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烈火之城 第一部第十五章 一切苦厄4 文 / 燕壘生
我從腰間拔出百辟刀,人猛地向帳篷壁衝去。人還沒碰到帳篷壁,刀子已快了半分,刀尖觸到了那種厚布。我猛地一揮,帳篷上登時出現一條長長缺口,我的身體一個滾翻,從這缺口裡翻了出去。
而此時,帳篷已一下倒了下來。那帳篷本是用桐油刷過的,被火雷彈一炸,一下子便已著了起來,金千石帶的中哨十來人一股腦地全罩在那帳篷裡了。我不顧一切,叫道:「快救人!」
但是桐油燒起來極快,那張帳篷一旦著火,壓下來時就像一座火山一般,我能逃出去也是仗著有百辟刀吧。只見帳篷下還有一些人形在蠕動,但眼前一旦看不見,哪裡還衝得出來?
我拉起地上的一角還未燒起的帳篷,叫道:「快拉起來!」
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現在帳篷只是面上的桐油在燒,還是能拉著的。吳萬齡和另一個龍鱗軍士兵已拍馬衝了過來,我道:「一人拉一邊!」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將百辟刀鋒刃向上挑起帳篷布,人猛地向前衝去。
謝天謝地,吳萬齡已明白我的用意了,我向前衝去,那帳篷布在我面前一段裂開,分向兩邊。那自是吳萬齡他們正在向兩邊拉的結果,他在那一剎那間便知道我要做什麼,也當真能幹。也許,他也想到了這個主意吧。
我向前衝了七八步,那帳篷已被撕開了一半,眼前一下出現一堆黑乎乎的人,當頭一個正是金千石。我叫道:「快出來!」
金千石也已暈頭轉向了,聽得我的叫聲,猛地衝了出來。我也不知道金千石帶進來的有幾個人,道:「金將軍,你看看,還有人在裡面沒有?」
金千石還沒回答我,吳萬齡在身後道:「連金將軍在內,共有九人,統領。」
我剛才每衝出一個便數了一下,數到現在,分明逃出八個,那麼還有一個在裡面了。我正待再衝向前去,金千石猛地抱住我道:「統領,不能再向前了!」
高鐵沖的火雷彈是在帳篷頂炸開的,而帳篷落下來時,中心處本來就是最厚,又是先燒起來,我撕開了半條帳篷,只因為帳篷下半隻是布上的桐油在燃。在中心處,已燒得穿了,根本沒辦法破開來,就算我能衝進去,吳萬齡他們也沒辦法再將帳篷布拉開來。我明明知道這些,可看著火燒得越來越旺,心頭如刀絞一般疼痛。
為了捉拿高鐵沖,又死了一個人了!
如果能抓到高鐵沖,我一定會把他碎屍萬段的。可是,連高鐵衝自己,只怕也已經連塊完整的肉都找不出來了。看著那堆火越燒越大,我只覺像有淚水湧出。
並不全是為了那個被燒死的弟兄,我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在這種殘酷的殺戮中,一個人的生命太微不足道了。
我只希望再不要有一個人死。可是,現在正是戰爭。
我收刀回鞘,轉身看了看站立在一邊的武侯。
火勢越來越猛,好在搭帳篷時便也想到防火,還不會漫延到別處去。透過被火燒得蒸騰起來的空氣,武侯的樣子凜凜然有如天神。我站立起來,走到武侯身邊,跪下道:「稟君侯,末將萬死,未能捉回高鐵沖。」
武侯只是點了點頭,道:「起來吧。」他轉頭道:「小鷹,你去看看,那是高鐵沖麼?」
小鷹跳下馬,向前走去。他到了那堆火,細細聞了聞,又到武侯跟前單腿跪下道:「稟君侯,火勢太大,分不清了。不過,確有高鐵沖的痕跡。」
武侯垂下頭,忽然又看著我道:「楚將軍,你可看見高鐵沖的真實樣子?」
真實樣子?我回憶起來。剛才高鐵沖在帳篷頂上,由於是背光,從下看上去根本看不清,但在高鐵沖點燃火雷彈時,我曾在一瞬間見到了高鐵沖的樣子。
我努力想著,道:「他的樣子麼,很瘦,瘦小得嚇人,腮上緊縮回去,像沒一點肉。而且,兩個耳朵也是圓圓的,還有一些短鬍子……」
高鐵沖的樣子,根本和「威武」沾不上邊。事實上,他的樣子甚至有些可笑,就好像只什麼小獸一般。也許高鐵沖自知自己的樣子長得太難看,才會常戴著那個四周有青紗的大帽子。其實樣子如何,毫無關係,高鐵沖長得再難看可笑,他仍然是個了不起的軍師。
武侯打斷了我,道:「是不是象隻老鼠?」
就算我現在萬分不能笑,武侯的話幾乎讓我笑出來。金千石他們雖然剛從火堆裡逃生,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忍住笑,道:「武侯明鑒,正是。」
老鼠和鼠虎長得非常相似,有人說鼠虎就是巨大的老鼠,這當然有道理。高鐵沖長得像老鼠而不像鼠虎,只是因為他的樣子關係。高鐵沖的樣子也根本沒有一點鼠虎的威武,更像一隻老鼠,讓人看了想笑,儘管他大概比鼠虎危險百倍。
武侯喃喃道:「那沒有錯了,正是他。」
那堆帳篷現在已全部著了起來,裡面起碼有三具屍首,被火燒得正發出一股焦臭味。武侯跳下馬,像是跟我們說,又像是喃喃自語道:「高鐵沖十多年前投軍時,就有個奇怪的要求,要求一年四季常戴那大帽子,不管是誰都不能讓他摘下來。」
武侯也一定是趁他不注意時偷偷看到一眼的吧。人長得醜當然不是罪過,高鐵沖是個男人,難道這麼愛美法麼?可看他的所作所為,又不太像。
武侯道:「楚將軍,走吧,回城頭去。」
他跳上馬,走前,又對小鷹道:「小鷹,你帶二十個人速將這裡收拾好,此事萬不能傳出,若有人問起,便說高參軍住到東門去了。」
小鷹跪在地上道:「是。」
高鐵沖是內奸的消息一旦傳出,對士氣的只怕也會有一定打擊。此次南征,一路出謀劃策,高鐵沖功勞不少。如果軍中知道以往的軍機大多由一個內奸參與制定,大概會覺得出師以來全已在敵人掌握中,那時軍心一散,便更難辦了。
我也跳上馬,看看一邊的金千石,他臉上也都是些灰塵,臉上。戰甲上也全是黑糊糊的。看了看逃出來的另七個人,大多如此,而我也恐怕好不到哪裡去。我伸手抹了把臉,跟著武侯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