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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烈火之城 第一部第三章 修羅場1 文 / 燕壘生

    武侯看著我們拖到營帳門口的焦屍,沉吟了半日,忽道:「大鷹,你去叫高參軍過來看看。」

    武侯身後的一個親兵道:「是。」

    高參軍名叫高鐵沖,他本是士人,後來從軍,是武侯幕府中的第一個謀士,據說他身有殘疾,不能見陽光,很少露面,這更讓人覺得神秘。武侯此番用兵,四將合圍之計,便首先由他提出的。

    一會兒,武侯帳左的一個小營帳裡,有個人推了一輛小輪椅出來,車上坐著一個戴大帽子的人,那帽沿上還掛著青紗,看不清那人的臉。

    這人到了武侯跟前,道:「君侯,卑職高鐵沖,請大人吩咐。」

    武侯道:「高參軍,你看看這個。」

    那具焦屍已經燒得很不像樣了,發出陣陣惡臭。高鐵沖費力地走下輪椅,他的親兵扶住他走到那焦屍前。他蹲了下來,道:「給我把刀。」

    那親兵拔出佩刀遞給高鐵沖,他左手撩起面紗,右手用刀撥了下那焦屍,又割開那焦屍的嘴看了看,道:「天啊!是蛇人!」

    蛇人?我有點莫名其妙,武侯道:「高參軍,你可確定?別弄錯了?」

    高鐵沖道:「稟君侯,不會有錯。當年天機法師留下的那本書中有蛇人的圖形,嘴中舌頭分岔,這焦屍與那書上的圖形一般無二。」

    他站起身,一個親兵遞上一塊白絹,他擦擦手道:「五十多年前,先帝還是儲君時,曾周遊天下,至南疆捕得一個半蛇半人的怪物。那時天機法師是太子少保,隨先帝出行,回來寫了一本《皇輿周行記》,裡面便有那個蛇人的圖像。據當時陪伴先帝的前代蒼月公說,這種怪物偶而可在無人山中一見,能生吞鼠虎,想必是上古異獸苗裔。」

    武侯道:「真是渾帳東西,這時候來添亂。呵呵,碰到了前鋒營勇冠三軍的楚將軍,這蛇人也算是運氣不好的。」

    得武侯誇獎,我心中自有點高興,跪下道:「君侯過獎。」

    可是,我心中卻遠沒有武侯那麼輕鬆。那個蛇人根本不像是野獸,它能伏擊我,而且會用長槍,更像是一個人。如果只有一兩個,自然沒什麼好擔心的,可要是有十幾個一塊兒來,恐怕就不是一小隊人馬可以對付了。

    辭別了武侯,我心中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祈烈還在武侯營外等候,見我出來,道:「君侯大人怎麼說?」

    我道:「君侯不太在意。好了,今天也太晚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祈烈笑道:「自然,今日是楚將軍**,被那怪物浪費了大半宿,回去吧。」

    眾人都一下笑了起來。我治軍沒有武侯那麼嚴明,固然因為我年紀還輕,有幾個什長已過了三十歲了,我也不好對他們太過嚴厲。戰陣上他們自不敢對我無禮,但平時,他們不太把我當成百夫長看的。只是,那個女子……

    想到那女子,我心頭又一陣迷茫。我道:「回去睡吧,明天不要去屠城了。」

    祈烈怔了怔,馬上道:「就是,明日好好歇歇吧,屠了三日城,大家也別累了。」

    譚青道:「這高鷲城的城民也當真勇悍,都餓得站都站不穩,居然還會跟我們巷戰。昨天我帶我的九個弟兄衝進一家大戶人家裡,那裡只剩了五個男人和兩個女人,居然還守了半個時辰,連女人也不肯投降。唉,可惜,那有一個年輕女人好漂亮,卻讓我一箭射穿了頸子。」

    他還要喋喋不休地說下去,我忽然大喝道:「別說了!」

    他們都是一怔,有點呆呆地看著我。我沒有說什麼,也無話可說。對於行伍中人,勝利後的屠城已是一種獎賞,我自己在跟隨武侯攻破頭幾座城時也帶他們屠過城。可是現在我卻已經厭惡流血了,甚至在為自己手的血腥感到內疚。

    那些話能對他們說麼?

    我跳上馬,無言地走著。天已快亮,東邊已有一些發白,可是,黎明前的那一瞬卻是最黑暗的。

    到了我住的地方,他們都回了營帳。我因為一個人住在營帳外,獨自在屋中,點亮了油燈,看著那間很乾淨的屋子,突然,一種突如其來的孤獨感抓住了我。

    這屋子以前的主人,想必成為一具屍體,已在國民廣場上燒成一些枯骨了吧。生命,那麼脆弱。

    坐了一會,我全無睡意,走出了屋子。營帳那邊燈火通明,傳出一陣陣喧嘩。前鋒營的人在屠城時甚至有三日三夜不合眼的,白天殺人,晚上玩女人。賭錢,幾乎成了破城後的通例。

    我走出屋子,向營帳走去。

    今天門口輪到第一營站崗。第一營百夫長路恭行今年二十七歲,是我在軍校時的師兄,兼前鋒營統制。前鋒營的編制一向如此,統制兼任第一營百夫長,那是武侯傳下的規矩。武侯有命,任何軍官在戰場上不得停留在後方,連他自己的中軍,也是時常衝殺在前。

    路恭行是虎威伯路翔的兒子,也是世家子弟。不過,他倒不屬蒲安禮那一幫人裡,與我們這些平民出身的軍官也處得很好,算是前鋒營持中那一派的首領。他屬下那兩個站崗的士兵見我過來,站正了行了一禮,道:「楚將軍好。」

    我回了一禮,道:「你們路統制睡下了麼?」

    一個士兵道:「不曾呢,還在和德洋大人商議。」

    我走進營帳,周圍不時傳來女人的哭喊和那些男人的嘻笑。屠城後,照例由中軍派人選出擄來婦女中的絕色納入中軍,其它都歸各軍自有。武侯也不怎麼愛女色,只是帝君有過吩咐,要求班師後貢上美女和金銀,那班款待我們的女樂也是為帝君預備的吧。

    不知怎麼,我卻又想到了那個面無表情的彈琵琶的女子。

    她逃過這一劫,入宮後卻不見得比這好多少。

    我的心微微一痛。

    這種感覺從來也沒有過。我搖搖頭。

    前面是路恭行的營帳。他不像我那麼特立獨行,還是和下屬住在一處。我在門口大聲道:「路統制在麼?」

    路恭行走了出來,一見我,笑道:「楚將軍,你真是好酒量,我現在頭還有點暈,你一點事也沒了。呵呵,來,進去坐。」

    我不禁苦笑。我的酒量哪裡有他那樣的世家子弟好,只是任誰碰到過那樣的怪物,什麼醉意也嚇醒了。

    裡面,德洋正拿著一杯酒,喝得臉也有點紅,一個十分美麗的女子侍立在一邊,也必是他屠城得來的戰果。我不為人覺察地皺了皺眉,德洋卻叫道:「楚將軍,你也來了,來,喝酒,喝酒。」

    我坐下了,那女子送上一杯酒來。路恭行道:「楚將軍怎麼有興來我這兒坐坐了?」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道:「路統制,你知道有種怪物叫蛇人麼?」

    這話剛一出口,德洋卻一下睜大了眼,道:「是不是象蛇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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