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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乍起漣漪 第82章 愚公移人 文 / 風瑾月

    蘭香入鼻,北唐瑾的心猛然一震,迅速抬頭仔細打量面前這個人。

    那人墨發玉顏,翠眉星眸,雍容雅笑,神清氣閒,一雙墨黑的眸子閃著幽沉的光芒,恍惚間,彷彿是來自深沉夜色的暖風,拂過她的心尖,令她呼吸一窒。

    「玉容為何不落子?」對面的美麗女子雙頰微紅,如霞光流彩,秀眉微蹙似遠山滴翠,往昔恍若蒙著一層冰霜的水眸倏然裂開一道細細的縫隙,順著那縫隙,竟有絲絲的溫柔洩露。

    鳳晰琀不由得詫異,玉容將軍,冷若冰霜,心如磐石,堅不可摧,也有溫柔多情的一面麼?莫不是自己看錯了吧!

    的確,當他再仔細看的時候,那如水的眸子依舊是波光瀲灩,無暇如玉,一絲裂痕也無。

    竟是看錯了?!鳳晰琀這樣想著。

    北唐瑾已經迅速收回目光,她知道自己方才失態了,倒不是鳳晰琀多麼得俊美,當然,她承認,這個男子很美,稱之為大都第一美男子都不為過。

    而是他身上的蘭香,彷彿在哪裡聞過,非常熟悉又親切,這個香味兒總是讓她聯想到永昌公主的微笑,如同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面,異常柔軟和溫暖。可是,這香氣又跟永昌公主身上的香氣有細微的差別,蘭香中混合著絲絲的甜味兒,清新入鼻。

    在棋盤上隨意落下一子,北唐瑾低垂著眸子,不敢直視鳳晰琀,她怕洩露了自己柔軟的一面。

    不再追究方才北唐瑾的異樣,鳳晰琀也跟隨著落子。

    「哎呀,你們竟然都不等我!」耳邊傳來磁磁的男子的聲音,如同敲擊在古剎牆壁上的軟軟柔荑,入耳身已經柔軟無骨。

    北唐瑾側目而望,只見花澗月已經換了一身裝扮。

    他頭戴玉冠,衣著鮮紅色錦袍,腰間繫著三個香囊,一枚月牙形狀的玉珮,白玉的手中輕輕握著一隻鼻煙壺。

    鼻煙壺的繁華富麗吸引了北唐瑾的眼球,令她仰目細觀。

    那是用琺琅以及以金屬胎為主要材質製作而成。整體看,鼻煙壺就像是個荷包,然後在黑色釉彩上面用琺琅彩繪細細描畫成盛放的大朵牡丹,牡丹顏色鮮艷欲滴,描繪細膩傳神,宛如真物。

    而這釉彩鮮艷的鼻煙壺正和他一身鮮艷的紅袍相得益彰,宛如一體。

    他笑如牡丹盛開,聲如泉水擊石,美艷如花,妖嬈多姿,勾魂攝魄,猶如妖精。

    「哎!瞧瞧這個人!居然又穿這麼扎眼的衣裳,都不知道自己是個男人了!」鳳晰琀淺淡得歎息了一聲,十分無奈的摸樣,卻在他的嘴角逗留了一絲戲弄。

    花澗月看上去十分單純,卻是聰慧無比,剛才的美麗面容出現一道很大的裂痕,破壞了他如花的臉容,冷聲呵斥道:「快閉嘴!你不是也一身的紫衣!」

    事實上,方才鳳晰琀說花澗月不像是個男人,因此,花澗月當然回復他說,你說我不像是一個男人,你呢?真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可恨!

    花澗月真想一拳頭打碎鳳晰琀優雅如蘭的臉龐,可是瞧了一眼北唐瑾,又悻悻收回了拳頭,有客人在,他就大度一次,不跟他計較了!

    北唐瑾無奈得搖了搖頭,收回目光,花澗月此人看起來十分單純,像是一個淘氣的孩子,可是他的內心呢?未必吧?就如同他和鳳晰琀唱的一出雙簧,不知不覺就將她引入陷阱,而當她發現的時候,明知道是陷阱,卻不得不跳了進去。

    因此,花澗月表面的單純,有可能只是一張面具,掩藏他的心思深沉。

    北唐瑾依舊落子無聲,此時,花澗月已經湊了過來,他笑得極為無害,眼睛單純,可是他笑的時候太妖冶了,讓你的心也跟著「撲通」直跳。

    「玉容,你快看!我這一身的裝扮如何?是不是比你的玫瑰雲紋錦緞袍還華美,艷麗?」花澗月高興得說著,然後在她面前轉了一圈兒,完全像是一個得到寶貝的純真孩子。

    她記得,他們才剛剛認識吧!花澗月是不是太熱絡得過了頭了?

    可是,花澗月到底是國公爺,她也不能讓人家覺得是熱臉貼了冷屁股,於是北唐瑾淺淺一笑,道:「國公爺身姿妖嬈,就像是《詩經》上說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北唐瑾討好得說道,她的聲音也十分柔軟,眼中是滿滿的讚賞之色。

    可是,花澗月卻顯然不高興了,道:「玉容!這不是形容美人兒的嗎!我可是個大男人!應當是英明神武,倜儻風流吧!」

    鳳晰琀聽到「英明神武」和「倜儻風流」這兩個詞彙的時候,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他的面容依舊優雅,道:「你明明是螓首蛾眉,纖腰如柳,巧笑嫣然,如花美眷,怎麼看都跟英明神武不沾邊兒吧!」他說完,竟然真的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清脆而魅惑,根本不像是在嘲笑一個人,他優雅的姿容,如蘭的氣質,使得他整個面孔依舊雍容。

    花澗月已經漲紅了臉,顯然是氣到了極致,他白玉的手指將衣袖擼起,又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如花的臉上染上一抹可惜,彷彿是覺得自己這麼美的衣裳真要是跟鳳晰琀動起手來,扯壞了豈不是可惜,想到此處,他琉璃般的眼珠子已經轉了不知道多少圈兒,卻也終於冷冷哼了一聲,在北唐瑾的一側落座,正好可以觀看整個棋局。

    北唐瑾的面上帶有濃濃的歉意,道:「方纔真是玉容唐突了,玉容只是覺得您的確是美麗妖冶,可傾天下之人心。」北唐瑾的聲音帶著極為的恭敬和歉意,眼眸中的寒色退了三分。因此花澗月去看的時候喜道:「玉容你方纔的笑真美啊!」

    彷彿已經忘了剛才的不快,花澗月上下打量著北唐瑾,只見她臉上未施粉黛卻依舊玉質天成,清絕如雪山之巔的盛放雪蓮,她笑的時候,臉上有三分的艷麗,如玫瑰盛開,鮮艷滴血。

    「玉容真是個難得的美人兒呢!」花澗月由衷得稱讚道,一雙宛如妖精的狹長眼睛一瞬不瞬得盯著北唐瑾,只讓你覺得,你渾身的骨頭都鬆了。

    若不是她天生的冷若冰霜,北唐瑾真要被他勾走了魂魄了!

    「玉容,你別給他露笑臉兒,他見到美人兒就走不動道兒!」鳳晰琀拿起雅致的用金色釉彩描繪成菊花的茶杯,飲啜一口,笑容雍雅得說道。

    「胡說八道!玉容,別聽他瞎說,我是真的仰慕你的美貌!今日一見,驚為天人!」他開始說的時候怒瞪著鳳晰琀,說到北唐瑾的時候,妖冶的臉容上有迅速浮上了一層溫柔和讚賞之色。

    北唐瑾瞧著這兩個人鬥嘴,自己夾雜中間可真是不舒服,她笑道:「玉容也仰慕國公爺的美貌。」

    花澗月聞言,妖冶的臉上已經笑開了花兒,然後眉毛一挑,道:「玉容,不要國公,國公的叫我,顯得多老啊,這是老伯伯才有的稱號,你叫我安塵就好了!」

    北唐瑾蹙眉,你方才不是希望自己英明神武麼?國公不是聽起來很是神勇麼?只是她心中是這麼想的,卻從善如流道:「玉容記下了。」

    方才被花澗月打斷,棋盤上才剛剛落下幾枚棋子,北唐瑾掃了一眼,發現這鳳晰琀跟閬仙老頭兒一般,落子凌凌亂亂,一會兒這一顆,一會兒那一顆,八竿子都打不著關係。

    這個人的性格太怪了!不按照常理出牌!如此想來,這樣的腦子能想到讓花澗月扮成女人來試探她,也不足為奇了。

    「玉容,我在一旁給你坐鎮!防止你被這狡詐的狐狸給騙了!」花澗月眼睛望著棋盤,聲音帶著怒氣,彷彿是將鳳晰琀恨極了!

    鳳晰琀冷淡得歎了口氣,道:「觀棋不語真君子,你得裝啞巴!」他聲音極狠,可是面容卻依舊優雅高貴,彷彿方纔的話根本不是從他的嘴裡吐出來的。

    花澗月只是瞪了鳳晰琀一眼,便真的悻悻閉嘴了。

    北唐瑾不由得奇怪,花澗月是被鳳晰琀震懾的?應當不是吧?他會怕鳳晰琀?怎麼看兩人的關係就像是能同踏而眠的好友。

    嘴角滑過一絲冷笑,北唐瑾又落下一子,或許,一會兒就知道答案了!

    放下誘餌,就等著魚兒上鉤了!

    北唐瑾這樣想著。

    一開始,兩人都落子極快,北唐瑾落下一子,鳳晰琀很快就也跟著落子,片刻也沒有思考,北唐瑾也同樣是,等到下到一半的時候,兩人落子才慢了下來。

    鳳晰琀棋法怪盜,而且他喜歡聲東擊西,擾亂你的眼睛,這一點,像極了閬仙的手法。

    同閬仙下棋的時候,她步步為營,這次同樣是。她並不擅長怪盜的棋法,因此即便是通過下棋能看透一個人的性格她也依舊是按部就班,她不怕被看透,她有弱點,但是不會輕易出現在棋局上,只要隱藏了這一點,那麼她也就贏了。

    鳳晰琀又落下一子,北唐瑾不由得呼吸一窒,他這一子阻隔了她東南角的佈局,幾乎令她所有的佈置功虧一簣。她迅速看著棋盤,思索著,尋找鳳晰琀的破綻。

    鳳晰琀在這個時候抬起眼睛嘴角含著雍容的笑意,望著北唐瑾。

    她喜歡這個女子緊張的樣子,她富有危機感的臉容上總是令人覺得賞心悅目,也正好滿足了他心中升起的**。

    「玉容棋技這樣好,也是同我旗鼓相當了,能同玉容下棋,真是晰琀的榮幸。」鳳晰琀目不轉睛的望著北唐瑾眉心的淺淺褶皺,頗有一種享受之意,彷彿眼前的不是一個美人兒,而是一餐美味的食物一般,觀之令人胃口大開。

    北唐瑾正在極力思索如何破解,根本就沒有心思理會鳳晰琀,只是淡淡得回答了一句:「玉容未曾下過幾盤棋。」她說得是實話,她出師以後,很少同人下棋了,當年學習下棋的時候,完全是為了她師傅靜箴大師消遣。

    鳳晰琀眉心一跳,道:「你莫不是剛剛啟蒙?」若是剛剛啟蒙棋都下這麼好,那她要多麼聰慧,聰慧得令人有一種恐懼之感。

    北唐瑾笑道:「是沒同其他人下過幾次棋,只同師傅一個人下過罷了。」軍營中事務繁忙,她根本無暇下棋,大多時間都是在研究兵法和佈陣。

    鳳晰琀知道北唐瑾的師傅是靜箴大師,據說要做這個老頭的徒弟,就要受得了他無盡的摧殘和虐待。曾經有過這樣的傳聞,有個男子要拜靜箴為師傅,靜箴只是冷冷得看著那個男子,指著一個小山頭,道:「你若是將這座山移走,我就收你為徒。」

    那個男子聽了,就被打擊住了,他看著山頭想,若是將這個山頭移走,那麼,他也就成了白髮蒼蒼的老人了!即便是能學到真本事,也是到了暮年,已經太晚了!

    因此聽了靜箴的話,那男子悻悻而歸。

    所以,至今,靜箴極少有徒弟,世上皆傳言靜箴此人十分厲害,被稱為世外高人,然而,在鳳晰琀看來,所謂的世外高人,也有閬仙,不也是這個樣子?脾氣怪異,以折磨人為愛好。

    因此,想到這裡,鳳晰琀倒是對北唐瑾有了一絲的同情,道:「做靜箴的徒弟很不容易吧,拜師的時候是不是也叫你幹過愚公移山的差事?」

    北唐瑾的心全在棋盤上,無心理會鳳晰琀說了什麼,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得道:「師傅只是在考察一個人的天資,他從不教蠢笨的徒弟,因為他覺得,那是浪費他的心神,是對自己的一種殘酷的折磨,因此,他收徒弟的時候,不論好壞,天資必須是好的。」

    見北唐瑾就這麼容易得將靜箴的脾氣都洩露出來,鳳晰琀如蘭的臉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十分淺淡。

    花澗月和北唐瑾都在觀察棋局,並沒有發現。

    「愚公移山到底是怎麼破的?」這是鳳晰琀極為好奇的,北唐瑾當年拜師學藝的時候只是一個五歲的小姑娘,讓她移山頭上的石頭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她可是連小石頭都搬不起來啊!

    北唐瑾的嘴角果然露出了一抹得意之色,道:「所謂愚公移山,不過是愚公移人罷了!」

    「愚公移人?」這是什麼說法?

    北唐瑾笑道:「師傅當年說,本座看著這山頭極為礙眼,你將他挪開,我便收你為徒!」手心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子,北唐瑾終於落下了那沉重的一子,然後慢慢鬆了口氣。

    然而,鳳晰琀雖然沒有猜出何為「愚公移人」卻並不問下去了,因為此時的北唐瑾心思清明,他再問,恐怕她就發現了他的真正意圖了吧。

    當然他方才也沒有問出什麼實質性的問題,他不過是試探她罷了。

    看看她在極力思考的時候心神會不會有些錯亂,而說出不該說的。結果是,她心神果然有些不清晰,竟把靜箴的隱秘的性格說了出來,這可是師門大忌!因此說,他這一招沒有白用。

    鳳晰琀不問何為「愚公移人」北唐瑾也不搶著回答,兩個彷彿是忘了這個問題一般。

    既然北唐瑾落了子,鳳晰琀的目光也回到了棋盤之上,只見北唐瑾竟然沒有堵截他的進攻,彷彿是不要了她自己精心佈置的東南角,就像是一個棄了江山的皇帝,策馬而逃。

    鳳晰琀十分詫異,北唐瑾不想要東南角了麼?她到底要做什麼?

    這樣想的時候,鳳晰琀抬眸望了一眼對面的女子,只見她依舊是一臉的冰寒之色,輕輕啜了一口茶,神情竟是放鬆的。

    那麼北唐瑾應當不是棄了東南角,而是有更好的法子來反敗為勝。

    鳳晰琀迅速掃了一眼整個棋局,北唐瑾步步為營,他攻她守,她很少主動進攻,總是等到他出現破綻的時候,將那一絲的破綻在你沒有察覺的時刻撕開一個大口子,令你悴不及防!

    因此,北唐瑾一定是發現了他的破綻,可是他的破綻在哪裡呢?他自己都沒有看出來。

    這個時候,換做北唐瑾笑容淺淡放鬆了,她瞧著凝眉仔細思索的鳳晰琀,道:「明王殿下彷彿同大皇子的關係極好。」這不過是北唐瑾通過棋盤的猜測,既然大皇子能得到鳳晰琀的棋盤,說明兩人一定不是泛泛之交。

    「我同大皇子鮮有來往。」鳳晰琀淡淡得說道,他說這話的時候倏然抬起眼睛看了北唐瑾一眼,像是發現什麼秘密一般,嘴角一勾,然後又將目光回到棋盤之上。

    一句話就告訴她,他跟大皇子並沒有什麼交情。

    北唐瑾更加懷疑了,既然沒有交情,就將自己心愛的棋盤贈送,這是絕不合理的吧?她甚至是懷疑,鳳晰琀是不是在說謊?可是,細細琢磨,鳳晰琀的確是同大皇子來往甚少。

    或許是她想多了,雖然她總是覺得破綻總是出在細節之處,但是此次的刨根問底彷彿是白費了心神了。

    想了片刻,鳳晰琀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破綻,於是迅速落下棋子,依舊成進攻之趨勢,而北唐瑾依舊處於下風。

    看著鳳晰琀落下的棋子,北唐瑾面帶詫異之色,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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