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決明
「做。因為不做的話,我和伏鋼仍是維持這樣的曖昧關係。我想得到他,不要再任他若即若離。這一次,我希望能真真切切地擁有他,不擇手段……」
「伏鋼是該吃些苦了。我支持你。」
「支持還不夠,你得幫我。」
這兩年來,穆無疾和李淮安培養出另類的好友誼,他發覺李淮安是聰明的,有好些條退敵計策還是他一邊與她對弈時,她突發奇想得來的。可惜她是個女子,否則她也有成為謀士的好天賦。他曾笑著誇她有副好頭腦,她聽畢卻只是輕揚嘴角,說她沒有任何野望,她只奢望能將幸福握在手中,平平淡淡過知足的一生。
「之前不是才說你想自己來?」
「面對伏鋼,我可以自己來,但面對東鄰國,沒有您這位穆宰相,淮安毫無用武之地。」李淮安非常適時地讚譽穆無疾。
「說得也是。沒有我,這戲怎麼繼續演下去呢。」穆無疾絕不是在自誇,而是陳述事實。
伏鋼,你開始準備好暴跳如雷吧。
第八章
朝廷上,一片死寂。
龍座上的小皇帝注意階下百官的精神不如注意手上玩具來得多,佇立在小皇帝身旁的自然是真正掌權者穆無疾,就在不久前的剛才,他宣佈完某事,百官不知是啞口無言或是不敢提出異議,眾人靜默不發一語,獨獨伏鋼在消化完穆無疾的話之後,從百官中跳了出來吼——
「這是什麼道理?我們又沒有戰敗,憑什麼要我們再送一個皇女去和親?!」又不是打輸了任由對方割地搶人也不能吭聲,他們明明就逼退了敵軍,沒叫敵軍送幾個蕃公主來就夠寬容了,現在竟還要送人出去?!
「這與戰勝戰敗無關。和親是兩國互好的方式,若結為秦晉,對我們及東鄰國皆是有利而無害。況且東鄰國君王並沒有單方面想佔我們便宜,我們送一個公主,他們回一個公主,雙方親上加親,所以東鄰國君王的這項要求,我同意。」穆無疾不讓伏鋼多言,從太監手上接過皇親家譜,翻過數頁,「東鄰國公主芳齡十六,依年齡看來,正值十八的二十一皇子最為合適,相信讓她成為二十一王妃也不辱沒了她。至於我們這方嘛……十七、十八、十九這三位皇女都恰好是十八歲,要挑誰好呢?」
穆無疾故作沉吟。
「不如用抽籤的吧,一來公平,二來省事,三來抽著了誰,誰也不得有異。你去取木牌來,備筆墨。」他吩咐一旁太監。
不一會兒,穆無疾要的東西已備妥,他快速潤筆,取來第一個木牌,飛快書寫。
「十七皇女李國安……」換第二個木牌,「十八皇女李淮安……」最後一個木牌,「十九皇女李信安……」
沒人看見穆無疾寫了什麼,但他每寫一個木牌就念出名字,所以眾人也不疑有他。
擱下筆,三個木牌置入木箱內。
「就請聖上來抽吧。」
太監將木箱捧至李鳴鳳面前,李鳴鳳探手進去攪和,玩夠之後終於緩緩拎了一塊木牌出來,太監恭敬接過。
「大聲念出來,讓諸位都聽見。」穆無疾帶著笑,彷彿胸有成竹。
太監不敢怠慢,尖細且高昂的嗓音隨即朗聲道——
「十八皇女李淮安!」
伏鋼爆出成千上萬句的粗話,一直到退朝的現在,他還是鎖不住嘴,他用透了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種粗魯字眼辱罵東鄰國君王,這個老不死的老不修的老色鬼,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乾脆單槍匹馬殺進敵陣,將東鄰國君王給亂刀砍死,省得他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居然妄想娶李淮安?!
「伏鋼,你可不可以不要繼續用粗鄙話污染我的耳朵?」
穆無疾是最大受害者,因為他被伏鋼一把揪住衣領,對著他轟出一堆粗話,雖然句句都是問候東鄰國君王的祖宗八代,吼疼的卻是他的耳。
「你還有臉說?!你誰不挑,去挑她幹什麼?!」伏鋼罵得一點也不口渴。
「不是我挑的,是聖上挑的。」
「你就不會跳過她嗎?!」
「怎能跳?她前頭有個十七公主,後頭有個十九公主,若是我在朝上說從十七和十九公主裡頭挑一個,眾人勢必覺得詭異,十八公主既沒婚配也無對象,為何將她除名在外?你要我拿什麼說辭來搪塞?我也很不希望十八公主去和親呀,東鄰國君王是出了名的火爆,更是出了名的不懂憐香惜玉,這一去自然不可能享受榮華富貴,所以我才想賭賭運,畢竟三抽一,要抽到的機運沒那麼高,誰知道聖手一捉就是捉到她——只能說是命吧。」
只不過,這個「命」裡,穆無疾動了手腳……此時當然不能說。
「你——」
伏鋼已經夠火了,聽穆無疾說到東鄰國那隻畜生不懂憐香惜玉,腹內一把火幾乎燎原!
「不過還是有方法挽救的,端看你肯不肯犧牲了。」穆無疾道,給了伏鋼一線生機。
「我?還有什麼方法是我能做的?是不是要我潛入東鄰國將那隻畜生給暗殺?我做!」伏鋼想也不想地道,而且頗有穆無疾一點頭,他就立刻殺去做的高亢氣勢。
「伏鋼,你若娶她,不就輕鬆了事?」
「呃?!」高亢氣勢瞬間消滅殆盡,只剩下癡呆魯男人一隻。
「只要對眾人說,你與十八公主老早就互有愛意,甚至已私定終身,那麼將十八公主留下就不是難事了。」
伏鋼的回答卻只是尷尬撇開頭。
「怎麼?很困難?」
「就不能讓我去宰人了事嗎?」只要把想和親的那傢伙做掉,理所當然不用送人去和親。他覺得他的提議比穆無疾好。
「伏鋼,你到底有沒有喜歡十八公主?換成任何一個男人,正面臨這種抉擇時,都會毫不考慮選擇我的方法。」此時不英雄救美,更待何時?
「這……我也不知道啦!我是不想讓她去和親,但叫我娶她,嘖——」
「這聲『嘖』的意思,就是代表你不願意?」
「好啦,我坦白說了啦!我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她那麼的……美好,應該要找個像你這種類型的男人才合適,我不行,我不想害了她!」這是伏鋼頭一回在穆無疾面前坦承心意及心裡纏成好幾個死結的介意,「她要人小心捧著,像個瓷娃娃一樣,只要一不小心就會摔破,我卻是不懂得溫柔的粗魯人,我吃的是粗食野菜,穿的也不過是能御寒的衣料,我甚至還很討厭讓人伺候東伺候西,她跟著我也要吃苦的——她愛下棋,我不懂;她愛彈琴,我也不懂;她吟詩作對,我更是半句也跟不上。就算……就算真的有喜歡她,我也——」
他與她,自小生長環境不同,她是眾星拱月的皇親,他卻是平常鐵匠的孩子,她隨便一件衣裳就足以買下當初他們一家子口整櫃的破衣,她是朵最嬌艷的花,綻放於皇家,若將她移植到他這兒,他只會書她凋謝枯萎。
「伏鋼,以你現在的身份,要娶個公主也很門當戶對了。」堂堂大將軍,有多少達官顯要想將閨女兒塞給他,他太妄自菲薄了。
「她高高在上,我不敢要她。」怕要了,卻傷害了她。
「認為她高高在上的人,是你。在我眼中看來,你才是那個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人,所以沒有看見在愛情裡已經如此卑微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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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無疾最後那句話,伏鋼有聽沒有懂,但聽得出來穆無疾在罵他。
他是很欠罵沒錯。
嘴裡說著自己配不上李淮安,心裡卻又極度不願意讓她去和親,不敢奢想娶她,又不要別的男人擁有她,矛盾得連他都嫌惡起自己。
「和親,嘖……」
真煩人的思緒,他無處發洩滿肚子火氣,在校場虎虎生風舞完好幾百招的刀法,心情還是沒能平息下來,腦子裡浮現出李淮安的容顏,那樣文靜、那樣沉著,瞅著他瞧時讓他又愛又怕,像是足以溺斃他,卻又輕易安撫他,她隨著年歲增長而越發美麗,唯一不變的是那對水靈靈的黑眸,與他在御書房見到時如出一轍。
見她一面是他當年的心願,如果再給他一次重選的機會,他同樣還是會向先皇及七王爺要求見她。
她是唯一一個每回當他從戰場上平安歸來時,都能從她眼中看到欣喜的人。她不在乎他戰勝或戰敗,從不以功績來看待他,不像朝廷上那些傢伙的嘴臉,要是他戰敗,每個只會數落他不盡力,誰在乎過他手臂上的傷傷得多重,又有誰在乎過他與小兵們的死活?
只有她,總是漾著好喜悅的笑容,喃喃說著:「感謝老天,你平安回來了。」
每每她這麼說時,他就好想逃開,逃開沉淪在那般溫柔嗓音及眸光裡的衝動,逃開自己想飛奔到她面前,討著要她多賞幾句安慰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