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讓你記得我 文 / 朝三暮四郎
阿卡只覺得一陣嘎嘎的聲響，那聲音不是從耳中聽到，居然是從自己身體肋下到胸腹的筋骨肌肉中傳遞而來。斷骨之間發出卡嗒的碎響，似乎被挪動了位置。
「果然是硬的可以，這種穿筋裂骨的苦楚，竟然連哼都沒哼一聲。」
灰衣女子不知用什麼手法，把阿卡戳在身體外面的幾根斷骨接駁了回去。雖然她的手的動作迅速而輕柔，但是阿卡胸肋之處的骨骼構造早已被長矛捅得扭曲變形，一直以來就這麼胡亂歪曲的生長修復，有幾根骨頭在體外裸露已久，和傷口的血肉結痂凝結在一塊。阿卡此時差不多已經奄奄一息快要是個死人，這一下筋骨挪動接駁，卻比初時受傷還要苦楚萬分。
「好啦！」那女子收回雙手，蹲在阿卡身前，歪著腦袋看著被她修復的身體，微微笑了笑，看起來頗為滿意。
在黑暗中那女子的眼睛顯得頗有光彩，微笑之間，眉目如畫，長髮垂落在一邊。她這一笑，阿卡只覺得似乎整個陰沉的牢獄都瞬間被照亮，心裡突突直跳，說不出的耀眼柔膩，灰白污垢的臉上居然有些發燙。
「謝謝。你是誰？」雖然胸腹接駁的斷骨處間仍是刺痛難當，阿卡此時的感受卻比筋骨破碎扭曲的時候好得多，身體氣息流轉逐漸順暢。
「哼，你管我是誰我的樣子好看麼？」
阿卡沒想到這個時候她居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來，好像從來沒有女子當面問過他這樣的問題，何況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的很詭異的一個陌生女子，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作答。腦海中一陣翻覆，隱約又浮現出幾個其他女子的模樣來。他這一生中見過的女人不多，成年以來第一個見到的就是在暗語森林中的那個銀色盔甲的恬靜安靜少女。想起她，阿卡心中便有一股溫暖湧出，那種感覺忽遠忽近，彷彿已經消逝卻又刻骨銘心。
灰衣女子見阿卡眼神空洞，似乎是在望著她，又好像是在望著其他什麼東西，稜角分明的臉上居然浮現出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
只不過這眼神笑意頗為古怪，灰衣女子只感覺說不出的悲涼溫柔，那悲涼仍是駐留在這間陰沉的牢獄之中，溫柔卻好像要漂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不知道去向哪裡。
然而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躺在草堆上的幾乎將死的年輕人的傻傻笑容，卻不是為她綻放的。
那女子面上宛若春風一般的微笑漸漸冷凝，一隻白皙晶瑩的手往阿卡胸肋處一挖，切入剛才斷骨接駁的地方，彷彿刀削一般。
阿卡想不到這個女子剛剛為她敷藥接骨，笑儼如花，瞬間卻對他下手。
不過即使她不出現，自己也大概活不過幾日。反正自己的命大半也是她救的，大不了再還回去。阿卡如是想，胸肋處被那女子手指插入，只不過轉動眼珠，臉上的溫柔笑意消失不見，卻也沒有如那女子想像般的驚愕和痛楚表情，只是默然的看著她。
阿卡的血順著灰衣女子的手掌和手臂流淌，手上甚至能感受到這個男人肌肉和血水的溫熱，可是眼前滿身瘡痍的年輕人，眼神中既沒有痛苦，也沒有掙扎，甚至連一絲驚訝和失望都沒有。
「喂，你給點反應好不好？我幫你接骨敷藥，你總得給我點回報。讓我插一下有什麼了不起，我既然給你接骨敷藥，自然你就死不了。」那女子收回手，用絲絹擦擦血跡，臉上卻是一件若無其事的表情。
阿卡無奈的對她點點頭，擠出一個笑容，算是對她的回應。這個女子行為奇特，不可以用常理來推算，好歹她也算對自己有恩，阿卡只好給她點反應。
「我給你點記號，是讓你記得我。哼哼」那女子把手一揮，阿卡眼睛迷離，眼前女子的樣子漸漸模糊，沉沉睡去了
雷霆崖。
長老大廳。
幾個牛頭人頭領神情肅穆，在大廳圍坐，都默不做聲。野蠻人營地的卡恩教官站在大廳一側，眉頭緊鎖，偉岸強健的身軀挺得如同標槍一般筆直。
一位鬚髮皆白的牛頭人祭祀，雙目有些焦灼，握著一根巨大的木質法杖,在大廳之中走來走去，木杖與地面敲擊，發出篤篤之聲。大廳之下數百名牛頭人衛士，排成兩隊，分立在大廳兩邊，都低著頭，不敢去看廳上的石蹄長老和卡恩教官。
大概過了半晌，大廳裡仍是悄無聲息。幾百名牛頭人聚在一堆，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出。下面的牛頭人衛士有些想撓撓背後毛髮裡的虱子，也只能拚命忍住癢，咬牙站定，不敢伸手去撓。
一聲響亮的禽類啼叫聲從大廳外傳來，石蹄長老和卡恩教官俱是眼前一亮，抬起頭來。啼聲未落，一隻翼展長達三、四米的大鳥猶如閃電一般，從大廳頂上一處穹洞中飛進來。
那大鳥渾身褐色羽毛，溢出些藍色光澤，在大廳中盤旋一圈，落在石蹄長老身前，抖抖翅膀，轟然一聲，變成一個壯年的牛頭人。
牛頭人德魯伊是一種特殊的職業，能變形為力大無比的熊獸，甚至有些能以人形幻化成鳥禽，大廳中牛頭人多是見怪不怪。
那牛頭人猛禽德魯伊剛剛變回人形，還未站穩喘口氣。石蹄長老已經踏下台階，一把揪住那個猛禽德魯伊，急急說道：「可有消息？」
石蹄長老年輕時節，乃是牛頭人競技場第一勇士，手中一根巨型比斯圖騰柱橫掃八方，雖然身為祭祀，悍力勇猛卻是十來個精英牛頭人戰士也擋他不住。如今已有幾百歲，毛髮鬍鬚都白的透了，仍是磊落有聲。那德魯伊被石蹄長老揪住胸前毛髮，幾乎被這個老頭子生生提起來。
「咳咳我咳咳」猛禽德魯伊想要說話，胸口被石蹄長老緊緊抓住，從鳥禽狀態長途飛行回來，才剛剛變成人形，精力已經懈怠，一口氣提不上來。
「哦是我太著急了。你，慢慢說。」石蹄長老發覺自己的失態，鬆開抓住德魯伊的手，把他放回地上。
「雷霆崖附近所有的山巒平原都巡視過了，就連人類社會光輝城堡裡我們也派耳目查問過，沒有消息。」那德魯伊看石蹄長老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說完馬上退後兩步，離他遠一些。
「當日他們侵襲石蹄營地的時候，不是有我們的德魯伊在他們身上種下了』精靈之火』的印記，怎麼會找不到？」石蹄長老沒有繼續為難這位德魯伊，卻把手中的巨大木頭法杖往地上狠狠一頓，發出砰然一聲巨響。
那法杖撞擊在大廳當中，周圍的牛頭人衛士和眾人均是心中抖了一抖，噤若寒蟬，誰都不敢發聲。石蹄營地是石蹄長老年輕時的家鄉，從小就在哪裡長大，對這個營地感情極深。營地裡不少牛頭人都和他有或多或少的親緣關係，這次被奴隸販子拚殺犧牲的牛頭人同胞，十個中就有五六個是他的家族後輩。
想起那些戰死的牛頭人同伴，死狀慘烈，眾人俱是心中淒寒不已，牛頭人對自然生命看得極重，這石蹄長老活了好幾百歲，年級越大，越是看不透，也怪不得這老頭發火。
「石蹄長老，你也不用太心急，這位德魯伊兄弟奔走了上千里，先讓他下去休息吧。」卡恩教官上去拍拍那為猛禽德魯伊的肩膀，對石蹄長老說道。
石蹄長老歎了口氣，剛有些神采希冀的眼神又恢復了焦灼，說道：「這次要不是你們野蠻人高地那位叫阿卡的小兄弟在關鍵時刻出手幫助，我們的石蹄營地就要全部落到奴隸販子手裡。這位小兄弟身受重傷，被他們帶走，現在不知身在何處，我這個老頭子能不著急？我雖然老了，可仍是這般的脾氣。」
「你讓其他的兄弟繼續探視，下去吧。」石蹄長老揮揮手。
那位猛禽德魯伊如獲大赦，退下台階，悄悄擦掉額頭淌下的汗珠。
「慢著，回來。你把營地裡所有懂得『精靈之火』偵測之術的猛禽德魯伊都給我找來，給他們傳遞那伙奴隸販子身上的種下的印記氣息。全都給我去找，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