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天誅 第二部第十三章 星漢燦爛5 文 / 燕壘生
他畢竟還小吧。我不禁有些莞爾。他的年紀,大概只比祈烈小一歲,平常他沉著穩重,這時卻和同年紀的人一樣了。
我接過肉來,心裡卻不禁一痛。祈烈當我的護兵時,也曾經這樣拿塊烤肉來給我,只是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咬了兩口烤肉,只覺得眼前也有些模糊。我轉過身,趁甄以寧不注意,抹去了眼裡的淚水。
三月十三日也安全過了。十四日早晨,天色不太好,濃雲密佈,看樣子又要下雨。現在雨季雖然已經過了,但每隔五六天就要下一場雨的,我們十日晚出發以來,遇到的一直是好天,已算很難得的。
如果雨天遇到蛇人伏擊,那該怎麼辦?這場欲來的春雨讓我多了幾分憂慮,但看著士兵們的士氣依然很高昂,我也不想自折銳氣,只是讓甄以寧發旗語,要各船小心防備。
雨還沒來,風卻更大了,船隊速度一下又快了許多。照此看來,天不黑我們便能到達東平城了。
船隊風帆都扯足了,槳手也都滿足在劃。每個人都知道馬上就要正面面對蛇人了,狼兵還沒什麼,但是一路上一直很激昂的前鋒營卻一下靜了許多。前鋒營由南征軍殘部組成,對於他們來說,又要面對這批曾經讓南征軍全軍覆沒的怪獸,無論如何都不會行若無事的。
豈止他們,船每向南行進一程,我心裡也更增驚恐。此番受命增援東平城,我雖然也算一軍統制,卻實在沒一點信心。
時過正午,風更大,天也越發昏暗了。河面上這數十艘戰艦都拉滿了帆,船幾乎像貼著水面在飛。我在船頭看著前面,這時曹聞道過來道:「統制,弟兄們都已準備好了。」
也許現在東平守軍正在浴血奮戰,說不定我們一趕到城裡馬上就要投入戰鬥。我看了看周圍,現在那些沒有下船操槳的士兵都站在甲板上,刀槍俱已備齊。我點了點頭道:「傳令下去,保持速度,不要亂了陣型。」
原本我們一直保持著鋒矢陣前進,我在吳萬齡抄寫的那半本《勝兵策》中也讀到「兵無常形,卻忌無形。」行軍時,即使不能保持嚴謹的陣形,也必要有一個陣形之勢,這樣一旦受到攻擊,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佈陣,不至於混亂成一片。現在船速極快,要保持嚴整的鋒矢陣,那準是不行,不過這個陣勢卻一定不曾散開。邢鐵風的座船被蛇人擊破後,換了一艘新造的戰船當座船。他和蒲安禮約略有些相像,雖然對我一直不甚服帖,但他卻能愈戰愈勇,那次被蛇人攻破座船,他指揮部下絲毫不亂,傷亡極小,這也是他的長處。
當初的前鋒營,真個是百煉之師啊。如果邢鐵風能和曹聞道一樣聽從命令,只怕現在這支前鋒營未必便遜於路恭行時的前鋒營了。想到這兒,我不禁有點想苦笑。現在的前鋒營,雖然還不能說是烏合之眾,但畢竟是零零碎碎拼湊起來的。這些士兵都是從蛇人重重包圍中殺出來,每個人的個人戰鬥力自然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可是指揮卻是大成問題,尤其是前鋒營三統領都是老的前鋒營中的百夫長,而士兵當初卻是其他部隊中的,像曹聞道,他對我頗為服從,但假如把他調到邢鐵風麾下,邢鐵風就未必能指揮如意了。
這支前鋒營雖然首戰立功,但要成為強兵,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天越來越暗了。現在按理離天黑還有好些時間,可是因為天空中密佈陰雲,幾乎已同黃昏來臨。邢鐵風的前軍去勢很猛,現在船隊已經到了最高速度,船隻之間速度的差別也體現出來了,新船大多在前面,而一些由老船改裝而成的戰艦卻拖在後面,整個陣形也被拉長。
我回頭卻甄以寧道:「甄以寧,你發信號,讓邢將軍注意後面的船隻,不要行得太快了。」
甄以寧答應一聲,上高處去發信號。因為天色越來越暗,他也改用了燈語。看他把紅黃二燈揮舞了幾下後,忽然從最前面邢鐵風座船上也發了一串燈語。
那串燈語打得很急,我沒在高處也看到了。
難道又出現事情了?我心中一凜,三步並作兩步,上了船頂。這時甄以寧正在四處張望,一見我上前,他叫道:「統制,邢將軍說,據探路士兵報告,前面有廝殺聲。」
我們離東平城大約不過百餘里了,但如果是東平城的廝殺聲,絕對不可能傳到一百多里地以外。我心頭一沉,道:「讓他加緊防備。再讓陶劉兩位將軍注意兩翼,將陣勢變成方圓陣,任吉將軍的船調到我們前面去。」
如果按最壞的情形,東平城正於此時失守,潰兵正在從水路逃來,那我們勢必就要擔擋起阻擋蛇人追擊之責了。任吉的雷霆弩威力很大,但不利近戰,一旦蛇人靠近,雷霆弩的威力便無從發揮,因此我把他們調到前面,由任吉擔擋第一輪攻擊,而後再借方圓陣利守之勢,在近戰中阻住蛇人。
甄以寧點了點頭,又打了兩下燈語。我走下船頭,剛踏上甲板,曹聞道手持長槍走過來道:「統制,蛇人又要攻來了?」
我道:「還不清楚,小心吧。」
變為方圓陣後,船隊速度減慢了。各船上都發出了一陣喧嘩,他們也已知道情形有點異樣了吧,不過倒沒有驚慌。
河上,風已越來越大,此時漸已起霧,看樣子一場暴雨就在眼前。雖然取得了一次勝利,但我仍是惴惴不安。蛇人的大舉進攻,我也見到過,前一次勝利與其說我用兵有方,不如說是雷霆弩初發於硎,打了蛇人一個措手不及,那次勝利倒有八分靠的是運氣。這一次,單憑三十具雷霆弩,能不能擊破蛇人的攻勢,實在是個未知數。而且我也聽說過,雷霆弩因為設計精巧,一旦弓弦受水,威力便會大減,如果戰事一起,雨偏偏在這時起來,恐怕雷霆弩就只成為擺設了。當初在高鷲城中,也是因為雨季,城中的弓箭威力大為減弱,往往十幾箭命中,還是射不死一個蛇人。
船隊雖然減速,但速度依然很快。又行了一程,此時已經可以隱隱聽得前面的廝殺聲了。
此時,我們恐怕已經接近了大江與這條河的交界口。東平城就在河的入江口上游約摸一百里的地方,按速度,我們再有四個時辰便能到達東平城。可是這陣廝殺聲只怕就是從交界口傳來的,難道,真的是最壞的預計發生了?
曹聞道臉色也有點發白,小聲道:「楚將軍,會不會是……」
我斬釘截鐵地道:「東平城有四萬大軍,要真是全軍撤退,聲音不會這麼輕的。聽這聲音,最多不過萬人,只怕是和小股蛇人發生的衝突。」
話是這麼說,但我卻對自己這番推論也不敢如何相信。蛇人的攻擊力我們都是有切身體會的,當初擁兵十萬的南征軍,最後得以生還的只有現在前鋒營的一千三百餘人,那麼東平城被破後,逃出一萬人也已是奇跡了。
這時,從前面突然又傳來了幾下燈語,像是被針刺了一下,我幾乎要跳起來,扭頭道:「甄以寧!甄以寧!」
甄以寧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到我身後,他看著燈語,面色凝重,低聲道:「統領,邢將軍已要接戰了,他要我們讓開路,讓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