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蔡小雀
「這……這麼狠?!」高大江嚇得差點屁滾尿流,全身發抖。「這還有王法、還有天理嗎?她、她想逼死我呀?」
「逼死你是不至於啦,但是小卓姑娘也交代了,就算你想不開去尋死,她也要拿你的屍首賣給衙門的仵作充當練習用。」王哥兒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嘿嘿,咱們相識一場,我還真不忍心見你死後屍骨無存……可沒法子了,誰讓你欠小卓姑娘錢呢?」
「嗚嗚嗚……我還,我一定還!」高大江已經腿軟到癱坐在地上痛哭流涕了。
可是他沒錢哪,他到哪裡去找錢來還可怕的「貸你一生」啊?
早知如此,他就不去貸銀子來賭錢了……好恐怖,好恐怖哇……
不遠處,青青楊柳樹下,一名老僕人手捧著帳本,必恭必敬地侍立在一身淡綠衫子的小卓身邊。
小卓瞇起銳利的雙眸,滿意地吩咐道:「福伯,官府水肥署日前不是張貼告示要征趕糞車的嗎?薪餉還不錯,一個月有一兩二錢。」
「是,小姐,老奴明白你的意思。」老僕人暗笑。
「記得通知高大江上工後,每個月我們會差人直接從水肥署扣走一兩的工錢,咱們自個兒留半兩,另外半兩拿給高姥姥藏著私房用。」她頓了頓,小臉咧開一抹微笑。「唉,我真是太欽佩我的慈悲心腸了,還留二錢給他過日子……」
老僕人強忍住笑,在帳本上大筆一揮記下。「小姐本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福伯,別太讚美我了,其實我這也算不上什麼功德事,而且做人還是謙虛點好。」她謙遜地道。「你說是也不是?」
「小姐說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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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卓得意滿足的表情一直維持到了家門口,看見夥計們個個如喪考妣般悲慘,她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那張死人臉?」她心下掠過一抹不祥預兆。
難道是爹……
她的心瞬間往下一沉,可在瞥見她爹坐在櫃檯後,滿臉尷尬和被逮到的心虛,陡然鬆了口氣的小卓心又一緊。
不是的吧?難不成老爹又……
「說,這次借出了多少不該借的銀子?」她面如玄鐵的質問。
路郝仁身子瑟縮了下,更往太師椅深處躲去,陪笑道:「小、小卓寶貝兒,你回來啦!」
「幾時發生的事?」她已經懶得拷問老爹了,轉頭睨向夥計。
被問到的夥計支支吾吾的,一雙眼睛偷偷瞄著路郝仁,卻又不敢不回答。「半盞茶前。」
那就是剛剛發生不久了,難怪爹還來不及逃離現場,小卓當下有個衝動想派人把那人給逮回來。
可是「貸你一生」錢莊向來「一錢既出,駟馬難追」,這是自祖爺爺就有的古訓,她也只能讓這個衝動念頭在腦海裡多轉幾圈,最後還是作罷。
「爹……」她深吸一口氣,陰惻惻地轉向老爹。
「嗚……小卓,你不要生氣,爹也只是一時見他可憐……」路郝仁連忙抱頭求饒。「沒、沒借出多少,不過一百兩銀子而已,真的!」
「一百兩銀子?!」她差點閉過氣去,隨即怒火沖天的吼道:「爹,你知道一百兩銀子能買十畝良田、五百頭牛,以及兩間三進大屋嗎?而且一百兩銀利滾利息滾息,能滾出多少的銀子兒啊?」
真是要了她的命,一百兩銀子、一百兩銀子啊!她的心都在滴血了。
「大概……知道。」他更心虛了。
「人家的來歷、身份、住在何處、職業和抵押品,以及借這筆銀子要做什麼,你有登記嗎?」她瞇起雙眼,火焰在眸底熊熊燃燒著。
「我有、我有!」路郝仁連忙把帳本拿出來。「你看!你看!」
她懷疑地接過帳本,不看猶可,一看之下差點吐血。
「姓名:無名氏。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體重:不是壓力。祖籍:中原。住處:京師皇宮。職業:富貴閒人。抵押品:真心一顆、誠意一份……這是見鬼的什麼東西啊?」她簡直要抓狂了。「這樣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你也給借?爹,你腦子沒病吧?」
「小卓,你先別著急,別這麼生氣嘛,有話慢慢說,放輕鬆。」路郝仁露出安撫的笑容,努力控制失控的局面。
弒親天地不容,弒親天地不容……
小卓拚命抑下掐住老爹脖子死命搖晃的衝動,做了幾個大大的深呼吸。
殺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但是暴力可以。
「他往哪個方向走了?」她二話不說掄起袖子,頭也不回地對夥計們喝道:「抄傢伙!」
「是!」
「小卓,你千萬別激動啊,人家公子一表人才、風流蘊藉、翩翩好風采,萬一嚇著人家豈不罪過了?」路郝仁大吃一驚,連忙拖住女兒。「而且哪有帳才借出門就催討的呢?你忘了祖爺爺的訓示了嗎?『一錢既出,駟馬難追』啊!」
「這下子爹又想起祖爺爺的訓示了?祖爺爺也訓示過:『身家不明,抵押品不全者,借之大忌』,都忘了吧?」她冷笑道。
「可是、可是我瞧那人一身富貴好氣質,想必不是賴帳的人,他也說了是因為一時身上不便,又要回京師才同咱們借的,他也聽說過咱們錢莊的誠信和童叟無欺,這才安心向咱們借,而且打的契約是兩個月,你怎麼能現在就去跟人家要呢?這不砸了咱們的招牌嗎?」
這倒提醒了她。
小卓總算恢復了一絲冷靜,慢慢把捲起的袖子拉好。「他要回京師?打這兒到京師只怕也得走兩個月吧,那好,我就跟著他後頭進京,順便把這兩個月的利息連本帶利給討回來。」
再說了,祖爺爺當年有遠見,也在京師部署了間錢莊分號,他們遠至京師便不愁沒處落腳,她也可以趁這機會去盤盤分號裡的帳。
這大半年來她老是覺得京師分號謄繳回來的帳有點怪怪的,可又看不出是哪兒不對勁,看來還是得親自走一趟為妙。
「可是你知道他長什麼模樣嗎?」路郝仁小心翼翼的詢問。
「放心,我不知道你知道。」她收回心神,微挑柳眉,「阿彪、阿虎、阿豹、阿獐,去幫老爺打點行囊,和我一同上京去。」
「啊——我心悸、頭痛、腿寒、抽筋……」路郝仁馬上倒在地上抽搐裝死。
「老爺……」眾夥計驚呼一聲,忙撲上前去揉腿的揉腿,捏背的捏背。「老爺,您不能死啊!」
小卓看得好氣又好笑,雙手叉腰道:「爹,要你出遠門有這麼可怕嗎?」
出遠門不可怕,跟你出門才恐怖……躺在地上兀自佯裝抽搐的路郝仁暗忖。
這一路上,他若不被女兒念了個耳朵長繭、腦袋臭頭才有鬼。
小卓沉吟地盯著還倒在地上不起來的賴皮老爹,心中著實有點掙扎。
從江南到京師,可是漫漫長路,他老人家怎受得起路途顛簸呢?可要是沒有把老爹帶著,恐怕等她自京師討了債回來,「貸你一生」裡所有的庫銀就統統被他給借光光了。
想到這裡,她打了個冷顫,二話不說作出決定。
「把老爺扛起來,帶走!」
「哇,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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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金黃色、散發著皇族氣勢的袍子,烏黑髮絲綰髻攏在燦亮貴氣的黃金冠裡,溫文爾雅的太子爺皇鳳賦專注地批著各省呈上來的奏章和晴雨表,以及全國各地的谷收商聚冊子。
不只這些,包括賞善罰惡的狀紙和判決也同樣高高地堆在案頭上,其中有一部分被分門別類放在另一疊,那是他和莫宰相與諸賢達臣工商議瀏覽過的,正待圈寫發文回去。
一旁侍立的太監小花子恭恭敬敬拿著拂塵,不時揮來揮去勤勞的撣著灰塵。
但是因為他粗手笨腳的,老是用拂塵尾巴掃得鳳賦幾欲打噴嚏,所以鳳賦忍不住把奏章往邊邊移,好閃躲他無心的搔擾。
太子爺溫厚的性情可見一斑。
「主子,您先喝點茶,吃些點心再批吧,您也累得緊了。」東宮服侍老總管香公公親自捧著點心進御書房,心疼地道。
「香公公,有勞了。」鳳賦抬起頭,溫和地微笑。「就先擱著吧,待我批完這些再說。」
「可是……」香公公是自小看著太子爺長大的,見他這麼勤政辛勞,心中滿是不捨。
「真的不打緊,就擱著吧。」
「可是……」香公公突然悲從中來,眼圈兒一紅。「奴才捨不得主子這麼累呀,自早上過晌午,連口茶也沒喝,一口點心也沒吃,這人是鐵飯是鋼,您就算身子是鐵打的也不成啊。」
香公公這麼一哽咽,鳳賦登時慌了起來,趕緊接過點心。「我吃,我這就吃,你快別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