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天誅 第二部第二十六章 國之重寶3 文 / 燕壘生
他已經在拍馬往回趕了,在馬上回過頭來道:「不錯,昨日凌晨,蛇人決堤水淹東平,城中守軍盡數撤到東陽城。」
東陽城比東平城小一些,但城池遠不及東平城堅固。失去了東平城的犄角相應,東陽城孤掌難鳴,多半仍然要棄掉。到了此時,帝都東都的外圍就門戶大開,蛇人可以長驅直入。一旦攻破北寧城,帝都就再無險要可守。雖然知道棄城之舉在所難免,但消息真正來臨,還是讓人吃驚。
領著學生回到軍校,各班已經陸續趕來。四十個班的兩千學生圍在操場上,也將操場擠得滿滿的,最前面一排是那些畢業生,一個個都已穿戴整齊。等人一到齊,太子先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他名義上是軍校祭酒,自然有話要他先發言。他說完後,是副祭酒文侯訓話。我知道文侯的話才是正題,豎起耳朵聽著。
文侯先只是平平常常說了兩句,當他說到「國已值危亡之秋,人當存忠義之念,必效命沙場,保家衛國。」說到這兒,終於說到要讓畢業班提前畢業的事了。
軍校的五年級生照常是九月才畢業,但今年事出緊急,事實上文侯所訓練的那支新軍已經差不多了,現在必須要有大批中下層軍官補充,現在這八個班四百人的畢業生便成了最緊缺的人材。軍官與士兵也需要一個磨合期,我記得武昭在年初就說過畢業班要提前畢業的事,可本來定好的日子還有半個月,現在東平城之退,勢必馬上將戰火引到北寧城來,事不宜遲,提前畢業的事又提前了一次。
看著一個個英姿颯爽的年輕人上台受領佩刀,台下那批低班學生一個個連手都拍紅了。在他們看來,這批年輕的軍官何等威風,一個個羨慕得不得了。
這些年輕的好男兒,有一半要倒在疆場上吧?也許,他們也正情竇初開,開始有喜歡的少女,可有誰知道,明年還能不能見到他們?
這時台下忽然哄然一聲,幾乎全場的學生都歡呼起來。那是授到最後了,這最後一個名叫鍾禺谷,聽說是今年畢業生中成績不論馬上槍。步下刀。兵法都名列第一位的天才學生。雖然畢業生剛畢業,按成績的好壞都授予百夫長或什長,但最後的十個號稱「金刀十傑」,授予的佩刀是鎏金的,與一般有些不同,當初我畢業時也沒能拿到。這十個人未必後來都能成大器,但軍中偏將軍以上的軍官中幾乎有一半當初都拿到過金刀。這個鐘禺谷是金刀十傑第一名,而且槍。刀。兵法都是第一名,更是難得,可以說是天生的名將。他年紀也不過十**歲,氣宇軒昂,穿著一身筆挺的軍服,顯得精悍瀟灑,接過佩刀時,單腿跪下,大聲道:「殿下與大人愛兵如子,吾等感激涕零,必當衝鋒陷陣,奮勇殺敵,以報君恩之萬一。若有怯懦,天人共誅之。」
這個鐘禺谷看來真的是文武雙全,這兩句話言簡意賅,鏗鏘有力,不過也可能是教官預先準備好的。授刀完畢,下面就是升軍旗,唱軍歌,那批畢業生就要開拔了。因為時間太過緊迫,軍歌唱得有些亂,但仍是氣壯山河,響徹雲霄:執節堂堂,以向四方。
天河之水兮洗我刀槍。
金戈鐵馬,萬里鷹揚。
日出東海兮赫赫煌煌,吾土吾民,吾國吾邦。
執節堂堂,以守四方。
長風獵獵兮吹我征裳。
開疆拓土,萬里龍驤。
日之正中兮赫赫煌煌,粉身碎骨,歸報君王。
軍中本來以那庭天的《葬歌》為軍歌了,後來的第三代帝君覺得這歌不吉利,也不曾突出皇恩浩蕩,只說「永守親族」,故命翰林院學士作此歌。這歌曲調雄壯,辭藻也夠華美,但不知怎麼,我總覺得不及那《葬歌》更能打動人心。只是那些學生都唱得熱淚盈眶,在歌聲中,那一面旗幟漸漸升起。天空中白雲朵朵,這面血紅的戰旗迎風招展,也真像是天空中沾上的一灘血跡。
在歌聲中,陽光燦爛,如同億萬道金色長槍射下,穿胸裂眥。我不禁一陣暈眩,一時也不知身處何世。粉身碎骨,歸報君王麼?也許,將士血戰疆場,只是為了報答那毫無來由,甚至有些可笑的「君恩」而已。在帝君和宗室眼裡,世上的所有人,也實在只是為帝國開疆拓土。守禦四方的工具罷了。縱然征戰廝殺,立下汗馬功勞,在帝君他們看來,充其量只是「鷹揚龍驤」。
我不知道別人有沒有注意到我的樣子有些異樣,只是我有些想笑,想要冷冷地笑。
歌聲響徹雲霄,那些歌唱著的年輕人心中,也許正燃燒著渴欲為國捐軀的熱情吧。曾幾何時,那種火一樣的激情我也有過,只是象漸漸地就熄滅了。在血雨紛飛的戰場上,在生死一線的搏鬥中,再熱的血也會冷的吧。
文侯站在台上,在他的眼裡閃動著微弱的淚光。在他心裡想著什麼?也許是看到了這些學生,在擔心東平城裡甄以寧的安危吧。甄以寧這人沒有一點紈褲子弟的驕奢氣息,文武雙全,這次多虧了他,文侯才會如此盡力救我。文侯不准東平守軍撤退,甄以寧只怕也只城中。過去了幾個月,他的傷總該好了,第一次見到甄以寧時,他還是畢煒手下的參軍,從小舟上一躍而起跳上我的座船,身手矯健,以這樣的本領,應該不會有事吧?
會開完後,太子馬上走了。以他的性格,在這樣的場合自然呆不下去,我打發了班上的學生,正想回去,有個人過來道:「楚休紅,文侯大人有請。」
文侯叫我過去?我不禁有些摸不著頭腦,跟著他走了過去。文侯是軍校副祭酒,也是實際管轄軍校的人,有一間很大的公署。我走到門口時,只見門口立了兩個侍衛,大門緊閉,帶我來的人向我一請道:「楚先生,請進。」
我叩了叩門,文侯在裡面道:「進來。」我推開門走了進去,跪下行了個禮道:「小人楚休紅,叩見大人。」
「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