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落花時節君莫殤,流風回雪卿倜儻 問情今生和所歸(一) 文 / 楓瀟然
楓瀟然-rn2014-5-711:49:10
沒過多久,水流的速度果然開始減慢,她似乎來到了傳說中的海底。在這裡,她看見了方才被海水沖散的楓羽瀟和顧霓裳。
楓羽瀟見到櫻嬈,眉間頓時一鬆:「嬈兒!」
「還好,你們都沒事。」櫻嬈見到眉間依舊盛氣不減的顧霓裳,身姿如仙的楓羽瀟,也是鬆了一口氣。
這兩個人,還真是不管到哪兒都一副紋絲不亂的樣子。
櫻嬈有些嫉妒地看看自己一副差點被淹死的狼狽樣,再看看那兩人光罩中一副乾乾爽爽的樣子,實在有些火大,尤其再配上楓羽瀟一如既往雲淡風輕的微笑。
「好了好了,等你半天了。」顧霓裳眼中噙笑,似乎看出來櫻嬈臉上的尷尬,故意對她抿嘴一笑,「前面有一個洞口,看起來不像尋常海洞的樣子,倒像是一個洞府。」
「什麼意思,來得最晚的打頭進去探路,你們是想說這個麼?」櫻嬈白了顧霓裳一眼。
楓羽瀟輕笑一聲,說道:「嬈兒,這海浪來得突然,將我們三人一同捲入這萬丈海底。我覺得,這像是有人有意為之。」
櫻嬈和顧霓裳都認真地望著楓羽瀟繼續道:「其實,我們大可等海上的風暴過去,再浮到水面上,但是,水面上那一直盯著我們的視線,和敵暗我明的境況,大家都是清楚的。」
「所以呢?」顧霓裳問到。
「所以,我建議,我們不如一起在這海底探個究竟。既然有人把我們三人拉下水來,我們和不做個順水人情,看看他到底有何要求。」楓羽瀟說這話的時候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但他眼睛裡閃動的光芒,卻很是謹慎沉鬱。
櫻嬈想了想,點點頭,「既來之則安之。在這水底,倒也確實比海面上安全不少。」說這話,是因為自從被海水捲入這裡,一直壓抑在心頭的感覺忽然一掃而光,那束一直緊盯著他們的視線也消失不見,剛才的一切,都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顧霓裳有些煩躁,她一直都是沒什麼耐性的:「你們討論完了就趕緊行動,拖拖拉拉煩得要死。我不管你們做什麼決定,我要快些救到殿下,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關心。」
楓羽瀟看向前方,又恢復了那種淡然冷漠的冰山模樣。他的冰藍色光罩忽然像顧霓裳和櫻嬈流動過來,打通了三人之間的空間,那光罩幻化出三種絢麗的顏色,似乎也變得威力更大。
「這叫融通。」似是感到櫻嬈的好奇,楓羽瀟淡淡道。他看著櫻嬈眼中好奇驚喜的神色一閃而過,眼中的寒色似乎也變得比往常淡薄。
櫻嬈看得一愣,忽然想起似乎在剛認識楓羽瀟的時候,他也曾這樣對自己笑過。不是那種彷彿戴了最完美面具的笑,而是這種最淺,卻帶著難得真誠的笑意。
若是楓羽瀟此時曉得櫻嬈怎麼想他,恐怕他又會冷笑,自己居然會被真誠這個詞來形容。
真誠這東西,早多少年前就被楓羽瀟扔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
櫻嬈收回視線,一言不發跟著楓羽瀟進入洞中。寂靜空曠的洞中能清晰地聽見彼此均勻的呼吸,水流在光罩外波動,洞內的黑暗被神光逼入石壁周圍。
三人走到現在,並未走多遠。只見前方一團漆黑的深處忽然有一顆亮點,柔柔弱弱地明滅。繼而另一個光點也在這處光亮旁邊,忽然亮起,交融起來。
三人停下腳步,看著前方的光點越來越多,越來越近,無數的光點閃爍在一起,像是不停飄動的雪花,柔亮一片。
「終於……等到你了……玲瓏……玲瓏……」
一個飄渺的女聲從黑暗深處響起,聲音裡帶著激動,帶著惆悵,帶著感傷,傳入心裡。櫻嬈忽然一滯,玲瓏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那些飛舞的光點這時忽然聚攏在一起,形成一個光團,越來越大,越來越亮,最後眼前之聲雪白一片,櫻嬈不得不閉上眼睛,避開這刺眼的亮光。
在這閉眼的時候,櫻嬈感到腳下呼呼生風,勘心境界的神通在進入迷宮之後一支由被壓制,而此刻忽然有天地靈氣洶湧而來,一下子讓櫻嬈頓感靈台清明。
她感到周圍的環境不停地變換,光影明滅,最後終於又落到地面上,刺眼的光線終於又重新變得柔和。
仍然提防著,櫻嬈慢慢睜開眼睛。
可眼前的人讓櫻嬈一下子驚呆了!
這……這不就是師父麼?!
「師父!」櫻嬈驚愕低喃,幾乎要一步奔過去拜倒在地。看見君傾墨的那一刻,櫻嬈忽然感覺鼻尖發酸,命懸一刻的恐懼,無力求助的孤掌難鳴,在冰冷的海水中求生的艱難一下子都襲上心來,她好像衝上去抱住師父好好哭一下。
「嬈兒!別過去!」楓羽瀟忽然出手一指下去戳中了櫻嬈的肩胛的穴道。
櫻嬈只感覺體內忽然一道純正的清明之氣遊走週身,腦子裡忽然好像撥開籠罩的雲霧一般,身上的動作馬上停了下來。
楓羽瀟眉目一沉,緩緩道「嬈兒,你險些著了她的道。」
櫻嬈這是再定睛一看,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師父,他們也並不在什麼海底深處,而是在一個裝點著金香軟帳,雕花焚香的閨閣香樓。眼前一個身材妖異的女子,美得攝人心魄,正妖媚惑人地甩著尾巴,有些輕蔑,有些敵意,透過一面妝鏡一邊仔細地描出青山遠岱,一邊不近不遠看著自己。
素來聽說人魚一族擅使幻術,原來此女竟是一條人魚。
最初的驚艷過後,櫻嬈週身忽然湧起一股血氣,有些惱怒,「你是誰?如何要變作他人的樣子!」
這叫櫻嬈如何不惱怒?
君傾墨那般高潔出塵,那樣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好像九天雪蓮一般只可瞻仰的超凡脫俗的神尊,竟然被這妖物拿來隨意輕薄。
櫻嬈的胸口一起一伏,越想越生氣。甚至感覺自己在隱忍著那股想要衝上去大罵她一頓的衝動。
女子看著櫻嬈這般驚怒不寧的樣子,媚笑道「我是誰?哈哈……你這丫頭真有趣。」人魚女子挑起嫵媚的眉梢眼角,流露出萬種風情:「我可不就是把你們,從碧眼金睛獸那裡救出來的恩人麼。」
流光溢彩的氣泡不時地從人魚週身飛過,映照著她媚眼如絲,一張臉長得瑰姿艷逸,禍國殃民。
「碧眼金睛獸?你為什麼要救我們?」顧霓裳疑聲問道。
人魚終於不再把玩手中的玉石,目光灼灼盯著顧霓裳:「你問得很好。」緊接著她又不緊不慢地打量著三人:「我知道,你們想要找到玥靈珠對不對。」目光掃到櫻嬈,她笑意更深:「是為了救情郎,是也不是?」
別的不說,楓羽瀟還站在旁邊,顧霓裳還在當場,櫻嬈不由得面上一紅,急道:「你可別胡說,我敬音洛哥哥如兄,我兩清清白白,不容你亂講!」
人魚心情大好,「亂講不亂講不是你說了算,事實說了算。」她截道:「誒,你可別急著否認。」她笑道,「反正一句話,我能夠讓你們順理走出這一局玉林秘境的考驗,拿到你們想找的東西。」
「此話當真?」楓羽瀟揚聲問道,他向來不相信別人,又怎會憑這女子的一時之言而相信她?
人魚粲然一笑,明眸皓齒:「當真。」
「那你說吧,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肯定有條件的吧。」櫻嬈逼視人魚,目光燦燦。
人魚仰首一笑,如臨花照月,一雙美目幽光深邃,直抵人心:「當然。我要你們,交出你們心底最深的秘密。」
「我們的秘密?」楓羽瀟意味深長地笑道,黑暗入深淵的雙眼深深地看著人魚道:「恕在下冒犯。你應該是這迷宮中玉林秘境的守護妖精吧,如果在下猜得不錯,你恐怕只能永生呆在這暗無天日的海底。既然如此,你要我們的秘密做什麼。」
香粉落,情斷寂無聲。
紅色輕紗,驟然被空氣鼓起一個飄渺如夢的形狀,下一秒楓羽瀟眼前忽然出現人魚酥媚入骨的容顏,那長長的睫毛輕輕眨動,遮住了如水眸光中那氤氳著的刻骨哀傷。
「秘密……」彷彿沉吟,尾音拖長。
她的身子像蛇一般以一種最親密無間的姿勢,貼合纏繞在楓羽瀟身上。長髮如瀑,傾瀉纏&綿。楓羽瀟十分配合地摟上她纖細的腰肢,嘴角噙起一抹玩味的微笑。
「你們的秘密,我想要,你們只能給,你們別無選擇。不過我不介意告訴你,我收集秘密,不過是想窺探人心中最隱秘的想法。我有我的打算,你不會懂得我,我也不會怪你。」她似是忽然觸動了傷心事,她鬆開了楓羽瀟,回到了妝台旁,望著銅鏡的眼光變得迷濛疏離,「可是這幾萬年來,我都一直找不到答案。」
「那你想找的答案究竟是什麼呢?」櫻嬈有些好奇地問道。
窗外有風吹來,掀起紅色紗簾一角。人魚看了櫻嬈一眼,笑得有些悵然:「我想問的,不過是這人世間的情情愛愛,為何人越是愛,越是不肯說真話,越愛越要傷害,反倒不愛的卻總能假戲真做。」她淡淡笑著,看看楓羽瀟,又看看櫻嬈,意味深長地盯著他們:「不要以為我說的話聽起來瘋瘋癲癲。」她輕薄笑著,指尖劃過每一個人的臉。
殷紅的蔻丹彷彿硃砂痣,彷彿心頭血。
她盯著楓羽瀟:「也許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的所愛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傷害太深,積重難返。」
她走向顧霓裳:「也許有一天,你會發現原來這世上沒有不能放手的愛,而你卻因為早已拋棄一切,萬劫不復。」
她最後站定在櫻嬈面前「:也許有一天,你會發現,原來這世間所說的大義都是騙人的,而那一天你驀然回首,卻發現自己早已迷失在這世上的真心假意之中,和真正所愛的人從此生死相隔。」
世界變得寂靜,耳中,眼裡,只剩下人魚的話,人魚那洞穿所有的笑。
呼吸,平復,手中微微有些出汗。腦中事兒空白,時而電閃雷鳴。
人魚隨意地梳理著一頭烏黑的長髮,慵懶道:「我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該你們了。不要妄想給我交代幾句真的假的就能過關。我守在這裡,多少萬年,已經不記得了。看得最多的就是這人心的真假。人活一世,假多真少,我也算給你們一次面對自己真心的機會,就不用感謝我了。」
人魚話音剛落,眼前的光線瞬間湮滅。一陣風起,櫻嬈下意識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只剩頭頂上打下一束白色的錐光。櫻嬈看見楓羽瀟和顧霓裳就站在自己兩邊,卻好像看不見自己一樣,他們說的話,自己也聽不見。
櫻嬈看見人魚自黑暗中走出,急問:「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為什麼……怎麼沒反應的?」
人魚淡笑:「秘密這東西,你還想除我以外,再跟他們也分享一下嗎?」她看了一眼櫻嬈:「你們現在是在我的幻境術法之中。他們正在跟幻影的我說話,自然也感受不到你。」
櫻嬈鬆一口氣,他們沒事就好。然而接下來,她又不得不有些戒備,心中的忐忑感讓她呼吸有些急促:「你,想知道什麼秘密。」
「這你不用管,我問你答就好。」
櫻嬈點點頭,人魚抿嘴輕笑:「你叫什麼名字?」
「櫻嬈。」
「今年多大?」
櫻嬈想了想:「十七?」她有些不確定。
「這也不知道?」人魚挑眉。
「我是在一座山上被師父撿回來的。我之前的記憶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一覺醒來什麼不都不記得了。」
人魚的笑意愈加深重,眼中閃過一絲有趣的光彩:「那,你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師父咯?」
「對。」
「那……他對你好嗎?」人魚深深望著櫻嬈的雙眼,望得她似乎感覺自己被看穿了整顆心,整個人。
「師父,自然對我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