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天誅 第二部第二章 神之劍1 文 / 燕壘生
這木屋雖然不大,擠八個人倒還綽綽有餘。等大家在火堆邊烤乾了衣服,把住的地方安頓好,我道:「你們休息吧,我來守夜。」
吳萬齡道:「統領,還是我來吧……」
我笑了笑道:「別爭了。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我們加緊點,就可以到達符敦城。」
另外幾個都去睡下了。吳萬齡坐到我身邊,道:「統領,你身體吃得消麼?」
我彎了彎胳膊,道:「這點總還扛得住。你早些休息吧,明天你來守夜。」
吳萬齡往火堆裡添了段柴,道:「還睡不著。」
「怎麼了?沒吃飽麼?」
現在吃得倒不算差。一路上,因為有火,和在高鷲城裡時相比真的是有天壤之別。我伸手烤了烤火,讓身上更暖和些,不由得開了句玩笑。
吳萬齡倒沒心思和我開玩笑,道:「統領,你覺得到了西府軍駐地,我們能安全麼?」
我一時還不明白他的意思道:「怎麼了?你怕西府軍也會反叛麼?」
「倒不是擔心這個。」他看了看窗子。窗外還在下雨,雨打在木板窗上,發出了如同擊鼓一般的聲音,雨水從縫隙裡淌進來。屋子正中,那堆火堆裡木頭都成了炭了,沒有煙,紅紅的炭火讓人感到一陣溫暖,空氣裡還留著剛才吃過的東西的香味。
「西府軍自成體系,也是自視極高,他們與李湍互有勝負,沒能取勝。君侯一來便將李湍擊潰,那時我便覺得西府軍很是不服。後來為了沈大人的事,西府軍與右軍鬧得很不愉快,如今我們敗退回來,就算他們相信我們不是逃兵,會不會藉機對我們不利?」
我身上不由一凜,說不出話來。的確,吳萬齡的擔心不是多餘的,當初隨武侯攻破符敦城後,我便看得到西府軍很有些不服,他們大概覺得自己與李湍浴血苦戰,反倒是武侯來取一鼓而勝之名。我們全線潰敗,西府軍會不會藉機發洩一下內心的不滿?如果推己及人,按沈西平右軍的風格,只怕會這麼做。
西府軍久處邊陲,他們的最大軍源是軍戶,也就是世代從軍的人家,全軍總是保持著五萬人的編制,李湍當政時,在天水省最多時能調動二十萬大軍,但這二十萬大軍和西府軍五萬人相持不下,也可見西府軍的戰鬥力了。不過,我聽路恭行說起過,西府軍雖不能說他們是妄自尊大,不過他們的戰鬥力卻只能在天水省這等山嶺極多的地區發揮,一到平原水鄉地帶,便要打個折扣了。西府軍的馬也是天水省特產的山馬,個頭不大,跑動也不速,卻很有長力,適合在山道上行進。若是在平地上,山馬卻是大大不如帝**常用的宛馬,因此武候點兵時不曾點他們。事實上,當時西府軍與李湍的軍隊作戰,也根本無力分兵外出。
那時,西府軍大概就已經對帝**心存芥蒂了吧。攻入城中後,西府軍都督周諾在武侯面前指責右軍軍紀敗壞,差點和右軍火拚,雖有武侯彈壓,沒鬧出什麼大事,但西府軍對右軍一向有些不滿。
我沉吟道:「是啊,這也不能不防。吳將軍,你的意思如何?」
他道:「我也實不在知道。依靠自己的力量,要回到帝都實在難上加難,最好還能得到西府軍的幫助。唉,希望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我看了看睡在一邊的幾個人。這屋子裡原先也有一堆乾草,大概也是用來餵馬用的,我們攤開後,她們四個女子躺在一個角上,張龍友和薛文亦躺在一個角上,正睡得香甜。在這兒睡當然不舒服,不過和一路上的顛沛流離相比,卻不知好多少了。
我被吳萬齡說得一陣心煩,歎道:「好吧,還是由我獨自去和西府軍打交道,萬一西府軍對我不利,你們可以自行逃走。」
吳萬齡道:「統領,這怎麼行……」
「不用說了。」我揮了揮手,喝道,「吳將軍,張先生。薛工正和那四個女子得靠你護著去帝都,要是西府軍不肯幫我們,犯不著兩人都斷送到那兒去。就這麼辦了,你去休息吧。不過想來西府軍的統帥不至於那樣小氣。」
吳萬齡一時也說不出話來,他向我行了一禮,默默地躺到了張龍友邊上。
我往火裡又加了些柴,趁這時,脫掉身上的軟甲。先前那幾個女子在烤乾衣服時,我命張龍友和吳萬齡都背對著她們,薛文亦動也不能動,在他那角度又看不到,倒不怕他去偷看——雖然,我也很想看看她換衣服時的樣子。
我脫下軟甲,內衣已經粘在了皮肉上。這麼多天來,我都沒脫下過軟甲,這時解開,身上才有一股輕鬆的快意。我拉開門,走了出去。
雨水打在身上,每一顆雨點都像石子一樣沉重。我身上,那些汗漬。血污,以及干了的泥印都被洗了下去。我脫下內衣,在雨中洗了洗,重又穿回身上。畢竟,屋裡有四個女子,要我光著身子烤火,萬一她們看到,只怕會尖叫起來。
穿好內衣,我又洗了下軟甲。這軟甲倒不穿到身上了,我想把它放在離火堆遠一點的地方晾一晾。軟甲不能烤,不知明天幹不幹得了。
洗完了這些,我又抽出百辟刀來。百辟刀在雨水中像一塊寒冰,似乎連雨點都被逼開。我看著雪亮的刀刃,不知為什麼,在外面昏暗一片中,刀柄上的那八個字銘文倒更清楚了。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鋼刀切金斷玉,不論如何使用,人心依然要一如以往,不能為刀所役。那就是刀上銘文的意思吧。
我洗著刀,心頭越來越沉重。武侯曾說我有婦人之仁,路恭行也說我不夠決斷,那些都沒有錯。也許,在本質上,我就不適合從軍吧。
可是現在成了一個軍人,那又能如何?
我洗淨了刀,甩了甩刀上的水珠,推門進去。到火邊坐下來,這時才覺得身上有些冷。病雖然好了,但一坐下來還是感到寒意。我圍著火,讓熱氣蒸乾身上的水氣。火光映得我身上發紅,外面,雨仍是無休無止地下著,吳萬齡和張龍友的鼾聲此起彼伏,混雜在雨聲中,成了種奇怪的曲調。不知不覺地,我抱著刀,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正半睡半醒著,忽然依稀聽得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這聲音雖然很是輕微,但在我聽來卻如同在耳邊炸響,我猛地睜開眼。
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半掩的門外,一縷月光正照進來,像一柄長劍一般橫在地上。坑裡的火已經很少了,上面積了一堆白灰。我無聲無息地站了起來,百辟刀已緊緊握在手中。
衣服也已干了,但軟甲還很潮濕。我站在門前,從門縫裡漏進的月光也如一柄長劍,正橫在我身上。
那陣腳步聲正在慢慢地靠近。在雨後,四周更是岑寂,這腳步聲便更顯得響了。可是,這聲音卻也相當奇怪,一步步非常乾脆清晰。
此時地上滿是積水,要是我在外面走,肯定得拖泥帶水的,會有一陣陣的水聲。可是,這個腳步聲卻像是在乾硬的地上才能踩出的一般,而且一步接一步,全無滯澀,就算那人是專門揀干地在走,那總要停停頓頓,也沒有走得那麼流暢的。
那到底是個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