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祈求；命運中的必然◇1 文 / MQ萱萱

    「一切，都因為我的無知，以及我的……」

    眼前的「彌諾陶洛斯」在特倫娜的追問下，沉吟了一會兒方才繼續說道。此時，他的那張毛茸茸的而且醜陋的臉上，他的唇角原本出現過的那絲淡淡的卻又柔和的微笑此時已經不見了。這時，在他的眼睛裡面，他面前的特倫娜顯然已經看到了他眼中那原本就是根深蒂固的東西——哀傷，以及壓抑！而且，除了這兩種本就已是根深蒂固地存在了的東西之中，特倫娜又發現了另外兩種新的情感：苦澀和悔恨。

    「在經歷的如此漫長的歲月之後，雖然我的身體仍舊如最初的時候一個樣子，但是，我的思想……卻發生了極大改變！我再也不是那個每一個白天、每一個黑夜都快樂地徜徉在寶石一般湛藍的愛琴海之上的快樂的人了，在經歷了漫長的歲月之後，在看到了那些世事之後，在看到了那些悲歡離合之後……我，已經在不能擁有最簡單的快樂了！甚至，在我聽著風的聲音的時候，我也能夠聽得出它的喜怒哀愁；在我看著天上的雲朵的時候，我的心也會感受到複雜的情感；每當我來到我最喜愛的愛琴海之上，一如既往地讓自己貼近那寶石一般的藍色的時候，我總是能夠感受到那湛藍的顏色當中正蘊藏著某種深沉的東西。那無疑是一種情感，一種被壓抑著的、深深的情感，我感覺到，那藍色的裡面，正蘊藏著與我所感受到的一樣的東西。我感覺到，這藍色已經變得和我的心一樣，不再快樂，以及，深深的孤獨！是的，在經歷無窮無盡的歲月之後的我，終究還是感覺到了孤獨，即使靈魂接引神仍舊會時常來探望我，但是，在與赫卡忒的交談之中，我再也不能感受到那曾經出現的激動和快慰。赫卡忒仍舊如最初的時候一樣，週身散發著地府所特有的冰涼和陰冷。但是，她在與我交談的時候，她的臉上卻總是會出現笑容。她那半透明的身體……我可以透過她的身體去看世間的一切，每當我那麼做的時候，世界都會成了另外的一種樣子……赫卡忒沒有改變，改變的，只是我，和我的心！我甚至開始覺得，赫卡忒對我的友情僅僅是因為我的身體與她的有著相似之處，而且，赫卡忒雖是地府的女神，但她的心卻是善良的，她顯然深怕我感覺到孤獨，所以，她才會時常出現在我的面前，與我交談，而從不顧及我們彼此的身份差異。我開始覺得，赫卡忒對我的友情之中摻雜了太多的對我憐憫的成分，所以，每當她再一次來看望我的時候，我都再也感覺不到從前的那種快慰了。我開始感覺著她那張本該冰冷的臉上的笑容的虛假，我開始苦於應付她的每次特意從地府趕來的看望……我的心，終究還是感覺到了孤獨。這樣的孤獨，它無處不在，無論在蔚藍的或者是烏雲密佈的天上，在蒼涼或者綠色遍佈的大地，亦或者是在永遠都如寶石一般湛藍的愛琴海上……孤獨的感覺，它無處不在。它更已經深深地扎根在了我的心中，我的心底。它已經深深地刺入了我的骨髓，將在以後的歲月中與我形影不離、朝夕相伴！

    除了深刻的孤獨之外，我的心中還出現了許多其它的情感。我已經再也不是最初的那個，只知道最簡單的快樂的那個，我的心中已經出現了喜、怒、哀、樂以及更加多種多樣的情緒。而且，恐懼——它終究也在我的心中出現、扎根，並且，它的根莖扎得那樣深，它的根須遍佈了我透明身體內的每一寸、每一根神經、每一滴血液……每當黑夜降臨的時候，如果赫卡忒女神並沒有趁著夜色來看我，恐懼的感覺便會隨著黑夜的降臨如黑黑暗的夜色一樣地瀰漫在我的心中。雖然在赫卡忒的身上我再也找不到原來的那種快慰與激動，再也感覺不到任何溫暖的感情了，但是缺乏了她的陪伴的夜裡，那黑暗的顏色還是會讓我不寒而慄。我並不能具體地說出那黑色的夜幕之中究竟隱藏著什麼，才會讓我感覺到這樣的恐懼，但是，恐懼就是這麼地存在著，那樣地囂張，那樣地深入毛隨、冰涼難忍；每當微弱的或者是強烈的風吹過來、隨後穿過我的身體的時候，我也同樣地會覺得恐懼，就彷彿那與我毫不相干、從來都是互不干涉的風隨時都會將我透明的、沒有實質的軀體撕碎，然後裹挾在那可能是從任何方向刮來的風中，被散佈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一樣。其實我又何嘗不知道，這流動的氣體只不過是風神的使者罷了，它們根本就不可能對我造成絲毫的傷害，它們根本就不會對我動手，或許，它們甚至都看不到我……但是，恐懼的感覺，它仍舊存在著，每一次，當風從我的身體穿過的時候，無論是東風、南風、西風，還是北風……我的恐懼，它不但已經瀰漫在我的身體中的各個部分、我心中的每一個角落，而且，它也瀰漫在了我的周圍、我所能到達的每一個地方，就連曾經被我深深喜愛著的愛琴海的海面也被恐懼所佔據了！我甚至已經不敢再讓自己徜徉在藍色的寶石之上。我知道，在這美麗的寶石之中、在愛琴海的海底的某一個地方，正是偉大的、地位崇高的創世三主神之一的海王波塞冬的宮殿，偉大的、強大的海王就棲息在他的深海金攻之內，我深怕我在海面上的遊蕩會驚擾了那位強大又被世人無比敬畏的神，我深怕會因自己的莽撞而遭受到海王嚴厲的懲罰……那一片寶石一般的蔚藍之上，已經存在了太多的令我深深地感到恐懼的東西，即使我忍不住自己對快樂的回憶而再次地來到愛琴海上，當我希望自己在海上小心翼翼的遊蕩並貼近那一片碧藍時能夠找回以往的快樂的時候，我得到的，卻只有更深的、更強烈的恐懼。我知道我所恐懼的是什麼，那是對神的嚴懲的畏懼；但我又不知道我所恐懼著的究竟是什麼！難道僅僅就是神對我嚴厲的懲罰嗎？我知道那些懲罰的結果，那些受到神的嚴懲的人類，他們的結果，除了被扔進永恆黑暗的塔爾塔洛斯地獄之外，就是永遠的毀滅——形神俱滅。但是，那又能怎麼樣？難道我會畏懼那些嗎？永恆黑暗的塔爾塔洛斯地獄，在那裡，有我的朋友赫卡忒，至少她把我當作是她的朋友，她對我總是那麼地溫和；永遠的毀滅，形神俱滅？我不知道何謂形何謂神，或者我知道，但是，我擁有過它們嗎？如果我這透明的身體也能算作是『形』的話，那麼，我的『神』呢？它在哪裡？透明的『形』，它也能將『神』包裹並且隱藏在其內嗎？或者，我所恐懼著的，根本就不是被神明嚴懲之後的後果。但是，我仍舊滿懷著如此的恐懼，即使失去現在的所有根本就不是我所懼怕的東西，即使失去了現在的所有對我來說或許更是一種解脫，一種永離孤獨的解脫！

    就這樣，我失去了以往的那種最簡單的快樂，我已經再不能夠快樂，我只能夠就這樣地在永無止境的孤獨以及永無邊界的恐懼之中繼續存在著。我不知道，直到何時我才能夠看到我生命的盡頭；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麼，會不會向世間所有的生命、像所有的人類那樣地擁有著生、老、病、死。不，我知道的，至少，我知道我一定有『生』，因為假如沒有『生』，沒有『生』的那一刻，那麼這世上根本就不會有這樣一個我的存在。但是，『老』、『病』和『死』呢？我甚至已經開始期待自己能夠去擁有這些每一個人類都擁有的東西，我期待著看到自己的死亡的那一刻，雖然在期待的同時，我的身心都在戰慄。

    就這樣，失去了最簡單的快樂的我，在這樣的無休止的孤獨、恐懼，以及對死亡戰慄著的期待之中繼續度過著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每一刻……直到，一切的開始，改變的開始。那一刻，分明是命運對我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