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隱埋在靈魂深處（一） 文 / 沒用的吉吉
第五十六章.隱埋在靈魂深處（一）是誰在哭泣呢，那個白雪凋零的世界裡，被血染紅的碧空之下絕望的少女……
依舊記得那是北國，一年四季都是白雪飄零的小鎮。
風依舊再吹，吹蕩著人的思念，少女迷濛地遙望著前路，前方白雪皚皚一片蒼白，只有冬青樹的點點斑駁和為被掩埋的碎石，為這個單調的世界增添了幾分異彩。
少女邁開輕快的步子跑上前，輕輕的蹲下身，在雪地裡搗鼓了半晌，這才回過神來，微笑地看著她眼前迎面走來的婦人。婦人很美，長髮翩然，除去那並不厚實的冬裝外，她的身上還穿著一件杏格的披肩，此刻她的手臂中正挽著一個竹籃，竹籃裡盛滿了雪菇，這是北國雪地裡特有的植物，也是她們一家今夜的晚餐。
婦人有著一雙湛藍的眼睛，那眸子，和少女的很像，每當她笑著的時候，那對湛藍色的眸子都會彎成一對月牙，少女最喜歡的，就是她的微笑，所以，任何時候，她總是微笑著的。
「怎麼了，親愛的？」婦人停下身柔柔地問道。
「媽媽，我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婦人注意到了少女一直將雙手掩在背後。
「是什麼的，朱莉？」婦人依舊微笑著。
少女那張無瑕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這會合著的小手緩緩的張開，只見她手上兩隻雪做的蝴蝶彷彿突然融入了生命，那雙冰雕的翅膀倏然撲閃了一下，少女放飛了雙手，那兩隻美麗的雪蝶真的翩然起舞，緩緩地飛到她母親的身旁，縈繞著飄舞。
婦人臉上閃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痛苦，然而更快的，是被那明媚的笑容所覆蓋，婦人輕輕地伸出那蔥白的玉指，讓雪蝶輕輕地停在她的指尖，凝望著那彷彿精靈的化身，婦人由衷地歎道：「真是美麗呢。」
得到了母親的誇獎，少女臉上的笑意更濃，這會她歡快地跑到母親的面前，捧起母親遞來的兩隻雪蝶，兩人相視一笑，繼續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前方是皚皚的雪山，而村落，被遺留在了身後。
「吶，朱莉，你會不會恨你的父親？」婦人牽著少女的手，突然說道。
少女聞聲，微顯愕然，不覺愣了一下，這才從雪蝶的身上拾回了目光，倏得，那雙湛藍眸子黯然一些，少女不經然地垂下頭去。
「是嗎……」婦人從少女的表情中找到了答案，不覺地又是輕歎一聲，繼而陷入了沉默，這會涼風拂動著兩人的髮梢，少女抬起頭來想要看清母親的表情，她在哭泣嗎，然而回應少女的，依舊是那清晰明媚的微笑，「可是朱莉，千萬不要恨爸爸，也不要仇恨那些村裡的人，更不要恨你自己，他們不明白，其實擁有雪般純潔的靈魂，才是世間最美的，而我的朱莉啊，你擁有上帝贈予你最美麗的禮物呢，他們只是還不明白，不過，他們總有一天會想明白的，那樣的話，他們就會再重新接受我們了……」
婦人的聲音很溫柔，這讓少女不禁幾分猶疑地開口：「真的嗎？」
「嗯，一定是這樣的！」婦人的回答是駑定的，她的微笑，就如冬日裡經久不現的暖陽，溫暖人心。
兩人的腳印，一深一淺的印在了雪地之上，眼見已是黃昏。
然而越是離得家近了，婦人眉心的愁雲就越是深甚，眼前雪地上的腳印，凌亂而繁多，而不遠處，就是她們居住的小木屋，說來那是原本雪山腳下住民所棄空的屋子，很久之前這裡就再也沒有了人煙，他們搬進了不遠的小鎮，而獨獨留下的，是這些並不牢固且破棄的房屋，而今天看來是有人來過了，婦人的心中不覺閃過一絲不安，然而看著自己身旁正和雪蝶玩得歡快的少女，卻只是平靜地微笑著。
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的……婦人心中這樣不斷地安慰著自己。
近了，近了，家就在這片冬青樹林的後面，少女撒開婦人的，邁著歡快的步調向前奔去，然而當她的視線逾過眼前最後一片矮樹叢，腳步不覺地頓住了，口中止不住地呢喃著些什麼，然而說出口的聲音卻壓抑不清。
婦人的心頭的不安更是濃重了幾分，然而當她的視線順著少女的目光望去，小木屋的周圍密密匝匝地圍滿了人群，他們點著火把，冷厲的眼神猶如噬人的凶獸。
竹籃掉落在了雪地上，而籃中的雪菇灑落了一地。
「逃，快跑，朱莉！」婦人的聲音驚醒了少女，也同樣驚醒了那般等待已久的人們。
「抓住她們！別讓她們跑了！」少女聽了身後嘈雜的喊聲，怒罵聲與詛咒聲。
然而她們到底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和一個年紀不逾十歲的少女而已，跑，能跑去哪裡？逃，又怎麼逃得過那身後無數的七尺壯漢。
幾乎是粗暴的，村民們將她們抓了回來，少女的瞳孔中映射出他們憎恨的，厭惡的和畏懼的目光，卻毫無憐憫，其中也包括那個被稱為父親的男人，他一直是漠然地從旁注視著，注視著她們母女，被關進了小屋裡。
「魔女不能活著，否則必將引來山神的憤怒，他就會用大雪將我們的村落以及生命所掩埋，所以魔女必須得死！」木屋外，傳來了村落長老古板而低沉的聲音，透過窗子，少女可以看見那些憧憧火把上躍動不止的火光。
少女瑟縮了一下，偎進了母親的懷裡，而婦人則是緊緊地摟著少女的身體，母女兩依偎在一起，感受著前所未有的絕望。
「可是媽媽，為什麼，為什麼爸爸他們要這樣對我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吶，媽媽？」少女不覺地留下淚來，母親的懷抱，是她唯一能夠慰藉的港灣。
「朱莉沒有做錯，錯的都是爸爸他們。」婦人的臉龐上滑下兩股清淚，她抱著少女的雙手，更緊了些。
火終於引燃了，整個房子都著了起來，滿眼都是火紅的色調，空中充斥著嗆人的煙味，四周卻沒有任何可以逃跑的地方，隱約透過火光，可以看見屋外歡呼雀躍的人們，父親沒有加入歡呼的人群，然而他的目光是冰冷的，漠然的，彷彿是看著他人的生死，與己無關。
火勢越來越大，母女兩被包圍在了圈中，婦人的聲音依舊清晰入耳，她輕輕地撫慰著懷中的少女，微笑道：「沒事的，沒事的，痛苦什麼的很快就會過去的，媽媽會一直陪著你的身邊，所以，不要擔心，朱莉。」
少女盈滿淚水的眸子，透過火光，看見了那滿載痛苦的記憶。
少女從小就很怕生人，一直陪伴她的，就是母親做的洋娃娃，那一天，她還是一個人在家中獨自玩著家家酒的時候，忽然聞得屋外響起了一陣喧鬧，似乎是出於好奇，少女透過窗台，發現有許多孩子正在欺侮一個男孩，目送著那些人走遠，少女才開了門，緩緩地走近那個男孩，男孩似乎一直在哭泣著，他的渾身拖滿了泥水，膝蓋上和手腕上還帶著傷口，少女似乎想安慰他，便將自己的洋娃娃遞給他，然而男孩卻一把推開了少女的手：「我又不是女孩子，才不要這種東西!」
少女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不多時，她看著地上的積雪，突然有了主意。
「又怎麼了，都說了不要來煩我！」男孩抬頭看著又是前一次的少女，然而這一次他倒是看清了少女的面貌，美麗的容貌讓男孩的面頰上浮出一絲暈紅，連說話的底氣也變得不那麼足了，這會少女朝著他微微一笑，張開雙手，竟是一對雪雕的蝴蝶。
「哇，好漂亮。」男孩感歎到，突然，他發現少女手中捧著的蝴蝶雙翅突然撲閃了一下，他揉了揉雙眼，以為是自己一時的錯覺，然而雪蝶突然揚起了翅膀，繞過他的肩膀在他的眼前飛舞。
少女以為男孩會喜歡的，就如她也喜歡它們一樣。
然而她錯了，男孩臉上的笑容漸漸滯住了，進而轉變成不置信的恐懼，少女永遠也忘不了，他看著自己的目光，充斥著怎樣的恐懼。
男孩一把手甩開少女伸過的手，飛快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跑了。少女呆呆地望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身影，空中飛舞的雪蝶墜在了雪地上，碎了，化成了心的碎片，灑落了一地。
魔女！這個詞，不多時就傳遍了整個小鎮，少女總是低著頭，躲避那些彷彿能夠將人撕成碎片的目光，然而這還不是最痛苦的，真正給他帶來無法泯滅傷痛的，是他的父親。
她永遠也無法相信，那個一直疼愛她，溫柔的父親，竟然會變成恐怖的魔鬼，他對少女和前來保護她的母親打罵，讓每個黑夜變成了難以想像的夢魘。
終於有一天，彷彿是再也忍受不住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母親帶著她從那個支離破碎的家逃了出來，終於開始有了新的生活，雖然清苦，但也是唯一算得上歡笑的日子了。
然而噩夢卻遠沒有結束，看著漫天的火光，死神的腳步愈發地清晰……
「她是魔女，殺了她，殺了她！」
「她必須死，為了我們大家！」
少女捂著耳朵，然而那些聲音卻可以清楚的聽到，少女緊閉著雙眼，然而他們戲謔的笑容卻近在眼前！
「不要~~~~~~！！！」一聲絕望的呼喊，刺破了蒼涼的黑暗，冰與火的色彩，將鮮血塗滿了整個黃昏。
火熄滅了，聲音也停止了，眼前是一片燃燼的廢墟，冰雪之上，滿是屍體，殷紅的鮮血，將土地塗染的觸目驚心。
「吶，朱莉，不要恨你的父親和村子裡的人們，他們也都是一些悲哀的人罷了，」母親依舊是微笑著，然而那湛藍的眸子裡，已經沒有了光彩，「記得要好好地活下去，一個人堅強地……對不起，朱莉……」
婦人為少女拭去淚水的手緩緩地垂了下去，就那麼平靜地，落在了雪堆裡。
天空中又飄起了雪，似乎是離人的淚水，想要掩盡這片塵世蒼涼的悲哀，卻將餘音化作空慟的哭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女就這麼抱著雙膝，在黑暗的角落裡哭泣，黑暗中沒有別人，有的只是孤獨。
「吶，不要哭了，我帶你去一個叫家的地方……」突然有個溫和的聲音響起，少女茫然地抬起頭，發現黑暗的拐角處，影射進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有著一雙湛藍的眸子，嘴角溫和的笑意，好像母親……
那一天，她還認識了一個少年，那印在額間溫柔的一吻，就像一道融化心中堅冰的魔咒，讓沒有靈魂的心再一次悸動起來。
「我也想送你一樣禮物，德蘭克。」當少年將包裝好的禮物遞到她手中的時候，望著那雙深邃的眸子，她似乎鼓起了勇氣。
「是什麼？」少年微微笑著，一副滿是期待的樣子。
少女將手掌攤開，一對雪做的蝴蝶翩然飛出了他的手心。
少年凝視著那對美麗的雪蝶，笑了：「謝謝你，朱莉，真的好美，我很喜歡。」
「你不害怕嗎？」少女的眼中噙著淚水，更多了幾分猶豫。
「為什麼要害怕呢，我相信擁有雪般純潔的靈魂的，都是美麗而溫柔的。」少年讓晶瑩的雪蝶停在自己的指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嗯。」少女眼中的淚水，不經意地溢出了眼眶，滑過了她微笑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