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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章 虛實無界 文 / MQ萱萱

    她仍舊矗立,沒有躲避,也不會躲避!

    她的身體,懸立於空中的身體,懸立於斷頭高峰的側壁近前的、淡藍色晴朗的天空之下的身體,沒有躲避,甚至,沒有任何的姿勢上的改變。

    她的笑,仍在;她的笑,迎著風——奔馳的轟鳴——地府的怒吼——地底最深處的嚎叫。

    她的注視、她的微笑、她的巋然不動……

    疾馳的風——奔鳴的喪鐘。它已經忍受不了峰底之谷的狹窄逼仄了,它疾速地,飛昇;它渴望著更加廣闊的空間,直衝過來,向天;它將要在更廣闊的空間之內、在天與地之間繼續,它的「石頭們葬禮上的喪鐘」、地府的怒吼、地底最深處的嚎叫……

    它,將用它所擁有的陰寒冰冷,將淡藍色的天空也凍結起來;讓那無盡的淡藍,成為它獨享的永恆。所以,它奔騰著、嚎叫著……從深淵之谷、石頭們的墳墓、夢境之中的地獄(亦或者就是地獄——石頭們的地獄)直衝上來,向著天,以著最快的速度。奔馳,轟鳴……

    它道路上的,那阻擋它的,不論是誰,不論她是誰,都一樣;只要,她阻擋了它飛昇的道路,都一樣。它必將用它的陰寒冰冷將她凍成沒有生命的冰雕,在淡藍色的天空之前。她,將是第一個。奔馳,轟鳴……

    峰底與天空的距離,雖可望,卻遙遠,遙遠得難以企及。即使以著它的奔騰,這般的高速,亦經歷了如世紀一般的長久。終於……終於地,它脫離了。將要被它獨享的那一份淡藍、那無止境的淡藍,已不遠。但是,阻隔著的,道路上的障礙——她,又是這麼地礙眼!凍結、毀滅——奔馳、轟鳴……

    迎著臉面的、陰寒冰冷的風——奔鳴的喪鐘。

    她的美麗的金髮,紛紛地飛揚起來了。

    但她的頭顱,仍舊低垂;她如天使般的臉,仍舊俯望;她除去猙獰和殺戾之氣之後,便能夠依舊澄淨如水的雙眼,仍舊看著下方,向著佈滿了石頭們的屍骸的峰底之谷、奔鳴的喪鐘的出處……

    迎面撲來的風、飛揚起金髮的陰寒冰冷,她全然不顧;那充斥於浩渺的天空的、直擊耳鼓的震耳欲聾,她置若罔聞……她仍舊懸立著、低垂著、俯瞰著,巋然不動。

    她的身體、她的目光、她的微笑,巋然不動。

    動的,只有她的發——那金色的飛揚。

    風過去了,但轟鳴仍在。

    風依舊奔馳著,奔馳向更高更遠的天空。

    如有實質的天空,卻只是空氣的組合——虛無的存在。

    所以,天,之所以為空;風,之所以僅僅是風。

    即使,它有著無盡的廣闊,以及,恆久俯瞰的權力;

    即使,它有著氣勢的磅礡,以及,將一切阻礙凍結並毀滅的志願。

    又或,將淡藍色天空都據為己有的強烈**。

    但是,它,過去了——風過去了,但轟鳴仍在。

    從它的迎面撲來,一直到它的過去,特倫娜都是一直保持不變的。懸立、低垂、俯瞰、巋然不動,以及,微笑。

    她,就任憑著它從它的身體穿過去。不,而是任憑著她的身體,穿過它的——沒錯,是穿過它的。雖然,它才是行動著的那一個,它本應該佔據著主動的地位。但是,是她的身體,穿過它的——因為,它是風,它是振聾發聵的轟鳴。它,才是透明的那一個——空氣的組合——虛無的存在。

    她任憑著自己穿過了它,仍舊懸立、低垂、俯瞰、巋然不動,以及,微笑;她任憑著它過去了,沒有回頭,仍舊懸立、低垂、俯瞰、巋然不動,以及,微笑。

    應該深重的,演變得更加地深重;應該昭彰的,愈發地顯示出昭彰。然而,應該不被在意的,甚至根本不用因它而稍動眼光、稍加注意的,依舊無法讓她回首,甚至動彈分毫。

    就這麼地,她任憑著自己的穿過了它的,仍舊懸立;她任憑著它過去了,沒有回頭,依舊懸立、低垂、俯瞰、巋然不動,以及,微笑。

    它過去了,便再無法回來;它過去了,便再無法轉身;它過去了,便是永遠地過去。

    她任憑著它過去,絲毫都沒有在意。即使是它迎面撲來的時候,她又何曾在意過呢?從來的,她都不曾對它在意。

    原來,一切的,都是,多餘。

    原來,一切的,都是臆想,絕非,事實。

    原來,它的磅礡、它的疾速、它的猛烈,以及,它的志願,都只是臆度、都只是虛無……都只是假像!正如同它的本身的存在,本就只是虛無——虛無的假像。

    它,其實便是空氣,其實僅僅只是空氣的一種組合形式而已。與淡藍的天空,一樣。

    但,又是這麼地不同,疾衝而過的它,以及,高懸於天空的它——那淡藍色的,它至少是廣闊無垠的,至少是長久存留的,至少是高居萬物之上的,至少是……

    而它,雖是迅疾的,但卻絕不擁有那樣的廣闊、長久,以及,高高在上。

    它有的,只有迅疾,僅僅只有迅疾而已——迅疾的誕生、迅疾的生長、迅疾的成熟、迅疾的爆發、迅疾的轟鳴、迅疾的飛昇、迅疾的衝撞……以及,迅疾的消亡。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它的速度所擁有的迅疾一樣地迅疾,都如同它曾經的迅疾一樣地迅疾。

    原來,一切,都只是缺乏自知之明的奢望,都只是,過度的臆想!

    但是,又或者說,它已從一個角度完成了它的願望了,從某一種角度來說它已經達到了它的目的了——至少——它只有一個至少。

    至少,它已讓它的轟鳴,曾經的「奔鳴的喪鐘」——屬於石頭的「葬禮」的「喪鐘」,進入到那片更加廣闊的地方了,並在這裡——淡藍色的天空中,瀰漫開來了。

    至少,它擁有一個至少——它至少已經完成了這一件事,雖僅僅是一件,只有一件而已。

    也許,只有這一件,它就應該感到滿足了,就應該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永遠都不能得到的、永遠都不可能完成的,過度的臆想了——虛無的臆想!

    真的能夠心滿意足了嗎?

    或許已經,或許,還沒有。

    不論是有還是無,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不論是有還是無,都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因為,都已經結束。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當唯一的「至少」得償所願,所有的,便已經結束,結束了。

    瀰漫,瀰漫在淡藍色之中;瀰漫,瀰漫在漫無止境,漫無止境。

    因此,奔鳴的喪鐘,曾經奔鳴的、振聾發聵的……

    是的,喪鐘。

    它的響聲的瀰漫,亦是同樣的漫無止境的。

    但是,瀰漫的漫無止境,卻是致命的——瀰漫的漫無止境,已與無盡的消散同義。

    無盡的消散——轟鳴的擴張,極度的擴張,擴張……

    迅疾的、疾速的消亡!

    於是,它去了,轟鳴……

    於是,它去了——轟鳴。曾經震耳欲聾的、與天地共鳴的轟鳴,奔鳴的喪鐘。「石頭們的葬禮」上響起的聲音,告慰亡魂的鐘鳴。來自深沉的峰底之谷的,疾衝向淡藍色的天空……那,奔鳴的喪鐘,曾經;

    於是,它去了——轟鳴。在接觸到了淡藍之後,從而將「唯一的一個至少」變成了現實的,同時;

    於是,它去了——鐘鳴。石頭亡者們葬禮上的鐘聲,最終還是不忍心讓亡靈們繼續孤寂了吧!所以,它亦去了,繼石頭們的離去之後,追隨;

    於是,它去了——颶風。如地府中升騰上來的颶風,隨身攜帶著它所特有的那種陰寒,特有的那種冰冷。強勁與高速,畢竟僅僅是前往終點的必經,必經僅僅是一條狹窄得不能掉頭回去的路……

    於是,它去了。

    所以,它去了。

    因它的經過而飛揚起的——金色的飛揚。那樣的飛揚,那美麗炫目的飛揚,仍在飛揚……

    金色的柔軟,無數的金色的曾經,飛揚而起的金色——它們——這些絢麗的、耀目的,都是它的遺留。最後的遺留;

    那金色的柔軟,無數的金色的柔軟,飛揚而起的曾經——它們——那些絢麗的、耀目的,仍在飛揚,仍未終止,為著它的消逝,為著它的離去。金色的飛揚,肆意飛揚,為它彌留,屬於它的曾經;

    它們,那無數金色的肆意、金色的飛揚,以及,金色的遺留——它們——都是它曾經的存在、曾經的轟鳴、曾經的猛烈,以及曾經的輝煌,最有力的、最顯見的證明,證明它的曾經。

    金色的飛揚,繼續,未止;金色的飛揚,仍在,存續,彌留……

    最虛無的、最不切實際的,留下的,卻是最直觀的、最清晰實在的。空氣的組合,直觀的虛無!金色的飛揚,真切的存留!

    虛,實——虛無,真實。

    一對隔岸相望的字;兩個截然相反的詞——兩個從本質上就應該完全相對的詞,兩個世上的最強烈的對比,矛與盾的最強有力的代名。

    最終的彌留,卻是兩字的聚首、矛盾的交杯,最完美的演繹,把它們鐫刻在時間河岸的石碑上,永久保留……

    萬籟俱寂。

    淡藍色的,繼續著它所特有的永恆——虛無氣體的絕妙構成,以及最真實的、最真實的永恆。

    萬籟俱寂。

    轟鳴瀰散,極致的瀰散,終究遁形。

    不在了,它已走。

    轟鳴不在、風亦不在。它們,已走。

    離去。

    消逝。

    寧靜……

    虛無的,終究歸為了,最極致的虛無。

    彌留的,金色的飛揚,金色的彌留……

    最真實的,金色的彌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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