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少年行 第四章 夢醒時分 文 / 朝陽歌
天色漸亮，寧靜的小村裡，昨天還一片祥和滿是歡聲笑語，此刻卻如夢幻般不留半點痕跡，淡淡的腥味在空氣裡飄蕩，一陣山風吹過，被風吹的只剩下薄薄一層，像是一首無聲的輓歌，在這山谷裡反反覆覆低吟。
太陽漸漸升起，灼熱的高溫烘烤下，空氣裡頓時傳出一陣陣刺鼻的腐屍味，令人作嘔，村外的樹林裡忽然出現幾個人影。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青年男子，他腰間別著一把長劍，走路的樣子很奇怪，身子微微向前傾斜，雙手左右擺動的時候，不時摩擦著腰間的劍柄，眼神警惕的四處觀望，整個人猶如一隻矯健的獵豹。
走在他後面的是兩個女子，左邊的是一個看起來和秦瀟年紀差不多少女，穿著一件淡粉色的衣裙，紮著兩個小辮子，明目皓齒，看起來很是可愛，看那樣子長大了絕對是一個禍國殃民的美女，不過，此時她似乎心情不好，一臉生人勿近的冷漠，美眸裡偶爾閃過一絲淡淡的哀傷。
右邊的是一個年紀較長的中年婦女，一身深藍色的衣裙，就連頭飾都是藍色的，她一邊走一邊時不時側頭看一眼身邊的小女孩，眼裡又是溺寵又是無奈，偶爾對小女孩說些什麼，但小女孩似乎什麼都沒有聽見一樣，根本不作答。
最奇怪的要數剩下的那個人了，一身黑色的長袍，手縮在寬大的袖口裡，衣領高高立起，遮住了大半個臉，頭上還帶著兜帽，只露出一雙銳利的雙目，在這麼炎熱的夏天，卻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
走著走著，最前面的那個青年忽然停下來，一伸手握住腰間的長劍，中年美婦也皺了皺眉頭，此時，他們離小村已經很近了，那刺鼻的腐屍味和血腥味在風裡傳的老遠。
「小姐，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走吧，前面似乎有些不對勁。」美婦人攔住還在往前走的小女孩勸阻道。
「走開！」小女孩開口了，聲音冷冷的，帶著一股不符合這個年紀的冷漠和嚴厲。
「小姐！」美婦人無奈地張張嘴，卻似乎又不想違抗小女孩的話，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去前面看看，有什麼情況你們立刻先離開。」後面的那個人忽然開口，聲音沙啞而蒼老，原來是一個老頭子。
「有勞霍老！」美婦人朝老頭子感激的一笑。
老頭子沒有回話，只是往前走，也沒見他怎麼動，人忽然就消失在原地，小女孩還在往前走，彷彿周圍的一切都跟她沒關係，剩下的兩個一前一後的將小女孩保護起來，片刻功夫被稱作霍老的黑袍人閃人飛來，淡淡地道：「沒問題，可以走！」
沒走多久，幾人就走進小村裡，小村的慘狀頓時浮現在幾人眼裡，到處都是倒塌的房屋和殘缺不全的碎屍，蒼蠅亂飛，不知道從哪裡飛來幾隻烏鴉在屍體上飛來竄去，見到有人來一點也不怕，不時還發出幾聲粗劣的嘶啞聲。
見到這樣淒慘的景象小女孩微微蹙起眉頭，卻沒有一個十二三歲小孩該有的恐懼，只是厭惡的皺了皺眉，好像對這樣的景象早已見怪不怪，其他三人除了那美婦人皺了下鼻子，另外兩人甚至連眼神都沒有變。
走著走著小女孩忽然第一次停下了腳步，她側過頭朝一處坍塌的廢墟望去，那裡躺著一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雙目緊閉，眼角閃爍著幾滴晶瑩的淚花，胸口還有些輕微的起伏，明顯還活著，嘴巴一張一合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小女孩只是淡漠的看了少年一眼，然後沒有絲毫停留地繼續往前走。
恍惚中，秦瀟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只是那夢很悲傷，他夢見自己一個人站在一處烏黑無光的空間裡，他一直走一直走卻怎麼也走不到盡頭，那裡沒有一個人，誰都不再，父親、王婆、鄉親們，他們全部都離開了他，把他一個人丟在那黑暗無盡的空間裡。
「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啊……爹……爹……不要丟下我啊……娘親……你還要帶我找娘親啊……娘親……」昏迷中秦瀟本能的大喊出來。
驀地，原本已經走開的少女回過頭來，她緊緊地盯秦瀟著看了幾眼然後回頭對霍老道：「救他！」
霍老聽了這話遲疑了下這才不情不願地走過去，將秦瀟從廢墟裡拖出來，捏住他的脈門瞧了瞧，眼裡立刻閃過一絲驚疑，全村被屠，為何此子安然無恙，難道是陰謀，「小姐，這小子沒事，只是睡著了，等會就會醒過來，我們還是繼續趕路吧。」
「不，我有些累了，我們去對面的山坡上休息下。」小女孩淡淡地說，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指著秦瀟：「把他也帶過去。」
「什麼？」霍老驚叫起來。
「好了，自從發生那件事情後小姐最近一直心情不好，連話都不說，難得今天肯理會我們，你就不要計較太多了。」美婦人勸阻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幹什麼，帶這麼個普通人幹什麼，那不是累贅嗎？」
「我看小姐只是一時升起惻隱之心，不會胡鬧的。」
「希望如此，尊主將小姐交給我們，我們絕對不能辜負他的期待。」霍老不耐煩地朝那青年揮揮手，「把這小子帶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秦瀟終於醒過來，他猛地從地上坐起來，入眼卻不是自己熟悉的親人，這難道是夢，秦瀟摸摸胸口處，雖然衣服破了，但那裡沒有一絲傷口，難道是做夢，四下望了一眼，秦瀟爬起來就朝山坡下奔去，連那幾個陌生人都沒有理會。
老天爺，請你一定要聽到我的祈禱，這一切都是夢，只是個夢，秦瀟驚慌失措的跑進村裡，滿目殘垣斷壁，碎屍血肉散落一地，哪裡還有活人的影子，爹死了，王婆也死了，想到這裡秦瀟悲從中來，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待哭累了，秦瀟就在空地上開始挖坑，徒手在土地上一點一點的挖著，雙手從最開始的麻木，到最後慢慢流血，他卻一點也不在乎。
也不知道挖了多久，秦瀟的雙手已經沒有一絲知覺，他只是靠著本能一下一下挖著，忽然秦瀟只覺得身子一輕，卻是被那個冷漠青年一把拎起來。
青年拎著秦瀟輕飄飄的落到十幾米外的大樹下，秦瀟掙扎著正想說話，那黑袍老人渾身突然冒出一陣淡淡的烏光，雙手在胸前平平推開，右手高揚起，猛地一掌劈在秦瀟一直挖的那個土坑上。
只聽一聲轟響後，那小小的土坑立刻就炸裂開來，泥土四散開來，霍老右手一揮，那些四散的泥土都乖乖地落在土坑旁邊，堆成整齊的一堆，做完這一切霍老一句話也沒說，反而那個小女孩對秦瀟說：「我想你一定很希望自己親手將他們埋葬，動手吧，天要下雨了。」
小女孩依舊面無表情，但她的語氣卻柔和了不少，秦瀟對那奇異的景象呆愣片刻，然後默默地看小女孩一眼，他將那些殘缺的屍體小心翼翼的放入坑裡，動作很輕柔，生怕會驚擾到他們，然後，他捧起一把一把的泥土小心地灑在他們身上。
夜裡，幾人在山坡上休息，很快天就下起雨，淅瀝瀝的雨水落在地上，也不知道霍老做了什麼，山坡上那一小塊地方籠罩起一層淡淡的光芒，將雨水攔在外面，那青年從樹林裡獵來幾隻野雞放在火堆上烤，美婦人忽然開口：「霍老，根據那些村民的死法來看，你覺得會是什麼樣的高手。」
「其中一個修煉的功法肯定是火屬性的，只是火候不太夠，被另一個五行屬水的人克住，不過這些都沒什麼，最厲害的還是那把劍。」霍老面色凝重地說。
「的確，如果那兩人只是使用火決或者冰系法訣的話，最不濟我也能全身而退，但是最後那道劍氣，光留下來的氣勢就已經很駭然了，看來這兩人其中一個還是用劍好手。」
「不錯，遇上他的話，我也沒有絕對取勝的把握。」
「看劍氣附近的痕跡，另外那人最後應該使用了一種魔功，用那些村民的鮮血祭煉了什麼，不過這種殺敵一千自毀八百的魔功終究還是落了下沉，我看最後輸的一定是這個人。」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此地曾經出現過一股很恐怖的氣息，那是我在尊主身上都沒有感覺到的，若真有此等絕世強者出現，就算尊主親至，怕也不是對手，我們還是盡早離開。」
「霍老你多慮了，這種地方哪有什麼高手出現。」
「但願如此！」
秦瀟坐在一顆大樹下，滿眼迷茫，默默將兩人的對話記住，肉烤好了，青年遞給秦瀟一塊，焦香的肉味吸入鼻子，秦瀟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二蛋子被烤焦的屍體，扔下肉衝進雨裡乾嘔起來，雨水混著淚水流下，他捂著嘴嗚咽著，發出一陣陣悲鳴。
也不知過了多久，淅瀝瀝的小雨終於停了，秦瀟坐在地上也不說話也不動，直到眼前出現一塊乾巴巴的東西，那是一塊乾硬的餅，他愣愣的看著小女孩。
「你現在肯定吃不下那些東西，吃餅的話，感覺會好點。」小女孩晃晃手中的餅。
「謝謝！」
秦瀟看著手裡的干餅，又冷又硬，不過確實比烤肉要好的多，默默地吃著那塊餅，等他吃完了，小女孩又遞給他一壺水。
等秦瀟吃完了，小女孩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秦瀟！謝謝你」
「沒什麼！」小女孩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搖搖頭，對秦瀟道：「舉手之勞罷了，我不需要你的感謝。」
她望著天空漸漸出神，夏日裡的星空總是很漂亮，繁星滿天，耀眼如斯，好一會小女孩才對秦瀟說：「今晚的星空真漂亮，以前，我最喜歡看星星了，母親常常對我說，天上的星星其實是人化成的，當一個人逝去的時候，如果她對身邊的親人極度不捨的話，那麼她就會化成天空裡的一顆星星，一直守護著自己的親人，你說他們真的在天上嗎？」
秦瀟認真地看著天空，那些星星閃閃爍爍，明明滅滅，小時候，秦瀟曾經很羨慕那些被他欺負過的玩伴，看著他們大哭大叫撲進母親的懷抱裡，他覺得那是一種很幸福的感覺，王婆告訴他，他的母親去了很遠的地方，那時候他私底下埋怨過自己的母親，為什麼一直不回家，等稍微大點後，他就知道了，母親不是不想回家，只是，已經回不了家，所以，他一直對自己說，母親就在家裡，一直看著自己。
秦瀟緩緩伸出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處，用一種十分虔誠的口氣堅定道：「我爹說，他們不在天上，因為別人找不到他們，他們在我們的心裡，只要心中記得，就一直都會存在，永遠也不會消失。」
「心裡嗎？」小女孩將手放在心口處，微微閉上眼睛，彷彿在回憶什麼。
清晨天光初起，秦瀟靜靜的靠在大樹下一宿沒睡，他不敢睡，只要一閉上眼睛，爹爹那全身是血的樣子就會浮現在腦海裡，折磨著那顆年輕的心，耳邊響起一陣輕微的響動，秦瀟猛地翻身爬起，抬頭望去。
「我們走了，你保重！」小女孩站在半空裡朝秦瀟揮揮手，四人踩著仙劍御空而去，秦瀟張開嘴巴似乎想喊什麼，最後還是放棄了。
秦瀟默默地走下山坡，站在村民的墳前，他迎著風直直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這一站就是一天，直到兩眼發黑，幾乎站不穩，秦瀟輕輕摸著墳頭上的墓碑，喃喃道：「你們一定很不甘心吧，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去，就這麼毫無道理的死去，放心吧，我一定會找出真相為你們報仇，你們安心的去吧。」
秦瀟腳步踉蹌的衝進河裡，大口的吞下冰冷的河水，混著淚水一起滑進身體裡，他抬起頭，一把抹去臉上的淚珠，這個單純的少年彷彿一夜之間長大。
走進自家的廢墟裡，房子早已經坍塌，就連那張平時被王婆擦的油光發亮的桌子，也四散裂開，唯有一個木頭櫃子還是完整的，這個櫃子平日裡一直都被父親鎖著，小時候秦瀟頑皮的時候一直想將它打開，不過，父親說，男子漢都會有自己的秘密，沒有讓秦瀟看過裡面的東西，櫃子已經因為牆面坍塌被砸的變形，鐵鎖也已經彈開了。
打開櫃子，裡面放著一個大大的布包，很厚重的樣子，不知道裡面裹著什麼東西，秦瀟伸出雙手將包袱拖出來，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重，布包裡裹著的一層又一層的全部都是布，當最後一層打開後，除了布還是布，隨手將一塊布舉起來，左看右看，秦瀟也沒有看出來那些布有什麼奇特的地方。
一塊灰黑色的東西從布裡面滑下來，落在地上，秦瀟連忙撿起來，那是一塊很小的東西，大概有銅板那麼大，呈灰黑色半透明狀，看起來晶瑩圓潤，不知道是什麼質材做的，圓圓的，不過，中間卻有四個孔，不是玉不是金，又不像石頭，絕對跟寶貝兩個詞扯不上關係，父親卻用這麼多布包起來，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
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秦瀟小心的將這東西放心貼身衣袋裡，低頭一看，包裹裡面還有一個小錢袋，打開袋子秦瀟呆住了，錢袋裡居然全部都是金葉子，一片一片閃著炫目的光，整整一袋子，全部都是，記得王婆曾經說過，他們並不是這村裡的老住戶，當年父親帶著還不足月的他路過這村裡，後來就一直住下，秦瀟深吸一口氣，將金葉子裝好。
穿上打滿補丁的衣服，秦瀟把父親用過的那張弓背在背後，懷裡揣著巨額錢財，秦瀟最後看了眼那座簡易墳墓，邁著大步朝大山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