉歡和她同榻共眠,整夜握著玉歡的手,不肯放。她的體溫,是碧落此刻唯一的安慰。
東邊廂房,李麒獨坐著,清冷的月光,灑落一地。他對著窗外道:「既然沒走,就出來聊聊吧。我知道你有很多話要說。」
門外有個人影一閃,應聲落地,不偏不倚地落到李麒的跟前,拿起桌上的茶壺,為他斟了一杯茶道:「這麼早挑破意圖,主人不怕她心生有異?」
「我就是不得她一副機關算盡地模樣,就很生氣,想到大哥所受的屈辱,就恨從中來。」李麒一用力,手中的骨瓷茶杯,瞬間碎落一地。
「照今晚的情形來看,她只是自保,憑著本能,不想被你操控而已。」那個黑影淡淡道:「從長遠來看,主人不該有那麼大的情緒才是。不過,也可以看出,她是築成大計的最佳人選。」
「聰明的人和美貌的人,京城都不缺。但是集聰明美貌和膽識於一身的,恐怕京城中不會有第二個女子能與她相比。果真是那個人的血統,站出來,不輸於任何人。如此好的一個棋子,他居然忍心丟掉,就注定了後路坎坷。」
「那現在還是按原計劃進行嗎?」暗影對著沉思的李麒問道。
「不。從今日局勢來看,她的影響力已經超出我們預料了。而且朝廷那邊,對相府虎視眈眈的人不少,目前我們只需要靜觀其變就好。你密切注意相府動靜,確保她安然無恙就好。」李麒走到窗前,看著一片黑雲掩過明月道:「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