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天誅 第二部第三十章 龍戰於野2 文 / 燕壘生
大概他的意思是說我能得勝歸來,以後他這天水國裡我也會是頭號重臣吧。我有些想笑,但聽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也不禁有點感動。如果周諾能夠懸崖勒馬,打消自立為王的主意,那我就算死也是值得的。
符敦城的數十萬百姓,日後也會感念我吧。
我行了個軍禮道:「那就請周都督將那海馬做上數百個,末將馬上去挑選人手。請周都督帶我到木廠去,我跟工匠說一說形制。」
周諾像是被什麼咬了一口,道:「楚將軍還是早點休息,這些小事我給你辦好。我馬上命人在城裡開掘一個水塘,讓你們練習。」
我不由暗暗好笑,原本我仍有些懷疑這是陶守拙設下的圈套,說不定那木廠根本與周諾無關,現在看來,陶守拙不曾騙我了。我向他們告辭,走出門來,陶守拙卻向周諾道:「周都督,我去送送楚將軍。」他也跟了出來,周諾大概還在想著我定的這個計劃,也沒說什麼。
走出門,陶守拙道:「楚將軍,你坐我的車去吧。」
周諾出行喜歡騎馬,陶守拙卻喜歡坐車。他這輛座車很是高大,我鑽了進去,把飛羽拴在車後,一坐定,陶守拙馬上露出笑容道:「楚將軍這一石二鳥之計當真高明。」
我一怔,道:「什麼一石二鳥?」
「楚將軍凱旋歸來,定能大得軍心,周諾也必定會加賞賜,那時蛇人之圍已解,趁此時將他拿下,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我苦笑了一下道:「都不知能不能回來呢。也希望周都督能夠以國事為重,不要做這等錯事。」
陶守拙歎了口氣:「楚將軍,你真是個年輕人啊。」
他說我是年輕人自然沒錯,他已年過四十,幾乎比我大了一倍。我道:「陶都督,萬一我回不來,那你該如何?」
陶守拙又歎了口氣道:「世上的事,誰說得出。你要回不來,那就說不得,我也只能不忠一次了。」
他的意思是說,萬一到時周諾要謀反,他孤掌難鳴,只能追隨他造反了吧。可是,難道因為周諾要造反,就坐視符敦城被蛇人攻破麼?當初蛇人攻破高鷲城時那種煙焰張天,屍骸遍地的慘象彷彿又出現在我眼前。
不,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得勝回來。
我暗暗發誓。陶守拙忽然道:「楚將軍,你還沒去見玉小姐吧?今晚不妨去一下。」
我笑道:「自己都保不定,難道還要留個種了?等回來後再說吧。」
他也笑了起來。可是他一提起蕭心玉,我卻猛然間想起,蕭心玉和她面目約略相近,衣著和擅彈琵琶卻一般無二,明明是陶守拙專門找來投我所好的,可是她的事,陶守拙怎麼會知道?
原本我已對陶守拙產生了幾分好感,但此時渾身又像浸在冰水中一樣。我以為自己看透了陶守拙的心思,其實,從一開始,我的一舉一動就都已在他預料之中了,這個人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說不定,真正要謀反的是他也有可能,只是想借我的力量來除掉周諾而已。
我越想越是害怕,方才陶守拙還顯得和藹可親,此時卻又變得神秘莫測,我身上也越來越冷,要強忍著才能不至於打寒戰。
從前鋒營中挑選了兩百名敢死軍,錢文義卻堅持也要列名於內。我本來想讓曹聞道跟我去,一方面是我仍不太放心錢文義,另一方面就統兵而言,曹聞道畢竟有點不識輕重緩急,沒有錢文義老成,但他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去,我只能把統領權暫時交給曹聞道,吩咐他遇事多與人商議,不要一意孤行。
周諾的木廠中也很有幾個高手,一夜功夫就做出了三百個海馬,而他已命人在一塊空地裡挖了一個淺淺的池塘,引入水後把泥土泡得稀爛,又往上鋪了層河泥,便與那灘涂相當接近了。我帶著兩百名敢死軍在那裡練習,是引得周圍的人前來圍觀。他們也不知我們在幹什麼,正胡亂猜測著。
海馬並不難用,加上錢文義小時候用慣了,我們練了兩天,便都能行動自如。前鋒營的人個個身強力壯,只怕滑起來比錢文義小時見過的那些拾貝人更快。練過後渾身都是臭泥,周諾乾脆將來儀館的浴場封了,讓我們單獨使用。
我躺在來儀館的一間單人浴間裡,把毛巾浸濕了擱在頭上,享受著這種像要泡酥骨頭的舒適。蛇人的地道已經掘了一半,明天我們勢必要出發,否則便要來不及。我躺在水池裡的卵石上,在瀰漫著的水氣裡,眼前好像又看到了她的樣子,只是她的眉目都已模糊了,彷彿也隔著層霧氣。
這時候她在做什麼?也許,正被帝君或者太子臨幸?我心口象刀絞一樣疼,實在不忍這麼想,可是我知道這倒是最有可能的。
這該死的帝國,如果崩潰了,我絕不惋惜。雖然人一動不動,心中卻有怒火升起。我向周諾請命,那也是因為失去她後再也看不到生存的樂趣,在我生命裡除了無休止的戰鬥和殺戮,還有什麼?也許,我已經隱隱有種自暴自棄的絕望,只是自己還不知道。也只有在這個水汽瀰漫的小房間裡,這些平常根本不會想到的念頭都突然湧了出來。
我抓緊了池底的一塊卵石。那些卵石都砌得整整齊齊,但被我抓得也像開始有點晃動了,血液彷彿在體內尖嘯著到處奔流,如果這時太子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會狠狠地向他頭上砸去。
在一片朦朧中,眼前好像也出現了太子那張清雅俊秀的臉。
這個無能之輩,僅僅因為是天潢貴胄,就可以高高在上麼?有多少戰士出生入死,難道就只是為了保護這個人?我瞪著他的幻影,儘管知道那並不是個真人,我還是一掌打去。
「呼」一聲,水汽被我擊得雲霧一樣翻湧,剎那間我聽得有個人好像「嗤」地一聲笑。聽到這聲音,我渾身一涼,喝道:「誰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