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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 創世紀 第三部第十二章 冰海龍眠4 文 / 燕壘生

    門一開,裡面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隨安,你回來了?」

    我吃了一驚,看了看陸經漁,陸經漁有點不好意思地小聲道:「那是賤內。我現在叫陸隨安。」

    那是「隨遇而安」的意思吧。也許,陸經漁真的已經心如死灰,不願重上戰場了。我心頭隱隱作痛,道:「好吧,陸將軍,請您安歇吧。」

    陸經漁道:「不進來坐坐麼?」

    我微微一笑,道:「人各有志。陸將軍,小將只知天道非人力所能抗,但人生在世,卻也不能隨波逐流。或許我一生都不會有什麼成就,但我一定要一步步向前走,絕不後退。」

    陸經漁瞇起眼睛,淡淡地道:「這條路太長了,也太艱險了,你真的決心走下去?」

    「死而後已。」

    陸經漁也微微一笑,拍拍我的肩頭,道:「是,楚將軍,也許你說得對。可是我已經累了,只想停下來看看風景,就算前面有極好的目標,我也不想再往前走了。」

    我有些黯然地看著他。這個帝國數一數二的名將,今年也不過四十多歲,現在卻像個老人了。陸經漁長歎了一聲,道:「佳兵不祥,楚將軍,請你記住這句話吧。」

    也許是吧。我也知道,不論戰爭有什麼冠冕堂皇的借口,戰爭總是戰爭,會讓無數無辜的人死去,可是,我不願象陸經漁那樣消沉。我要向前走去,即使我會倒斃於這條長路之上。

    郡主,我會為了你說的那個新時代而努力的。我抬頭望著夜空,夜空中星光閃爍,這也是長夜裡最黑暗的一段時間,但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黎明終究會來的。

    離開了陸經漁的那個小宅子,我只覺心頭有些空落落的。在我心底,陸經漁到底還是一個曾經仰慕的偶像,我總覺得像這樣的名將,可以在戰場上失敗,可像現在這樣子卻是不可想像的。

    現在,這個偶像也已經崩塌了。

    走出巷子,我才想起自己仍然不知道該如何回去。身邊又沒有馬匹,走回慕漁館又得好半天吧?這兒又到了方才與陸經漁和閔維丘相遇的那條街了,我苦笑了一下,正準備再想個辦法,酒館裡有個人大聲哼哼地走出來,正是閔維丘,店家扶著他道:「閔先生,您這樣行麼?」

    閔維丘很有幾分醉意了。我暗自好笑,像閔維丘這樣子,連走路都快走不動了,哪兒還能駕車?他卻是大大咧咧地道:「老……老計,你覺得某家醉了麼?告訴你,某家醒著呢,你看,這是樹,這是路,那個……」他突然向我一指,喝道:「喂,那小子,你怎的還不走?」說著,卻打了個飽嗝,隔著老久我也聞到一股酒氣。

    我也不想理他,正要走開,那店家看來正叫苦不迭,見閔維丘指著我,向我道:「那位將軍,過來幫我扶一下閔先生吧,他喝醉了。」

    閔維丘掙開了他,叫道:「什麼醉?天底下人人皆醉,我若不醉,豈不是瘋子了?老計,你在罵我!」他說著一把揪住那店家,那店家將他扶到車邊,道:「將軍,請你幫個忙吧,要不送他去陸先生家也好,閔先生這樣回不了家。」

    我想說我不認識閔維丘,可那店家眼神倒也銳利,我方才去了酒館一次,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我歎了口氣,不管如何,看在陸經漁面上,也把這個醉得一塌糊塗的大詩人送到陸經漁家吧。我走過去道:「閔先生家住哪兒?」

    那店家一怔,道:「我哪兒知道,你得問他。」

    可閔維丘這時醉得不省人事,哪兒問得出來。我歎了口氣,道:「我去請陸先生送他回家吧。」說著,抓住閔維丘的肩膀,一提氣,將他扶上了車,自己牽著馬,向陸經漁那宅子走去。

    敲了敲門,只聽得陸經漁在裡面道:「誰啊?」我道:「陸先生,是我。閔先生喝醉了,回不了家。」

    門「呀」一聲開了,陸經漁走了出來。他大概要睡下了,衣服已經解開,敞著懷。看見我身後的馬車,皺了皺眉道:「閔先生怎麼又喝這麼多?唉。」他轉頭向裡道:「阿美,我送閔先生回去,你先睡吧。」

    那個「阿美」就是陸經漁的妻子吧,現在他的樣子也和一個尋常百姓沒什麼不同。我道:「陸先生,還有,您知道去慕漁館怎麼走麼?」

    陸經漁怔了怔,道:「閔先生住的地方離那兒有三條街呢,去那兒做什麼?」

    慕漁館原先是何從景給陸經漁建的,陸經漁心灰意冷,也不想如此招搖,才不願住那兒,寧可住在這樣一個小巷子裡,我一問慕漁館,他大概有點多心了。我小聲道:「我是住在那兒的,現在不知該如何回去。」

    陸經漁又怔了怔,道:「你們來了多少人?」剛說出口,馬上道:「算了,不要說了,不然只會心煩。來,我順路送你回去吧。」

    閔維丘的車子很小,他躺在後座呼呼大睡,我和陸經漁擠在前面。一坐上,陸經漁抖了抖韁繩,趕著車向前而去。他沒有說話,若有所思,也不知想些什麼。我也不敢和他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坐在他身邊。

    走了一程,陸經漁忽然道:「現在朝中是文侯主事?」

    我心中一陣激動。文侯看邵風觀的甲冑擦得很乾淨,知道邵風觀沒有死心,因此一語便將邵風觀叫了出來。陸經漁問這話,可見他的心也還沒有死!我道:「是。今年在文侯大人率領下,我軍破解了蛇人的圍困,斬殺了近十萬蛇人。」其實斬殺的蛇人根本沒那麼多,不過戰果向來是虛報的,文侯宣稱的也是「殺敵十萬」,我不算吹得太過。

    陸經漁冷笑了一下,道:「十萬!文侯大人心中,大概也只是個數字而已。」他這話似乎對文侯有所不滿。我暗吃一驚,道:「大人,請問有什麼不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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