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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烈火之城 第一部第十六章 餓鬼道4 文 / 燕壘生

    雨還在下著,營帳上不時發出雨聲,很是嘈雜。我吃完了一張餅,揉了揉頭,準備把另兩張放進口袋,金千石帶了幾個士兵進了我的營帳。一進帳來,他們一下跪倒,道:「統領,我等向統領請令。」

    我喝了口水,把嘴裡的一點餅渣吞下去,道:「怎麼了?」

    訓練早就暫停了。當吃都吃不飽時,哪裡還能有什麼勁訓練?蛇人一般隔一天來攻擊一次,我們的傷亡也漸漸少了,但那並不是我們強到哪裡去,而是蛇人的攻擊都是一攻即走。

    金千石道:「統領,我們要把那俘獲的蛇人殺了。」

    「什麼?」

    那個捉來的蛇人一直綁著關在一座空營帳中。蛇人的耐饑實在驚人,那蛇人我們從不給它吃的,它也沒什麼變化。開始也去拷問幾次,但問了也是白問,那蛇人一直都只是結結巴巴地說幾句話,語無倫次的,我也有兩天沒去管它了。

    「統領。」金千石挺起胸道,「弟兄們餓得不行了,那個蛇人反正已無用處,我們想殺了它吃肉。」

    好些天前金千石就有這個提議,但我一想起蛇人肚子裡的那個人頭就覺得噁心。我道:「可它們是吃人的……

    「可那身上還有一百多斤鮮肉呢。」

    我跟前又有些暈,道:「隨便吧。」

    他面露喜色,道:「多謝統領。」

    他站起身,回頭道:「統領已經答應,我們去動手吧。」

    看著他們的背影,我不禁想起了當初我們圍城的共和軍。那時的共和軍在圍城兩月後,便開始殺城民而食。開始有一段時間,城中的守備更嚴了,但只過了幾天士氣便更加低落。

    人畢竟不是野獸。當你吃著與你同樣的人身上的肉時,那種恐懼只怕還在對死的恐懼之上。在城下看到城頭的共和軍就在城頭殺人割肉烤食,只覺那與野獸無異,在噁心中更多的是厭惡。可那些正在吃人的共和軍心裡,只怕比我們更害怕吧。

    而我們,今天開始吃蛇人的肉,那麼再過一些時候,說不定也會要淪落到當初共和軍的地步。

    風水輪流轉。想到這句話,我也只有苦笑。

    等金千石他們走出後不久,我聽得院中發出了一陣慘叫,但那並不是人的叫聲。我抓起邊上的一把傘,走了出去。

    在那個關著蛇人的空帳篷裡,一個龍鱗軍士兵笑嘻嘻地拿著一截蛇人的尾巴出來,手上也都是血。看見我,他笑了笑道:「統領,您也來一塊肉吧?」

    我搖了搖頭,道:「我不要。」

    走到那帳篷門口,才向裡一張望,我不禁有些駭然。金千石把袖子捋起了,正拿著一把刀,往那蛇人身上割肉。那蛇人的頭下,約略相當於人的脖子處,已被割斷了,血積在一個缽中,微微地有些熱氣,看上去和人的血也沒什麼不同。

    蛇人的血雖然沒有人的血那麼熱,總還是血吧。我的頭一陣眩暈,更是茫然,腳下一浮,一腳踏了個空,傘仍到了一邊,人也摔倒在雨水裡了。

    金千石回過頭,驚叫道:「統領,你怎麼了?」

    他手上還是血淋淋的,在外面的積水中洗了洗,伸手來摸摸我的頭,叫道:「統領,你額上燒得很。」

    有人扶著我起來,我道:「不要緊,送我回去。」

    眼前,像是許多彩色的燈火亮起,而我也像置身於火焰之中。四周烈火熊熊,而我找不到一條路。在一陣呻吟中,一隻柔軟的手撫上我的臉,在一片清涼中又帶著些暖意。

    是她麼?我想睜開眼,可是眼皮像有千斤重,睜也睜不開,躺著也像在空中飛行,忽起忽落的根本沒一刻休止。昏沉沉地,我又睡過去了,也不知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依稀彷彿是在一片茫茫的曠野上,時而有野火燒來,而我無望地奔跑著,也只看著身後的火勢越來越大。在渾身的灼熱裡,一些人的影子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等我醒過來時,依然是在那種迷茫裡,一時也忘了自己是在什麼地方。睜開眼,待看見上面的帳篷頂,才知道自己仍是在龍鱗軍營帳中。我側過頭,床邊,放了個小案,案上一盞油燈亮著,一個女子正背對著我坐在那裡。在她身邊,一隻小炭爐上正燉著一鍋什麼,一股米香散出來,好聞之極,她正用一隻小勺在鍋裡攪著。

    我呻吟了一聲,她轉過頭,一臉驚喜,道:「將軍,你醒了?」

    我道:「我躺了幾天了?你是誰?」

    她臉上帶著些惶恐,道:「將軍,你已經睡了兩夜一天了。」

    我掙扎著想要坐起,她忙不迭扶著我。我坐起來,道:「你到底是誰?」

    這個女子並不像她,和白薇倒有些相似。不過她的下巴更是尖尖的,容色也更是憔悴,也許一直吃不飽。她道:「我是金將軍的侍妾,現在金將軍將我送給將軍,讓我來服侍您的。」

    是金千石的俘虜的女子吧?我記得他送我白薇紫蓼姐妹倆時,跟我說他還有五個侍妾。雖然攻破高鷲城,大多中高級軍官都俘虜了一兩個女子,連祈烈也俘來一個,但像他那麼多的倒也少有。我不禁有些苦笑,金千石這人倒也不算什麼壞人,只是太喜歡送侍妾了。大概他也養得太多,現在哪裡還養得活?送出去倒還做個人情。

    也許,他也對生還的信心不大了吧。

    我道:「你叫什麼?」

    她道:「我叫蘇紋月。」

    蘇紋月?我這時才想起,白薇紫蓼告訴我名字時也沒跟我說過她們姓什麼。那時,她們就想瞞著她們是段海若女兒的事實吧。不過蒼月公的七天將裡沒有姓蘇的,蘇紋月多半不會又是什麼名將的女兒。

    我道:「你父親可是共和軍中的什麼軍官?」

    她眼裡閃過一絲淚光,道:「稟將軍,家父是民生學堂的教習,不是軍中的。」

    民生學堂是共和國的最高學府,原先在南疆叫南都書院,蒼月公叛亂後才改的這名。以前帝國全境,北方軍校多,南方文校多,蘇紋月的父親在南都書院當教習,地位也不會太低了。只是那和軍中毫無關係,高鷲城被圍,連帶著他們也是玉石俱焚。

    我淡淡道:「是南都書院吧。戰事一起,還有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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