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烈火之城 第一部第十二章 變生肘腋5 文 / 燕壘生
他跪在地上侃侃而談,毫無懼色,似乎不知道武侯隨時會斬殺他。我們在後面聽得不免有點驚肉跳,我深知武侯性格,他談笑間便可殺人,若是惹惱了武侯,到時連帶我們也被殺個乾淨,那豈不是冤枉?
武侯的手在腰間刀鞘上輕輕拍了兩拍,這時,卻見柴勝相膝行了幾步,上前道:「君侯,欒鵬一時糊塗,望武侯念在他舊日功勞上,饒他這一回吧。」
武侯看了看他,道:「柴將軍,你出賣了他,現在反來為他求情?」
柴勝相咬了咬牙,道:「出賣他是公,求情是私。勝相為右軍將領,因公不得不告密,因私卻不得不救他。」
他這話一出口,我倒不由得吃了一驚。以柴勝相那樣的性格,居然能說出這等話來,倒也顯得很是識見不凡。公是公,私是私,顯得兩不落空。他在武侯合圍後偷襲欒鵬,那無可厚非,但他告密卻讓我有點不恥。儘管我也反對欒鵬,但欒鵬畢竟有幾分英雄氣概,不愧是當初沈西平麾下的勇將之一,而柴勝相告密就不免顯得小人了。可他這兩句話一說,卻又顯得大度不凡,我們都不禁又有點欽佩他。
武侯來回踱著步,這事實在干係太大,他也一時拿不定主意吧。那麼多將領,已是關係到右軍全軍,若一個處理不當,反而惹得右軍嘩變,那便更不可收拾了。
他踱了五六個圈子,走到案前,伸手便要去取令牌。看著武侯的動作,我的心不由一沉,若武侯的令牌拔出來,那欒鵬多半便難逃性命。
武侯的手剛碰到令牌,一個傳令兵急匆匆進來,道:「稟君侯,左軍陸經漁將軍帶人求見。」
武侯道:「告訴他,這裡有事,不見。」
那傳令兵遞上一封帛書道:「陸將軍說,若君侯不見,請看看這個。」
武侯接過了帛書,看了看,道:「叫他進來。」
我心中好奇萬分,陸經漁到底寫了些什麼?居然能讓武侯一下改變主意。
這時,身後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準是陸經漁來了。聽聲音,他還帶著一個人,可我們都伏在地上,哪裡敢東張西望。陸經漁走過我們,忽然跪在了欒鵬邊上,道:「稟君侯,卑職左軍陸經漁萬死。」
武侯歎了口氣,道:「你真的要把此事攬在身上?」
陸經漁道:「此事因我而起,自應由我來解決。欒將軍固然有罪,但經漁之罪,遠在欒將軍之上。君侯當初能對經漁網開一面,又為何不能同樣對欒將軍?」
武侯走了幾步,道:「此番不是當然全軍準備班師之時。當初外無來犯之敵,內無內奸,才能網開一面。」
陸經漁抬起頭道:「君侯此言,不免予人口實。記得當年君侯時常告誡卑職,為將之道,當令行禁止,一以貫之。如今欒將軍雖然有罪,卻尚未造成後果,依軍律,可責其戴罪立功,也是為國家留下有用之材。」
武侯站立著,也不答話。能這樣和武侯頂撞的,也只有陸經漁一人了吧。我有點惴惴不安,於公於私,我也希望武侯能網開一面,放過欒鵬。連欒鵬也放過了,那麼我這點隨聲附和之罪也就沒什麼了。
過了好一會,武侯從案上取出一支令牌,喝道:「陸經漁聽令!」
陸經漁一怔,馬上低頭道:「卑職在。」
武侯將令牌一擲,道:「欒鵬不識大體,擾亂軍心,聚眾嘩變,其罪當誅,由你監斬。」
陸經漁不由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欒鵬卻道:「謝君侯。」站起身,道:「陸經漁,少婆婆媽媽的,走吧。」
陸經漁還待說什麼,欒鵬已大踏步走了出去。到帳篷口,轉身對我們抱了抱拳,道:「列位弟兄,恕欒鵬害了各位,不要怪我。」
他大聲唱著《國之觴》,走了出去,只是那歌聲不免有點上氣不接下氣。陸經漁道:「遵令。」站起來跟了出去。
過了一會,陸經漁重又進來,跪下道:「稟君侯,欒將軍首級在此,請君侯驗看。」
他身後的一個親兵遞上了欒鵬的首級。欒鵬的臉上,帶著種迷茫,我看見在那已失去生氣的眼中還帶著兩行淚水。也許到死,欒鵬也不認為自己是做錯了吧。
武侯道:「將他的首級號令,屍身好好安葬。」
處置完欒鵬,他掃視了我們一眼,柴勝相不由打了個寒戰,低下頭。
武侯會如何處置我們?
我不敢抬頭正視武侯的目光,低下頭伏在地上。半晌,才聽得武侯道:「經漁,你帶來的人有用麼?」
陸經漁道:「卑職親身試過,絕無虛假。」
他們說的是什麼?我偷偷抬起眼看了看,卻也不見什麼異樣。過了一會,聽得武侯道:「你們起來吧。」
殺了欒鵬,剩下的都是可以不追究了吧?我想另外那些千夫長包括柴勝相也一定是這麼想的。我們一站起身,武侯道:「大鷹小鷹,你們把他們一個個帶過去。」
帶到哪兒?
我有點奇怪,卻見武侯那兩個貼身護兵過來扶住柴勝相走到邊上,在一幅軍聖那庭天的畫像前,那個不知是大鷹還是小鷹,道:「站好了,看著畫像。」
那是那庭天的半身畫像,本來是掛在武侯背後的,現在武侯的座椅換了個方向,便成了在了武侯座邊了。在帝**中,一共也只掛兩個人的畫像,一幅大帝,一副那庭天,連當朝帝君也沒有。
大帝和那庭天。這兩個人已是軍中的神話,當初的大帝率領那庭天為首的十二名將,所向披靡,號稱「太陽照到的地方,都是帝國領土」,在軍中有著無尚的威望。過了幾百年,尤其是出現了當朝帝君這樣的大帝的子孫,會更讓人懷念那兩個絕世英雄吧。
柴勝相站在那庭天畫像前,看前像中的那庭天,忽然,他像中了邪一樣,身體不住地顫動。抖了一陣,猛地慘叫一聲,人倒了下來。
我們都不禁搖了搖頭,便是柴勝相親信的千夫長也有點不屑之色。柴勝相一向殺人不眨眼,在戰場上也是悍不畏死,怎麼現在會怕成這樣子?也許,在他心中,死於戰場是光榮,被當叛逆斬殺,那可是洗不盡的恥辱吧。可他這樣的反應,也未免有點過份,是因為見到那庭天的畫像,更覺屈辱麼?如果是這樣,那殺生王的名號,未免兒戲了。
我更有點莫名其妙,武侯道:「柴勝相,起來吧。你有密報之功,從逆之罪可原,仍復原職。」
柴勝相本已像蟲子一樣軟成一堆,聽得武侯這般說,他喜形於色,跪到武侯跟前磕了幾個頭道:「君侯聖明!君侯聖明!」
聖明二字,只能帝君用的。不過武侯也沒有責怪他失言,道:「柴勝相,此事你是被欒鵬脅迫,罪不在你。日後,你當輔佐新任左軍主將,不得再有錯失。」
那些千夫長一個個地被叫過去,像柴勝相一樣被帶到那庭天畫像前。那些人倒沒有暈倒在地的,我也看不出他們和看那庭天畫像前有了什麼不同,只是一個個多少有點失魂落魄的。武侯一個個好言勸慰了幾句,一個也不責罰,仍然官復原職,便放出營去。
武侯也已無計可施,要乞靈於那庭天的餘威麼?可是那畢竟只是幅畫像,就算真的在軍聖面前,膽小鬼也只是膽小鬼。
我正想著,只聽得武侯喝道:「龍鱗軍統領楚休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