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落花時節君莫殤，流風回雪卿倜儻 問情今生和所歸（二） 文 / 楓瀟然
櫻嬈看見人魚自黑暗中走出，急問：「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為什麼……怎麼沒反應的？」
人魚淡笑：「秘密這東西，你還想除我以外，再跟他們也分享一下嗎？」她看了一眼櫻嬈：「你們現在是在我的幻境術法之中。他們正在跟幻影的我說話，自然也感受不到你。」
櫻嬈鬆一口氣，他們沒事就好。然而接下來，她又不得不有些戒備，心中的忐忑感讓她呼吸有些急促：「你，想知道什麼秘密。」
「這你不用管，我問你答就好。」
櫻嬈點點頭，人魚抿嘴輕笑：「你叫什麼名字？」
「櫻嬈。」
「今年多大？」
櫻嬈想了想：「十七？」她有些不確定。
「這也不知道？」人魚挑眉。
「我是在一座山上被師父撿回來的。我之前的記憶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一覺醒來什麼不都不記得了。」
人魚的笑意愈加深重，眼中閃過一絲有趣的光彩：「那，你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師父咯？」
「對。」
「那……他對你好嗎？」人魚深深望著櫻嬈的雙眼，望得她似乎感覺自己被看穿了整顆心，整個人。
「師父，自然對我很好，很好。」
答了這一問，櫻嬈自己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人，現在已經是自己的師父。腦子裡與君傾墨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湧進腦海，不受控制地走馬燈式地走一遍。
眼前是他單薄的唇，總是抿著，不帶一絲笑。可卻在那天蘭亭閣，與他們一起喝酒，一起玩笑，第一次，那樣完整那樣純粹的，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的笑。
「炎竺，我不信她會是偷盤古斧的人。」大殿上，他就這樣站在自己身邊，對所有人說，他信自己。
「從今日起，櫻嬈就是我紫霄第三萬六千代弟子，我君傾墨唯一的徒弟！」瓊華宮前，仙劍大殿上，他對天界所有仙神，這樣說。
那樣一個高高在上，高潔如九天冰蓮一般的神，那樣無盡漠然又無盡悲憫的眼神。君傾墨，那個自己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人，已經是自己的師父，並且一直這樣守護著自己。
櫻嬈的心中似是有無限感慨，無限惆悵。自己那日在蘭亭閣不辭而別，定然已經犯下了無數戒律。想到這裡，櫻嬈心中感到一絲緊張，她開始害怕自己回去可能會面對的後果。
可是一想到冰音洛……
眼中本來渙散的目光一下子有凝聚起來，一時間千萬到情愫堵在心間，現在不能自亂陣腳，無論如何，一切都要等，等到救活了音洛哥哥，她一定會自己跪在師父面前，向他低頭認錯。
耳邊繼續傳來人魚的問話：「你要救得是誰？」
「我要救的是音洛哥哥。」人魚的問話，將櫻嬈的心變得堅定起來。
「音洛哥哥？不是你師父？哈哈，又出來一個……」人魚一聲嗤笑，像是自言自語，接著又問：「那，你的這個音洛哥哥，到底有什麼值得你這樣不顧一切，不顧惜自己性命，甚至……」她沉吟了一下，「甚至也不顧及你師父，就這樣搭著性命闖入玉琳仙境而救他呢？」
「因為……」櫻嬈忽然卡住，話到嘴邊，卻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因為，他是，音洛哥哥……因為他捨命救我。他對我……」
「哈哈哈哈……」人魚忽然笑起來，一隻手輕輕掩嘴，笑得花枝亂顫。
「因為什麼，又是因為他對你很好很好？」人魚終於止了笑，可唇邊那抹濃濃的笑意卻是怎麼也揮散不去。她的臉忽然逼近櫻嬈，大大眼睛裡有什麼光芒在流動，讓人迷醉，讓人沉溺，讓人一不小心就能掉進萬丈深淵。
人魚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櫻嬈，這世上可沒有那麼多理所當然的很好很好。好，永遠不能成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付出生命的理由。你願意為他而死，就代表著你對他存著超越你生命的感情！」
這些話一字一句，恍如當頭棒喝，一下子讓櫻嬈渾身像被澆了一盆熱水一樣，汗，嘩一下出了一身。心中咚咚，猶如擂鼓，有一個答案在腦中盤旋呼之欲出。
「櫻嬈，我覺得你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姑娘，你怎麼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放下戒心的呢？」人魚慢慢垂下眼瞼，她看到櫻嬈慢慢收緊的手，又是慢慢展開一笑。
「你私自看了我的記憶！」櫻嬈的話音裡壓著一絲怒火，被隨意窺探到記憶，對她來說就像身體莫名被看光一樣，不能忍受。
「這有什麼。不要這麼生氣，用問的有些慢，我不過是加快進度而已。」人魚眨眨眼睛，嘴角一勾：「我最後兩個要求。」
「是什麼。」櫻嬈有些不耐，她希望這種問話能趕緊結束。
人魚長袖一揮，「我要看你忘掉的那段記憶。」
櫻嬈直接愣在原地，腦中一下空白：「這也能看？我都已經忘掉了啊。」
人魚嬌笑道，深邃的眼眸閃動著別樣的光彩：「忘掉了，不代表不存在。記憶一直都在你的腦中，在你的心裡，只是暫時想不起來了而已。當然，在我看的時候，你也能看到那部分被你自己忘掉的片段。」
櫻嬈深深吸一口氣，能看到自己以前的記憶，這對她來說可以說是一個不小的誘惑，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曾經是不是有過一些很重要的人和事，她的爹爹和娘親，說不定有兄弟姐妹。
說不定，自己以前也見過冰音洛……這樣，那時見到他時，那種強烈的熟悉感，也許就能解釋。
櫻嬈眼中光彩陰晴不定，終於片刻之後，她抬起頭來，抑制住心中的激動：「好，我讓你看。」
人魚得意一笑，檀口輕啟，念動神訣，無數反覆詭秘的咒文閃動著幽幽玄光，自空氣中浮出，沿著玄奧詭異的軌跡蔓延向櫻嬈週身。
櫻嬈感到，那些繁複的符咒上透發出一種來自遠古般蒼涼浩蕩的氣息，似埋葬了萬萬年厚地黃土的味道，似斗轉星移枯山爛石的海水蒸騰出的鹹腥。
閉上眼，有金光在身後亮起，耳旁隱有風聲，眼前的畫面好像斷章的碎片，一個個人物在眼前飛快的閃過，疲軟無力，沒有聲音。
人魚像是感到阻礙，蓄掌發力，然她居然感應到一股強大的封印之力順著掌風，竟隱有反噬之象。
「丫頭，究竟是誰不想讓你憶起過去？竟在你腦中設下這般強橫的封印之力。」人魚眸色微沉，嘴角的線條變得僵硬，再一掌下去，竟拼上了身家百年的修為，兩人一時間週身狂風大作，金光愈盛。
櫻嬈感到頭痛欲裂，眼前、腦中像是有萬道驚雷，一道接一道劈下，所到之處天崩地裂。
……
「嬈兒……快跑！不要管爹爹！」
「嬈兒，有娘在，有娘在……」
……
「你們要殺就殺我吧！為什麼要殺這村子裡無辜的孩子？！」
劍芒如雪，殘陽飲泣。
「鏘——」
長劍出鞘，萬里斜陽，如血染刀芒！
……
「你有罪。」冰藍的眼眸神色輕蔑。
「我有什麼罪！」
「你的罪過就在於你對自己的身份毫、不、知、情！」
……
一幕幕無比熟悉的畫面一一從眼前閃過，櫻嬈忍著劇烈的疼痛，拚命地，想看清楚，那些被他以往的畫面。
……
紅衣男子都微笑沉默著，除了額前一縷青絲隨風微微飛舞，整個人都彷彿一座絕美的雕塑。
「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聲音如霧氣迷濛裡最晶瑩剔透的露珠，極潤，極惑。
「我……我叫櫻嬈。」
「這麼說，你知道你現在來的是什麼地方。」
「知道。」
「你也知道了我是誰」
「你就是魔尊。」
……
當畫面切到這個片段，縱使櫻嬈頭痛欲裂已經到崩潰的邊緣，仍然是心神一震，癡癡流下淚來。
果然，果然是這樣，他們之前是見過得。
……
「嬈兒！抓住我的手！」
眼前是火紅色的衣袍鋪天蓋地的顏色，含著刀鋒般的璀璨雙眸閃動著天地為之傾頹的光輝！
……
她看見自己渾身是血，沐浴在一道沖天的血紅色光束裡，她看見冰音洛不顧一切地向自己衝過來，又一次次被重重地彈開去……
「不要！不要……」縱使只是看自己的記憶，但那樣清晰的畫面，那樣真切的感受。再一次看到，再再一次看到，恐怕她依舊會這樣為他心痛，為了他，不能自己。
「啊——！」櫻嬈一聲痛呼，痛得失去了全身的平衡，一下跪倒在地！
一直籠罩在頭頂的金色咒文忽然劇烈一顫，人魚竟忽然發狂式地拼上了所有的修為，想要劈開束縛櫻嬈的記憶封印。
眼前的畫面向地震一樣顫抖，不斷抖動，而有破碎殘缺的畫面飛快遞閃過一個個令人心驚的碎片。
火刑架、屍體、痛哭的婦人、染血的大地、憤怒的人群、心狠手辣的殺戮……
這些……這些是什麼！
長劍染血，心痛如狂，是誰亂髮飛舞，跪地哭號？
是誰，越眾而出，前赴後繼擋在自己身前。
……
「妖童！」……「妖童！」……「妖童！」……「快快交出妖童！」
……
這些已經失真的聲音一聲疊著一聲，在櫻嬈痛如斧劈的腦海中不停地盤旋轟鳴。
誰是妖童？
不等櫻嬈細想，那蔓延環繞櫻嬈週身的符咒玄文忽然轟然潰散，金光碎裂一地，人魚身軀巨震，『噗』地一下嘔出一口鮮血來。
劇烈的疼痛潮水般退去，櫻嬈虛弱地睜開眼，向人魚望去，那人魚竟是一身血污，金燦燦光華流轉的魚身沾染了殷紅的血色，更顯得淒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