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 .隱埋在靈魂深處(二) 文 / 沒用的吉吉
第五十七章.隱埋在靈魂深處(二)從什麼開始的呢,背負著這個被詛咒的名字?或許已經忘了,那段還是身為人類時的記憶……
「波利亞,波利亞……」耳畔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少年的眼中緩緩地滑下淚水,多少年了,這個深埋在心底卻一直無法忘記的聲音。
「媽媽……?」少年漸漸睜開眼,視線中的身影逐漸清晰,在她視線當中是個平凡的婦人,她的身形有些中年婦女的發福,但卻掩蓋不了她姣好的容貌,這會她愁眉微蹙,露出了些許薄怒:「波利亞,還不起床,不是和父親說好了今天要去修爾那邊的麼,也不看看現在是幾點了。」
「是,是。」少年應了一聲,一把扯回被奪走的毯子蓋在自己的腦袋上,「讓我最後再睡5分鐘。」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真正長大呢,真是為你擔心啊。」婦人歎息一聲,轉身將屋子裡的窗簾拉開,這才緩緩地退出房間,「記得哦,只能5分鐘!」
「知道了!」關門的聲音將少年的回答鎖在了門的盡頭,空寂的房間沉默了數秒,被掩蓋著的被子被拉開了,少年緩緩地從床上坐起身,視線越過鋪滿陽光的窗台,看著外邊喧囂的鬧巷,人潮往來的客旅……
一群鴿子飛過蔚藍的天際,似乎在庇佑著小鎮的安泰祥和-
「波利亞,你要好好聽維修叔叔的話知道麼。」婦人在出門前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一聲,幫少年理理了有些褶皺的衣領。
「放心吧,親愛的,要這小子再不爭氣,我一定打斷了他的腿!」父親爽朗的大笑一聲,一巴掌拍在少年的肩上,少年似乎是吃不住這個力,痛得皺了皺眉,但望著那小山般壯實高大的身影,只得識趣地閉上了嘴。
「好了好了,我們也該走了,說些什麼,波利亞,拿出你男子漢應有的氣概來。」父親在少年的背後推搡了一把,似乎是太大力了點,少年腳下不禁趔趄了一下,這會堪堪穩住身子,頗帶不忿地回頭望了父親一眼,少年這才撓了撓耳朵很不自然地撇撇嘴:「吶,我會用心像維修學習的,你就放心吧。」
「哎,你這孩子真是的,竟然對長輩直呼其名,見到人家的時候要稱呼維修叔叔知道嗎?」婦人臉上又添了幾分擔憂。
「放心吧,維修那傢伙倒是滿喜歡小子的。」父親豪爽一笑,兀自打開門去,回頭衝著少年道,「要去了,小子!」-
是啊,在這個再平常不過的小鎮,一切都是那麼安逸平和,生活總是一成不變,小鎮裡的人們都是熟悉的面孔,沒有一絲波瀾,沒有任何驚喜,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少年躺在草地上,仰望著平靜的青空,連浮雲都是那麼的散漫,自己的一生難道就要這樣庸庸碌碌可堪平淡地度過麼,在維修的農場謀一份差事,然而和小鎮的某個姑娘結婚,再生孩子,最後一起步入遲暮,給孩子們講自己年輕時候憧憬的神奇故事……
真是太無聊了,這種人生。
「喂,雷斯德尼,真是的,你又在這種地方偷懶,你的父親可是來找你咯!」不遠處,有人喊著少年的名字。
「哎!?什麼時候的事,我馬上來了!」少年飛快地從草地上爬起身,父親的怒火可不是他敢輕易觸動的,他可不敢在父親的面前提及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那多半會換來一頓令人心悸的教訓-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平凡,庸碌,然而當少年一直所憧憬的那份特別突然來到的生命中的時候,他還是無法相信,這將是一場一生都無法擺脫的噩夢。
一切都是從遇見那個小鎮的陌生人開始的……
依稀記得,那天傍晚殘陽堆滿了古樸的小鎮,將那些陳舊的屋舍鍍上了一層金輝,少年獨自踏在回家的路上,似乎是為了打發無聊,他特意選擇了一條偏遠的小路,雖然抱有僥倖,然而眼前與平常毫無二致的景象讓他還是不禁幾分失落,就在少年吹著口哨,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路邊有個陌生的身影,那人披著一件殘破的斗篷,傴僂著身軀,瑟縮在不顯眼的一角,要不是少年彷彿被命運牽引似的回眸,或許就這樣和命運擦肩而過,只是當時的少年,卻很是興奮於他這單調生活中的一絲改變,儘管那是一個再微不足道的落魄旅人罷了。
少年謹慎地走上前去,仔細地打量了那個男人幾眼,只見得對方身上又髒又亂的,估計是蒙難了才飄搖至此,遂小心地開口:「吶,你不是這裡的人吧,能告訴我你來自哪裡麼?」
「不想死的就馬上滾!」男人埋首於那殘破的兜帽中,也不抬眼,只是語氣森冷地答道。
少年嘴裡輕啐了一聲,就要轉身,突然聽到一聲怪音,這會少年回頭瞟了一眼那落魄的男人,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兩片三明治:「要吃麼?」
男人並不答話,氣氛一陣沉默。
少年等了半晌,看對方沒反應,自知沒趣,將手重新插回了口袋,正要離開,卻突然聽到身後有個聲音訥訥地開口:「喂,把那個給我。」
「嘿嘿,你想要吧?」少年用手指抹了抹鼻尖,一臉得勝者的笑容轉過身,拎著那兩片三明治的包裝袋在男人的眼前晃了晃,「給你也可以喲,不過得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叫波利亞?雷斯德尼,你呢?」
「肯、肯塞納……」少年終於看清了男人兜帽下的樣貌,一頭蒼白的頭髮下,一對鋒利的眼睛,彷彿不屬於人的眼睛-
人與人的相處,不得不說是個很難琢磨的過程,有時候會是歷經一生,有時候卻又僅是一面之緣,然而不管怎麼說,波利亞和肯塞納的相遇,或許都該歸結於命運相伴的牽引,他們很快成為了朋友,儘管這個過程,短暫的只有短短的不過數個小時而已。
肯塞納的年紀大出少年一截,幾乎是少年叔叔輩的人物,然而波利亞卻對眼前的男人幾乎無話不談,肯塞納是個性格冷淡的傢伙,但是他的閱歷真的豐富的驚人,聽他說起這似乎是因為他旅行過不少地方,正是如此,少年可以毫無顧忌地向他傾述著自己從未實踐的理想抱負,向他抱怨小鎮生活的單調和平凡,他憧憬冒險,渴望非凡,他更喜歡從肯塞納的口中知悉外面的世界,瞭解不同地方不同的風土文化,當然每一次波利亞的到來,都會為肯塞納帶來生活所必須的食物,只是每每當波利亞問起男人來自何地又將去往何方的時候,肯塞納總是用沉默來回應少年的熱情,久而久之,波利亞也就不再提及,只是他心有介懷,肯塞納一定掩藏著什麼並未告訴自己。
時光匆匆,轉眼就是半個月過去了,直到某一天,當肯塞納告訴少年自己即將踏上旅途,離開這座小鎮的時候,少年先是一愣,然後當他興奮地說出希望和男人一同離開的願望,離開這平凡的生活奔向外面世界,男人斜睨了他一眼,少年永遠也不會忘記,那眼睛冰冷的好似一把刀一樣,那一天,沒有任何的道別,但波利亞覺得,這或許是兩人最後一次的見面了。
然而,兩人再一次的見面,卻不過兩天,那一夜,月色正圓-
一連幾日,少年的意志都顯得很是消沉,肯塞納的離開對他打擊不小,以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可以交心的人,然而卻在此分道揚鑣,這會一路踢著石子洩憤,轉眼就到了家門口,正想著要去敲門,少年突然回憶起起了早前父親交代他從維修那取回包裹的事,東西是從維修那拿了,卻擱在草場那邊,一想起父親的怒容,波利亞頓時覺得渾身一寒,這會趕緊撒腿朝著原路折返了回去。
一路小跑,許是急了,這三里路跑得少年有些氣喘,幸運的發現草場最外端的鐵門還未鎖,心中道了聲好運,就匆匆溜了進去。
取了包裹,少年正要離開,正值此刻,一聲刺耳的尖叫,卻適時劃破了天際,少年朝著身後的方向回頭望去,淒冷的月光下,猩紅的燈光殘酷地保持著寂靜。
少年壯著膽子朝前方的倉庫走去,當他靠近的時候,發現兩扇鐵門之間傾瀉出一縷燈光,在縫隙之間,一個熟悉的背影正站在那裡。
「肯塞納?!」少年幾乎就要喊出那個名字,然而到了喉間的聲音,卻都轉化成了一聲驚恐的尖叫,而父親的包裹,不經意地脫手滑落在了地上。
眼前,一片血腥的場面,到處是被身首撕裂的屍體,鮮紅的血跡灑滿了地面和牆面,少年曾幾何時見過這樣殘酷的景象,頓時經受不住,忍不住地俯下身去嘔吐起來,然而那個原本背對著的身影緩緩轉過身,少年清晰地看著那張熟悉的臉上,冰冷而瘋狂的眼神,而他手中的屍體,被生生地被撕裂開來,鮮血又是濺滿了肯塞納一身,對方那彷彿來自地獄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地響起:「你看見了吧?」
「肯塞納?」少年的表情因為恐懼而扭曲,然而更讓他絕望的一幕卻隨即上演。
「波利亞,你也希望像我這樣麼?嗜血的衝動,殺人的本能,活著是一種痛苦,永遠擺脫不了的詛咒,對了,你希望的吧,你不是渴望不平凡麼,你不是希望特殊的生活麼?」肯塞納的臉猙獰而扭曲,緩緩地朝少年逼近,他每踏出一步,全身的樣貌都在變化著,也讓少年臉上的恐懼更深甚幾分。
肯塞納的臉在拉長,身形頓時暴漲了一倍,一瞬間幾乎撐到了天花板,而他的臉上和身體,銀白色的毛髮開始變化,漸漸露出鋒利的獠牙……
這是什麼!!
少年驚懼地望著眼前莫名的生物,甚至忘記了逃跑,這個似狼非狼的怪物,狼人!
「所以,你想變得和我一樣吧?這樣我們就是同類了。」那個已經不能算作人的怪物冰冷地說道,然而身影卻憑空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現的時候,竟是出現在了少年的身後,「那麼,我就將你刻上我的烙印吧!」
「不要~~~!!!!!」痛苦的呼喊撕裂了黑影,只有鮮紅的圓月適時地保持著沉默-
「你聽說了麼,有關那次草場的殺人事件,還真是殘忍呢,兇手到現在還沒有抓到。」
「誒,真是恐怖呢,聽說只有所有倖存的只有一個孩子,其他的人都死了,拜託警察快點抓住那個兇手吧,我現在都不敢放心讓孩子獨自出來。」
這樣的議論第二天就傳遍了這座不大的小鎮,人們傳得愈來愈是離奇,然而那一夜,真正發生過什麼,卻無人知曉。
而此刻波利亞的家中,婦人望著兒子緊閉的房門,不禁皺了皺眉,這會正要敲門,卻被身後的父親攔住了,他搖了搖頭,讓妻子偎進自己的懷中,歎道:「讓他自己靜一靜吧。」
母親和父親的身影終於消失在了門後,而此刻房間裡的少年,卻備受著身體異樣的折磨,他還記得那個男人離開時候說過的話,蛻變只是一切的開始。
噩夢降臨了!-
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了,今夜便是月圓之夜。
「波利亞,醒著嗎?我給你送來點心了。」屋外響起了母親擔憂的聲音。
而此刻房間裡的少年,已經只能用恐怖形容了,他的身形暴漲一倍,讓原本空曠的房間一瞬間都顯得擁塞了不少,他裸露的皮膚上都覆蓋上一層濃密的毛髮,腦袋赫然變幻成狼頭,和之前肯塞納的模樣如出一轍,此刻他發不出聲音,身體正遭受如同癮君子毒癮發作時難以忍受的痛楚,腦中只有最純粹的殺戮**,那雙蒼綠的眸子裡也在同一時間裡急速地充血。
「波利亞,你怎麼了?」母親得不到回應,又是敲了敲門,恰好聽到了房間內傳出古怪的聲音,不禁疑雲更盛,這會趕緊擰動了門把手,然而當她看到門內正呈現的一幕時,臉上驚恐的表情,讓波利亞回想起了當初的自己。
擁有狼人的身體,動作著實是輕敏不少,原本數米的距離,波利亞只用了不消片刻就繞到了母親的身後,婦人到底沒有喊出聲來,然而瓷器破裂的聲響,卻未來得及阻止。
「怎麼了,親愛的?」聞得了動靜,樓下傳來了父親的喊聲。
「桀桀,媽媽,是我啊,我是波利亞,我知道你很害怕,桀桀,可是我是你的兒子啊。」波利亞的一手堵住了母親的嘴,他的喉間卻發出了完全迥異的沙啞聲響,然而他那恐怖的模樣和鋒利的爪子,映射在母親眼中更深的恐懼卻全然沒有任何說服力。
「拜託了,請你安靜些聽我解釋好麼,然後我放開你?」波利亞焦急的模樣,這反而讓他的表情更顯得恐怖。
婦人猶豫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而樓下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了。
波利亞深吸了口氣,移開了他毛絨絨的爪子,讓婦人能夠安然緩上口氣,然而還未待得他能夠思考出怎麼解釋的辦法,他懷中的婦人已然是放聲的尖叫,這讓他僅有的理性變幻成暴虐的瘋狂,一股彷彿本能的殺意從心底最深的黑暗中湧出,那對不再是人類的雙瞳倏然轉紅,鋒利的爪子就是朝著婦人脆弱的脖間扼去。
「彭!」一聲槍響適時的響起,波利亞頓時覺得自己的手心一痛,漫出了鮮血,這會伴隨著痛楚,波利亞的那野獸般杏黃的眼眸也漸漸清明起來,理智如潮水壓了過來,險些弒母的舉措讓他不禁一陣愕然,這會抬頭朝門外望去,發現父親正端著一把來福槍,一臉慍怒地瞪著自己:「該死的怪物,來吧!來吧!有種就和我來決一勝負吧。」
「我是……」波利尼向前踏出一步,然而回應他的又是一聲淒厲的聲響,他的左胸口迸出一道血泉,這讓他笨拙的身形踉蹌一下,這種痛徹心扉的悲哀卻比身上的痛苦更為深
甚,如果那個胸腔裡躍動的,還能夠稱作心臟的話。
「我是波利亞啊!」波利亞乞求地望向那個倒在地上備受驚嚇的婦人,然而她的眼中,沒有任何的溫暖,和父親一樣,只有著冰冷的慍怒:「它是惡魔,它撒謊,它殺了我們的孩子,可憐的波利尼,沃恩,殺了它,為我們的寶貝兒子報仇!」
少年的心只感覺在滴血,強忍下心頭那狂亂的殺意,最後悲哀地回望了一眼自己的父母,朝著窗口往外躍去,少年從來沒想過,這樣三層的高樓,對自己卻彷彿是如履平地般的簡單。
「別想逃,怪物!」父親追著他的身影,又連開了數槍,然而少年的身影最終還是消失在了蒼莽的夜色之中-
「別讓那怪物逃了,大家搜!」夜色更濃,火光點燃了黑夜,排成一字蜿蜒的長龍。
少年拖著疲憊的身體,倉惶地逃跑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也不知道要逃去哪裡,夜間的叢林緘默無言,只有殘忍的月光,照耀著它那恐怖而傷痕纍纍的身軀。
最後,少年躲進了深山裡。
黑暗的洞穴裡,沒有月光,沒有食物,沒有水源,有的只有痛苦,絕望和淚水。
就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幾天,少年希望自己就這樣消失在世上的時候,那個曾經帶給少年希望又同時給他絕望的男人出現了,他將兩隻野兔扔在了已是憔悴不堪的少年面前:「恨我吧,仇恨我吧,為了獲得報復我的力量,學會怎樣痛苦地活下去吧……」-
青草地上一片整齊的墓碑,不遠處停放的直升機還在不住地發出隆隆的聲響。
兩個男子靜穆地站在墓碑前,半晌,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謝謝你特地送我來這裡。」其中一個男子摘掉了墨鏡,將純白的花束倚靠在碑前,凝視著墓誌銘上雷斯德尼夫婦的名字。
「舉手之勞。」另一個男子溫文的一笑,對著墓碑致以一禮。
「你不問為什麼我特意來這裡的原因麼?」男子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
溫文的男子搖了搖頭:「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段不願意提及的秘密,既然你不想說,我又何必要問呢?」
男子聞言點了點頭,目光卻移向了浩瀚的蒼穹。
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你的,肯塞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