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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 創世紀 第三部第七章 折衝尊俎3 文 / 燕壘生

    何從景一個個給我們介紹下去,分別是軍務司主簿王珍。遠人司主簿林一木。巡察司主簿龍道誠。匠作司主簿秦豫和職方司主簿顧清隨。每人一杯酒,我酒量甚宏,喝得頭也有點暈了,丁西銘的酒量卻比我好得多,臉色都不變。介紹到最後一個時,何從景笑了笑道:「這位是我城中後起的名將,丁亨利將軍。」

    這丁亨利年紀很輕,生具異相,頭髮是金黃色的,雙眼卻是海水一般的藍色,樣子雖怪,卻仍是極其俊朗,讓我不禁有點自慚形穢。聽得何從景叫到他,這丁亨利站起來道:「小將丁亨利,見過兩位天使。」

    丁西銘笑道:「丁將軍,我們可是本家,丁將軍既有此名,想來定於易學頗有心得了。」

    丁亨利剛要喝酒,聞言一怔,道:「不知丁大人所說易學是何學?」

    丁西銘道:「《易》開章有云:乾,元亨利貞。丁將軍既名亨利,令尊大人定然精擅易學了。」

    《易》這本書我也聽說過,據說是上古傳下來的一部包羅萬有的奇書,但文字艱深,內容隱密,根本沒幾個人能讀得懂,我也沒讀過,什麼「乾元亨利貞」之類,我更是聞所未聞。只是丁亨利雖然名從《易》中所取,看來對《易》也並不知曉,瞠目不知以對。何從景打了個哈哈道:「丁大人真個飽學。丁將軍祖籍在極西之地,上代方才定居五羊城,丁大人神目如電,也能一語道破以易學得名,真個佩服佩服。」

    他一打哈哈,邊上那六主簿也紛紛舉杯,這個道:「丁大人學究天人」,那個道:「丁大人學問高深」,丁西銘被他們的馬屁拍得暈頭轉向,只是微笑。

    丁亨利忽道:「家父曾說,亨利之名在我故鄉極多,本是常用之名,今日聽得丁大人所言,小將方知自己名之所出,多謝丁大人指點。」

    丁西銘微微一笑,道:「本官只道易學是我獨得之秘,不料萬里以外亦有流傳。丁將軍英武不凡,定是當世奇才。丁將軍令尊既工易學,說不定我二人祖上還頗有淵源。」

    我看了看丁亨利。他雖是男人,膚色卻白得異乎尋常,一杯酒下去,臉上已泛起紅暈。只是他長相英武,雖然臉色泛紅,仍沒有半點陰柔之氣,一雙手的手指也長而有力,把空杯放下去時穩穩當當。

    這丁亨利的兵法不知怎樣,但他的刀法槍術定是一時之選,只是不知和我相比如何。等一輪介紹下來,何從景道:「二位天使遠道而來,何從景無以為敬,唯此水酒一杯,還望二位海涵。」

    丁西銘道:「何大人客氣,下官感激莫名。南疆多事,何大人固守邊陲,使萬民安居樂業,真國之干城,來,下官與楚將軍共敬何大人與列位大人一杯。」

    何從景守的可不是帝國的邊疆,而是他的祖業吧。我心中暗忖,臉上也堆出一副笑意,道:「城主請。」

    何從景笑道:「多謝多謝。」他喝下一杯,拍了拍手道:「上女樂。」說罷笑道:「丁大人,楚將軍,五羊城僻處南疆,粗茶淡飯,女樂也粗糙得很,還請兩位天使莫要見笑。」

    聲音剛落,從廳後出來了十來個女子,都手持樂器,到席前空地上施了一禮,列隊整齊後,樂聲響了起來,奏的正是一曲《坐春風》。

    那些女子個個都是絕色,容貌非凡,一個女子手中領頭唱道:「南國秋來八月間,芭蕉階下綠。荔枝丹。」

    她的歌聲柔美動聽,清脆悅耳,丁西銘聽得呆了。我雖然不是很愛好音律,也覺好聽,與當初在太子席上聽到的那個花月春的歌聲相比,亦不遑多讓,而她的相貌比那花月春更是美麗。數句唱罷,另幾個女子也應聲和道:「紅樓隔水卷珠簾。人如玉。翠袖待誰憐。」

    這是一段了。唱罷這一段,她們不斷交錯穿插,變了幾個隊形。她們舞得千變萬化,樂聲卻沒半點阻礙,仍是一氣貫下,只是變得幽渺了許多。這時先前那領唱的女子又唱道:「可惜好容顏。明朝風雨後,總凋殘。」

    這幾句唱得低徊宛轉,讓人回味不已。女子以色事人,想必也如春花燦爛,卻無幾多時。她唱得優雅,我聽得卻覺心如刀絞。在不知不覺間,我又想起了她。被鎖在深宮中的她,現在還好麼?現在太子愛她如珍寶,她的日子也許還好過一點。可是假如日後年長色衰,不為太子所喜,她的命運又將如何?也許,正如歌中唱的那樣,「明朝風雨後,總凋殘」了。

    我聽得癡了,眼裡似乎有淚水要落下。不論是她的命運,還是我的命運,都一樣脆弱而不可靠的吧。即使是武侯,曾經權傾一時,手握重兵,身死之後一樣水流花謝,盡付闕如。如果我們的命運都注定是那麼微不足道,那我們還要堅持什麼?

    這時樂聲又變得複雜起來,那些女樂又和道:「勸君且放兩眉寬。杯中酒。以盡一宵歡。」

    唱完最後一句,樂聲戛然而止,余聲裊裊不絕,那些女樂圍成一圈,便如組成了一朵大花的樣子,當中那女子便如一朵花蕊,雙手高舉,袖子落下來露出雙臂,皎然如玉。

    廳中靜了靜,方才發出一片叫好之聲。我算是見過點世面的,前鋒營和水軍團的士兵們卻想必從來不曾見過這等歌舞,不住聲地叫好。我被這陣叫聲驚醒了,只覺眼眶有點濕漉漉的,只聽得何從景對丁西銘道:「丁大人,這點粗俗歌舞讓大人見笑了。」

    丁西銘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笑道:「哪裡,她們好得很,好得很。」他似乎也看得有點呆,先前的滔滔舌辯一時也沒了,只是沒口子地說「好得很」。何從景微微一笑,道:「來,再來一個,以盡一宵之歡,哈哈。」

    這一次她們跳得要活潑許多,幾乎所有人,連那六司主簿都看得有點呆了,想必就算是他們也不是經常可以看到何從景私人樂班的歌舞。但在那些看得雙眼發直的人中,我看見那金髮碧眼的丁亨利卻沉靜之極,臉上帶著點微笑,只是無可無不可地看著。

    這丁亨利確非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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