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乍起漣漪 第84章 拋下魚餌1 文 / 風瑾月
紗窗半開,寒風初起,輕紗縵飛,簾動西風捲,卻依舊是滿室溫暖,如春歸。
華貴又雅致的掐絲琺琅香爐中,香煙裊裊,熏人欲醉,恍若夢迴春日,蘭香入鼻,碧紗窗下,一杯香茗,低眸笑飲。
綠衣婢女,側立左右,一個捧著紫砂壺、一個捧著綠玉斗、一個捧著翡翠盂,皆是低首屏息,不敢言笑。
那人卻斜倚軟榻,墨發俊顏,懶笑雍容,閒適而愜意。
「為何要認輸呢?你明明就是贏了啊!」方才用飯的時候,鳳晰琀面色明顯不好看,兩人沉默不語,可是現在,他又恢復往昔的模樣,他自然要問個究竟的。
「我們兄弟多年,從小一起長大,可是你竟沒有將我看透,然而她,卻準確得爪住了我的弱點,不……」他低眸飲了一口清茗,又道:「也不是弱點……應當是性格。」
鳳晰琀低垂著眸子,聲音帶著淡淡的唏噓感歎。
「難道你真的是因為贏的不光彩才……才認輸的麼?」花澗月極為不解,他仔細打量著面前這個人,這是他的好兄弟麼?這是跟他同踏而眠,秉燭夜遊近十八載的知心好友麼?他今日居然說他沒有看透他?好不好笑?
鳳晰琀嗤笑一聲,卻是自嘲,道:「應當是吧……」彷彿還是有一絲的不確定,他是因為贏得不光彩才認輸麼?他也在問自己。
「她利用了我的驕傲,還有你的同情……」鳳晰琀又歎息一聲補充道。
然而,花澗月卻是笑了起來,眼眸中再也沒有天真之色,而是冷靜的,睿智的,閃著冷芒,嗤笑道:「你的驕傲?你從來都是放當不羈,何嘗在乎過別人怎麼看你?這才是你的驕傲,而不是明明已經獲勝,卻非要認輸!這不是你!只要能達到目的,不管用什麼方法那都是憑著自己的本是!哪怕是用陰謀詭計!用任何手段都能獲勝,這才是你的驕傲!而不是因為用了卑鄙的手段就覺得不光彩!這不是你!不是我認識的好兄弟!不是明王鳳晰琀!」
花澗月倏然變得十分激動一口氣說了一大堆,然而,他說完了就連自己都不知道剛剛自己說了什麼。
他愣愣神,才發現,自己方才失控了。
鳳晰琀笑望著他,眼光極為怪異,似是在重新認識自己的好兄弟一般,半晌,嗤笑一聲道:「難道用了卑鄙的手段之後,你沒有愧疚,沒有惋惜麼?安塵,你又何必逃避呢?」
惋惜麼?不!
「不過初次相見,怎會有惋惜?逸寧,下了一天的棋,你的腦袋也不清醒了吧!」花澗月狹長的眸子瞇起,嘴角諷刺一笑的時候,眼睛下面的淡紅色淚痣倏然變得鮮紅。
鳳晰琀搖搖頭道:「逃避又有何用呢?安塵?若是你沒有一絲絲的惋惜,應當阻止我,應當提醒我?你為何站著不動?一句話也不說?這也不像是你吧!」
「你此時是後悔認輸了麼?如此質問我?」花澗月妖冶美麗的臉上倏然變得有些猙獰,就像是一株滴血的罌粟,殘忍而美麗。
後悔麼?不!他從不後悔!哪怕是再來一次他都會這麼做,哪怕是,他此時已經發現,是她利用了他的驕傲,他也不改初衷。
「我不過是想,下一次贏得更光彩一些,我鳳晰琀不是輸不起的人!」他說這話的時候,優雅如蘭的面上倏然浮起一絲驕傲之色,和狠訣,彷彿是在下定決心,也彷彿是在說服他自己。
「既然她已經瞭解你我的弱點,那麼,此人決不能留!」花澗月已經在內心承認了,自己的確是被北唐瑾利用了,從來沒有人能利用他,若是這個人出現,那麼,必死!
「你要殺了她?用武功?還是計謀?」鳳晰琀的優雅的臉上浮現一絲興味兒。
花澗月微微笑了起來,妖冶的臉容如同一朵綻放的血薇,殘忍而狠訣:「聽聞玉容將軍武功了得,我的確是想見識見識。」
鳳晰琀卻是搖了搖頭,道:「她出師靜箴,你不是她的對手,你可是連我都打不過啊!」他雖然武功高強,可卻並不喜歡打打殺殺,他更想用腦子,動武麼?實在是沒有意思得很。
「你我聯合在一起,定能贏了她!」花澗月篤定得說道。
鳳晰琀卻是笑了,道:「安塵,你在害怕什麼,竟然亂了心神,用這種最沒用,又最魯莽的手段?我們聯合一起的確是能對付她,可是,你是邀請她出來單打獨鬥麼?還是決一死戰?嗯?」鳳晰琀已經敏銳得察覺出了花澗月的恐懼和逃避,這是遇到實力相當的敵手的正常反應。
花澗月聞言,卻是驚了一身的冷汗,是啊,他是大夏的國公,不是江湖的俠士,怎麼能邀請北唐瑾比武呢?她此時可是閨閣的小姐啊!
發現自己的異樣,花澗月臉色煞白,驚道:「我幾乎要自亂陣腳了!」
「安塵,你忘了,她從來都是防守為主,若是不逼魄她的話,你我都相安無事,你又在害怕什麼?鳳晰琀的聲音變得十分溫柔,彷彿是在安慰一個孩子。
花澗月望著他柔順的側臉,詫異道:「你想就此停止麼?你不是說要馴服她!」
「我何曾說我要停手呢?我不過是讓你不必太恐懼罷了!」鳳晰琀嗤笑了一聲,諷刺花澗月因為恐懼而失態!
「不!我何曾怕過任何人?北唐瑾不過是一名女子罷了!何懼之有?」花澗月堅定得說道,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中也充滿了篤定。
「你忘了?你我可是同時被她引入陷阱啊!安塵又不怕了麼?」鳳晰琀提醒花澗月北唐瑾在棋局上的精心策劃。先是來了個聲東擊西,擾亂你的眼睛和心神,接下來步步將你引入陷阱,卻在你即將要死的時候才發現危險,多麼恐怖的心思啊!
花澗月果然猛然一震,狠狠道:「那麼她更不能留了!」
北唐府,靜心齋。
被派出去尋找北唐瑾的小廝以及北唐府的侍衛皆跪在地上,直冒冷汗。他們出去了一個時辰,皆沒有找到二小姐,更打聽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北唐洵臉色冷沉,面色黑得如同黑雲壓山,正是在極力得隱忍著,聲音微怒道:「你們都沒有找到二小姐麼?這麼一個大人!怎麼會找不到?難不成還能跑出大都麼?」堂堂的兵部尚書的侍衛竟然連一個人都找不到,真是養了一群的廢物!更令他生氣的是,北唐瑾到底去了哪裡?怎麼會到處找不到人?剛剛被正名,想在外過夜,再次被人詬病麼?
「老爺,真是到處都沒有打聽到二小姐的消息啊!」事實上他們出去找的時候不能聲張,只能暗中查訪,還要喬裝一下,免得被人知道北唐家的二小姐夜不歸家,逼得府上的人到處找,這要傳出去,北唐家的臉面可是丟盡了!
「父親,您不必如此著急,阿姐可是將軍呢!統領千軍萬馬,辦事怎麼會沒有分寸呢?這麼晚沒有歸來,應當是有事在身,更何況,阿姐自己一個人在將軍府的時候,隨性慣了,回了大都,自然是拘束太多,阿姐還沒有習慣呢!」北唐峰見北唐洵如此生氣,上前勸慰道。
然而,他的話說是勸慰,實際上卻是火上澆油罷了!
他先是說北唐瑾是將軍,素有威名,又戰功赫赫,自然是驕傲的,根本就不屑這種閨中女子要守的規矩。而且又說,北唐瑾素來是如此,因此今日晚歸並不奇怪。他說北唐瑾不適應在大都的拘束,實際上是在說北唐瑾從沒有一個大家小姐應當有的模樣,肆無忌憚,不懂得規矩。
果然,北唐洵聽了臉色更為難看,他的目光十分尖銳,掃過蘇桃冷聲道:「你是怎麼當的丫頭,二小姐去了哪裡都不知道!你平常都是這麼做丫頭的嗎?」
蘇桃性格倔強,心直口快,她何曾被北唐洵這麼質問過,在將軍府的時候,可是北唐瑾身邊第二得力的人,性子驕傲的很,但是即便是如此,她還是有些懼怕北唐洵的,北唐洵生氣,她的聲音也有些軟,道:「小姐的確是並沒有交代行蹤,只是說卻隨便逛逛,您知道,小姐從來都是一個有主張的人,她不說,我們做奴婢和手下的問也是無濟於事的!」她越說,越是有點理直氣壯了。
什麼叫她怎麼做丫頭的!?小姐每次吩咐的事情她都沒有辦砸過,就連小姐都沒有這麼斥責過她!她是小姐的人,又不是老爺的手下!蘇桃心裡這麼想著,憤憤不平,可是這麼令人窒息的氣氛,她雖然心中十分惱怒,卻是還是低著頭,不說話了。
「你這個丫頭!不知道二小姐的行蹤,還理直氣壯的!」王元香倏然怒斥著蘇桃,她面上生氣,心中卻是極為高興的,北唐瑾晚歸,居然到處找不到人,真是個沒有規矩的丫頭,這回老太君不能再坐視不理了吧!
「夫人這是說的什麼話?難道小姐不說,我做奴婢的要去問小姐麼?小姐上什麼地方,還需要向我報備麼?」剛才忍著北唐洵的那股怒火終於發了出來,她懼怕北唐洵,可不懼怕一個內宅的女人!
還從來沒有人這麼同王元香說過話,她被蘇桃氣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然而,想到蘇桃到底是北唐瑾的人,即便是她是嫡母,可是老太君在這裡看著呢!
她方才發怒的一張臉倏然由怒轉悲,淒聲道:「老爺,您瞧瞧,連一個奴婢都這麼趾高氣揚得對妾身說話,妾身真是無法打理這北唐府了!」
她說的是蘇桃,其實是暗指北唐瑾太過高傲,連她的婢女都能這麼沒規矩得同她的嫡母這麼說話,不將她這個嫡女放在眼中,真是大不孝啊!同時,她也在逼魄北唐洵處置蘇桃,一個婢女如此對主子說話,實在是以下犯上啊!
「你這個丫頭真是太沒有規矩了!阿瑾平時都將你們慣壞了,你怎麼能這麼對夫人說話呢?快給夫人道歉!認錯!」北唐洵冷冷的呵斥著蘇桃,然而,北唐瑾的人他還是有些偏向,因此本應當掌嘴,他只讓蘇桃道歉。
蘇桃雖然性子直,從沒有這麼被約束過,但是她也知道這麼對夫人說話,的確是不合規矩的,於是果然走到王元香面前道:「方纔是奴婢魯莽了,請夫人原諒。」她說話的時候真的帶有幾分誠懇。
然而,王元香當然是不滿意的,她沒想到北唐洵竟這麼護著這個丫頭,居然只是讓她道歉!
可是,她到底要扮演一個仁慈的嫡母,自然要顯得大度一些了,縱然心中十分不甘心,她的面上也很快擺出一臉的菩薩樣,道:「你跟隨阿瑾多年,出生入死,方才是我唐突了,一時氣憤。你不必放在心上。」
竟然是給蘇桃道歉了!以退為進,真是狠啊!
蘇桃愣了楞,沒想到王元香竟然給她道歉,極為震驚,只是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聽到茶碗破裂的聲音,「砰——」十分清脆,驚得她心中猛然一跳!
「這個丫頭太沒規矩了!要爬到夫人的頭上了麼?是應當好好訓誡訓誡了,不然都不知道什麼叫規矩了!」赫連氏聽到此處,已經忍不住脾氣,將她身旁的茶碗摔在地上,茶碗碎裂,茶水濺了一地!可見是怒到了極點!
赫連氏從小在大都長大,年輕的時候是也是出了名的才女,是十分規矩的閨閣小姐,對於如此不懂規矩的蘇桃,當然十分憤怒了!
當然,她同時也因為北唐瑾而憤怒,北唐洵同她說北唐瑾多麼優秀,多麼聰明,她都有三分相信,前些日子她找北唐瑾訓話,北唐瑾那麼恭敬守禮,她覺得這個孩子還是不錯的,可是今日……
她的婢女竟然這麼得桀驁不馴,不守規矩,還跟主子頂嘴,真是太不像話了!由她的婢女就可以看出,北唐瑾此人御下不嚴,不守本分,不懂規矩,她真是不知道,她是怎麼當的將軍,怎麼統領千軍萬馬的!
還沒等丫頭婆子上前,北唐峰就立即上前,道:「祖母,不可啊!蘇桃可是阿姐身邊得力的丫頭,您這麼處置了蘇桃,阿姐回來定會傷心的!而且,阿姐也是朝廷命官啊!」
他說的是求情的話,其實是在告訴赫連氏,北唐瑾是一名將軍,她是驕傲的,縱然你是她的祖母也應當要顧及她的身份,不能這麼打她的臉。
他這麼一說,反而是赫連氏必須要看北唐瑾的臉色辦事了!赫連氏的骨子裡有種強勢和霸權,她雖然不愛管事,但是她一旦插手,就必須是服從,不能違背,因此,北唐峰這麼說,她更為氣惱,她豈會懼怕北唐瑾的將軍身份?北唐瑾即便是將軍,可是她是她的祖母,她也要服從!
「將這個丫頭拉下去,杖責五十!」這是更為惱火了!
蘇桃可不敢跟赫連氏強嘴,前些日子她跟隨北唐瑾在赫連氏跟前等著訓話,她就發現,這老太太,太古板,太刻薄,同時也太冷血,尤其是那雙渾濁的眼睛,她盯著你的時候,彷彿你要變成透明的了!她將你的心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眾婆子七手八腳得上前將蘇桃拖了下去,蘇桃心道,這下要挨板子了!小姐常說,她的脾氣要改改,否則吃虧,可不是!今日小姐不在她就吃虧了!
對於蘇桃的一聲不吭,赫連氏倒是吃了一驚,這個丫頭怎麼都不求饒?一臉的倔強,分明是一個硬骨頭!倒是有幾分令人欣賞的!
王元香沒想到赫連氏會出手,愣了半天,赫連氏不是應當喜歡北唐瑾麼?怎麼這麼就將蘇桃處置了呢?不過,不管如何,這個跟她強嘴的丫頭的確是應該被打板子,讓她長長記性,應當如何對主子說話!
北唐洵一直沒有上前求情,他太瞭解赫連氏的脾氣了,你越是求情,她處罰得越是狠!
蘇桃被拉了出去,很快傳來了「辟辟啪啪」的板子的聲音,卻是聽不到任何的吃痛和求饒的聲音,可見,這個丫頭,是多麼得倔強!你打便打,反正我就是沒有錯!
「母親,您何必動怒呢?阿瑾雖然是將軍,但是還是個孩子呢!她從小在邊關長大,自由慣了,這麼一被拘束恐怕是不習慣吧!想來阿瑾定是有要緊的事情,所以才忘了差人稟報一聲。您看……她原先在將軍府自己是主子,想來是沒有習慣同其他人報備呢!阿瑾聰慧懂事,過些日子自然是好了!」見赫連氏一臉的憤怒,王元香趕忙上前勸慰,然而,她這哪裡是勸慰啊!分明是火上澆油!
果然,赫連氏聽了,原本平息了一點的怒氣又騰騰湧了上來,冷聲呵斥道:「什麼叫在邊關長大自由慣了?她可是北唐家的小姐!是大家閨秀,不管她在邊關如何肆意妄為,回到北唐府就要守好北唐府的規矩,知道什麼才是她的本分!如此夜不歸府,是要遭人詬病,丟盡北唐家的臉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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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理解鳳晰琀和花澗月的反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