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落花時節君莫殤,流風回雪卿倜儻 荼蘼花開,思君不止(二) 文 / 楓瀟然
青綠柳葉,白色絨花,色調融羽,人眼迷離。
「這位仙娥,還請通報一聲。聽雪閣楓羽瀟、紫霄櫻嬈、顧霓裳三人,求請拜見竹溪仙子。」
仙娥冷哼一聲,瞟了身後的顧霓裳一眼:「好一個碧清舉薦,竟然一張令牌捎帶給我三個人。三人……居然還有男子。」
嘩——
一道殘影留在原地,下一刻,仙娥出現在楓羽瀟和櫻嬈面前。
櫻嬈是斷不會想到楓羽瀟居然就這樣換掉了女裝,恢復成了男子模樣。此刻情況忽然變成了這種樣子,櫻嬈和顧霓裳已經完全不會應對局面了,整個畫面裡,就只剩下仙娥和楓羽瀟做著明刀暗箭的對話。
仙娥打量著櫻嬈和顧霓裳,「兩個紫霄弟子……我倒是知道有這麼個門派」,走向楓羽瀟,又道:「聽雪閣卻是什麼地方,本仙到聞所未聞。」
楓羽瀟淡淡一笑,眼中多了分惆悵:「聽雪閣麼。那裡是個到處都是泥濘的地方,仙娥不知道,理所當然。」
櫻嬈抬起頭,第一次知道他的來歷,是在人魚的閨閣,而第一次聽他描述聽雪閣,他卻竟然用了這樣不堪的詞彙,語氣那樣清淡,清淡到幾乎要感受不到他語氣中的惆悵。
楓羽瀟收回思緒,燦然笑道:「煩請仙娥通報,在下三人,求見竹溪上神。」
「你竟知道竹溪已飛昇上神之位?」仙娥眼中全是震驚的神色。
但隨即她神色一凝:「我直話告訴你們,我們玉琳秘境從來不允許外人進入,更不允許男子覲見。自從六十年前,一個叫雲生的男人離開以後,竹溪上神便在不再見外人,更下令,不許男子進入。若是發現有男子闖入,一定是殺死或是抹去所有記憶扔回凡塵。」
櫻嬈心中也是一怔,雖然他們三人同時聽祥雲生講的往事,但從楓羽瀟的話中,他倒是早已知曉竹溪飛昇了上神之位的樣子。而且,更沒想到的是,竹溪竟然會定下這樣出乎意料的規定,這讓櫻嬈產生了強烈的疑問,究竟是為什麼,會讓竹溪定下這樣的規矩。這,似乎不不符合祥雲生對他們描述的那樣。
楓羽瀟看著仙娥,眼中毫不掩飾他真正的該有的那副高深莫測的眼神,狹長而深邃的眸光彷彿千萬年前破冰融雪而來的光束,如冰刃,如刀芒。
「仙娥是擔心在下會以雲生之名企圖竊取玥靈珠,或者,你只是擔心在下的出現,會動搖竹溪上神飛昇在即的神元?」
仙娥一愣:「我玉琳秘境中的秘密從來無人知曉……你竟……」
櫻嬈聽見這樣的對話,也很是詫異,楓羽瀟究竟是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的。若對仙娥的猜測是一種攻心,那竹溪飛昇在即這種絕密信息,這不關事在哪裡都是派別中的緊要大事。
仙娥的臉色變了又變,眉間怒色平了又起。她頓一頓,道:「竹溪不見男子,我玉琳境也絕對不歡迎男子。我可以放你走。但是我無法讓你見到她。」
「那若是我自己求見呢?」楓羽瀟嘴角勾笑。
「你沒那能耐!」
楓羽瀟聞言一笑,不急不緩,竟從袖中掏出一支玉笛,飛身立上夾路修竹從邊的一塊巨石。
碧綠竹海在後,長風徐徐在前。
一曲響起,長笛悠悠,聲婉清揚。
就在笛曲乍起的剎那,櫻嬈和顧霓裳臉上都一同露出驚異和瞭然的表情來。
竟然是:半緣,生死。
這笛聲抵死哀婉,悱惻纏*綿。吹笛人更是一身白衣如仙,嘴角帶笑,幾縷髮絲輕輕飄起,凌亂在風中的瀟灑俊逸,給人以說不出的心折神馳。
隨著低聲的起伏高揚,林中竟然開始飄落螢火蟲一般的光點。
此情,此景,此曲,此人。櫻嬈再移不開眼。楓羽瀟在這曲子裡面加入了點與雲生不一樣的東西,說不出是什麼,但卻竟讓人有一種忍不住癡癡流下淚來的衝動。
瑩瑩幽光,燦燦如華。
玉人如璧,一笑傾城。
仙娥從剛一聽到這支曲子的那一瞬間開始,就顫抖著變了臉色。她許是萬萬沒有想到,楓羽瀟竟然在玉琳秘境中,吹奏起這支曲子!似乎是想起了往事,臉上的表情猶豫難決地變換一陣之後,竟忽然蓄起一記強悍的掌風,劈向楓羽瀟!
「楓羽瀟!」一道身影閃過,櫻嬈一聲驚呼,卻已經來不及了。
而楓羽瀟卻依然不停吹奏的動作,依舊笑著站在那裡,帶著那種彷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眼神。
就在這時,讓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空中忽然傳來同樣淒婉的笛曲與之應和,同時一道明亮而溫暖的光,堅定地投向楓羽瀟、櫻嬈、顧霓裳三人。
周圍的環境忽然像融化了一般,以一種不可思議般的速度,飛快地變化、旋轉。
一花一木,一石一草。
彷彿斗轉星移,彷彿滄海桑田。
一曲終了,彷彿已經紅塵百年。轉眼剎那,卻已不知身在何處。
眼前,是一道清透柔和的光影,那光影中還影影綽綽有一個女子的身形。
光影中,一個滿頭銀髮的身影緩緩扭轉。
一滴淚珠滑落,只聽她肝腸寸斷地一聲輕喚:
「雲生。」——
「雲生……」
女子悲傷飲泣,櫻嬈這是才驚異地發現,女子除了一頭銀髮之外,竟然連睫毛都變成了白色,然而她眼睛裡那淺淺的血色,分明是長久的淚水傷到了眼睛所致。
銀白,淺紅。
淚,是血。
櫻嬈不得不迅速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得出結論眼前的女子,就是傳說中的竹溪上神,玉琳仙界的守護神明,也是那個六十年前與雲生相愛的神女竹溪。
「竹溪!竹溪!」那個仙娥不知用什麼方法,竟然一路奔來,闖入此地,見到光影中緩緩移步的竹溪,竟然一下跪倒在地,哭的泣不成聲。
「竹溪!竹溪……你怎麼這麼傻。」仙娥哭倒在地,一隻手握成拳一下一下錘著自己的心口。
「你怎麼可以在這最緊要的關頭放棄?你怎麼可以放棄千辛萬苦重新還陽的機會?等了六十年,我好不容易才凝聚起你三魂七魄……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玉琳、放棄我們、放棄自己?!」
「為了一個祥雲生,你竟然選擇放棄神位,冒著溺入忘川千年的折磨,要投胎為人?」仙娥苦笑,淚水掛在嘴角,「今天,你竟然又因為當年的一支曲子,選擇放棄還陽,徹底灰飛煙滅嗎?!」
「這世間,究竟有什麼讓你這麼撇不開放不下?你守護玉琳仙境數萬年,竟然都比不上一個祥雲生重要嗎?」
仙娥聲聲叩問,淚流滿面。
「菊霜……」竹溪歎息般,緩緩開口。
「不要這樣難過。我愛雲生這件事,早已經在六十年前就已經選擇過了。如今,這也是注定的。」她淡淡笑著,臉上露出無比滿足的光芒,那樣耀眼,那樣安詳。
櫻嬈聽得心神不寧,呆立當場。抬眼看向銀髮竹溪,只見許許多多微笑的光點在不斷地飛離她的身體。原來,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在竹溪聽見笛曲的那一瞬間,她以為是雲生來了,所以不顧一切飛出玥靈珠外,動用所有的力氣,將他們帶到自己身前。
為了見雲生一面,她飛蛾撲火。
為了見他,他連命都可以不要。
為了他,她不做神了。
不惜沉入忘川,忍受千年的折磨,也要在來世找到前世的愛人。
一曲半緣,為他生,為他死。
這就是竹溪。
櫻嬈不知為何,腦子裡混亂地交疊過人魚對他說的話,想起那日在青鸞銅鏡中看到的人。
「我倒真想知道,你是會看見你依賴依戀,對你很好很好的師父大人……」
……
「還是會看到你願意捨生忘死,前世今生都無法忘懷的音洛哥哥……」
……
「亦或是……這位白衣翩翩貼身守護,卻渾身秘密,如置黑暗深淵的閣主大人。」
櫻嬈的腦子裡好似有滾滾雷鳴呼嘯而過,她忽然感到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也會陷入這種讓她瘋狂的感情中。
「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你們,是見過雲生才來的吧。」竹溪瑩白道透明的臉上露出希冀的光:「雲生,他還好麼?」
楓羽瀟恭敬答道:「他很好。」隨後他又拱手行禮:「我們此來,是想借用一下玉琳仙境至寶玥靈珠,救治在下……一個非常重要的朋友。」楓羽瀟沉吟了一下。
「也是我顧霓裳今生今世為一所愛之人。」
櫻嬈慢慢取下發間的紅蓮珠花,念動口訣,紅色的光芒托起一個熟睡的人影。
「玲瓏……?」
櫻嬈忽然從竹溪的口中聽見一聲歎息般的疑惑。
「玲瓏是誰?」櫻嬈反問。
竹溪眼中的光芒一暗,臉上的表情像風吹過一樣,在沒有半分痕跡:「沒事,我想到了一個故人。」
竹溪的眼光重新放在眼前熟睡的冰音洛身上:「你們方才說,要救的就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