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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余宛宛

    「王爺,王大夫來了!」

    完顏術利眼一瞪,王大夫和府裡的管事全都站在原地,沒人敢動彈,吭上半句。

    「全站在這裡,是等著把我氣昏,好替我治病嗎?」完顏術的聲調,這時倒是冷了。

    他的冰凜神態比火戾脾氣更讓人心寒,一旁管事見狀,連忙將大夫往房內一推。

    王大夫回過神,快步衝到榻邊執起君姑娘的手腕,把脈的手甚且還在發抖。

    王爺的賞罰分明和火暴脾氣是出了名的,他威猛高壯得像座山,一個拳頭就足以打得人上西天,只是,自己在王府看診多年,從沒見過王爺這般狂怒姿態啊!

    王大夫嚥下一口驚喘之氣後,乾脆閉目專心聽診。

    「她的身體如何?」完顏術雙臂交握在胸前,惡瞪著人。

    「王爺無需心驚,君姑娘只是染上風寒,加上身子虛弱了些。待小的開下方子讓君姑娘服下之後,再好好休息個幾天——」

    「你現下足睜眼說瞎話嗎?若她只是染了風寒,怎會至今昏迷不醒!」他咆哮著,黑眸冒火。

    「王爺息怒。您有所不知,君姑娘身子骨不佳,季節交替之際,總會染上個一、兩回風寒。多則昏睡三、四日,短則不適一、兩日。如此狀況,應屬一般常態。」王大夫舉起袖子,頻頻拭汗。

    「為什麼沒人告訴過我?」完顏術嗄聲說道,緊盯著枕於白玉石枕上的人兒,她的臉龐白得像一匹薄絹,隨時都要飄飛上天似的。

    「我方才經過軍營時,大伙們說你帶了個天仙美人到軍營裡,是不是咱們緋雪啊?」甫回到王府的殊爾哈齊,一路喊叫地定進了屋內。

    「小聲些,她病了。」完顏術板著臉說道。

    殊爾哈齊識相地閉上嘴,晃到了君緋雪身邊,向王大夫問道:「怎麼又病了呢?這緋雪的身子究竟有沒有法子調理好啊?」

    「君姑娘之心病宿疾已久,兼以身子較之一般人虛弱,將來——」王大夫偷瞄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王爺,語氣停頓了下。從王爺焦急的神情及君姑娘躺在王爺大炕的這等情況看來,這兩人必定好事將近了。

    「她將來怎樣?」完顏術沒耐心,扯起王大夫領子,將人拎得踮起腳尖。

    「將來恐怕連要孕育子女都會是件難事。」王大夫嚇得魂不附體,差一點便要開口求饒了。

    完顏術鬆了手,他低頭瞪著楊上的君緋雪,大掌擰握成拳,如同一團即將炸開之上炮,週身全被怒意煙霧包圍著。

    「連生兒育女都是難事?!」殊爾哈齊一聽,火紅圓臉整個皺了起來。

    完顏術沒接話,他緊咬牙根,定定看著她那尖弱下顎及紙白般肌膚。這般纖細身於,即便能生兒育女,誰能捨得看她受折磨哪!

    「來人,領王大夫出去。」完顏術一揮手說道,濃眉打了十八個結。

    王大夫退了出去,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沈重氣氛。

    完顏術俯身為君緋雪拉攏了被褥後,低聲對他說道:「咱們到東裡廳聊。」

    殊爾哈齊看了頭兒擔憂神色一眼,便隨他穿過鑲玉門簾,走至東裡廳。

    完顏術先在西邊炕首坐下,殊爾哈齊也跟著在對面落坐。

    「才跟你去了趟軍營就病了,這緋雪丫頭能活到現在,也恁是福大命大了。」殊爾哈齊歎了口氣。

    「此話怎說?她吃過很多苦?」關於她的身世背景,他從未多問,就怕勾起她的傷心往事。

    殊爾哈齊喝了壺酒,將君緋雪身世簡單提了一回——說了她在八歲那年地震失去親人成了乞兒,又被古婆婆收養,最終落腳於大金國等等諸事。

    完顏術瞪著手裡酒盞,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飲下。

    這樣一個粉雕玉琢的人兒,卻是在生死裡滾過幾圈,才討了條命活下來的。

    無怪乎她就是比一般人來得更加貼心,無怪乎像她這般姿色卻是毫無驕矜之色。和她一起用過幾頓膳,她總是點滴米飯都捨不得浪費,因為她比常人吃過更多苦,因之更懂得珍惜福分。

    完顏術的目光不自覺地栘向內室,腦中迴繞的儘是她纖弱姿態及種種體貼之舉。

    殊爾哈齊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對了,我昨兒個早上跟你提過的,要幫緋雪提親一事,對方說——」

    「誰都休想打她的王意。」完顏術兇惡地瞪著殊爾哈齊,斬釘截鐵地說道,將酒盞重重地落在几案上,灑出陣陣酒味。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是王爺,就算老到七、八十歲都有人等著嫁。可咱們緋雪此時卻是嬌艷一朵花——」殊爾哈齊越說越起勁,老掌在空中飛舞。

    「你給我閉嘴!」完顏術一拍桌,酒盞彈跳而起,滾落到地上。「她是我的人!」

    「你的人?敢問王爺是在幾時用大轎迎著咱的乾女兒君緋雪入門的?我怎麼毫不知情呢?」殊爾哈齊是看著完顏術長大的,早早把他的吼聲當作小鳥叫。

    「近日內,便會迎她入門!」他霍然起身,怒目金剛似地矗立著。

    「好好好!我就等你這句話。」殊爾哈齊一拊掌,大笑出聲。

    完顏術瞪著殊爾哈齊開心面容,他鐵青的臉色稍緩了,全身僵直肌理亦在此時漸漸鬆懈了下來。

    不管她允諾與否了,他完顏術橫豎就要她,就要娶她。

    即便她現下不愛,嫁夫從夫,她就得順著他。何況,他可不認為她對他當真一點男女之情都無。

    完顏術一勾唇,隨之仰頭放聲大笑了起來,豪爽笑聲雄渾地直震屋簷。

    抓起酒壺,完顏術氣魄萬千地說道:「乾杯!」

    「乾杯!」

    完顏術豪邁地仰頭就著壺嘴喝酒,三兩口便灌光了一壺酒。

    「痛快!」完顏術舉起袖子拭嘴,粗獷臉上儘是笑意。

    「頭兒,我早知道你是真性情的人,喜歡上了就不顧一切,絕不會把緋雪不能生兒育女一事掛在心上,果真有咱們大金人的氣魄!緋雪出嫁時,這排場絕對不能少,我這義父就當她是大金公主……」

    殊爾哈齊豪爽笑聲飄出外廳,溜進內室,飛入了躺在榻間的君緋雪耳問。

    君緋雪雙眸仍然緊閉,長睫下卻不停地沁出串串淚珠。

    淚水滑到唇邊,她嘗到苦味,淚於是落得更凶了。

    她,醒來已久了哪。

    早在王大夫說她今生難以生兒育女時,她便已清醒。佯裝仍在昏睡,只是因為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痛苦。

    難道今生今世她就注定要無子無家嗎?一個無法生兒育女之女子,即便她有天人之貌,又如何能稱得上人妻一職呢?

    方纔,完顏術和義父在外頭說的話,她也全都聽進了。完顏術讓她動容,讓她開心又動心到胸口都擰痛了起來。

    他貴為王爺,卻甘願冒著膝下無後之諱,迎娶她這麼一個女子。他如此一番盛情美意,她又豈能連累完顏術,讓他對不起歷代祖宗呢?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哪!

    況且,她見過他和府內孩童玩要模樣,知道他是喜愛著孩子的啊……

    君緋雪心如刀刮地低啜出聲,她顫抖地側過身,面向著西壁牆面,狠狠咬住手臂,迫著自己止住淚。

    不能再哭哪,萬一王爺突然進來,她該如何解釋自己此時之傷心欲絕。她而今唯一能做之事,便是裝傻到底,才能將他推得遠遠地、遠遠地啊。

    一陣心酸逼得君緋雪再也沒法子忍住心碎之苦,她掩面而泣著。

    她哭得淒切,渾然不覺完顏術正進入內室,大跨步地朝著榻炕走來。

    「怎麼哭了?身子不舒服嗎?」完顏術霸氣地扯開她的手,不意卻瞧見了一張傷心欲絕臉孔。

    君緋雪被他嚇岔了氣,淚水還懸在眼眶上,怎麼瞧都顯得淒切可憐。

    「你哪裡不適,怎麼會哭成這樣?來人啊!」完顏術扯起被褥,先把她抱了個密不通風。

    君緋雪在淚眼問瞅著他的氣急敗壞,惹出了更多的淚。

    「來人啊!去把那個王大夫給我拖回來!」完顏術大吼著。

    「我沒事……」她的聲音被他掩蓋住了,連她自己都沒法聽見。

    「你們外頭搞什麼鬼!方才王大夫給的方子怎麼還未熬藥上來?一定要鬧出人命來,才會稱心如意……」完顏術對著進門小廝就是一陣轟雷大吼。

    匆匆衝入的殊爾哈齊站在一旁,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也絕對面不改色的好漢完顏術,此時在望著紼雪淚眼時的倉皇失措神態。

    殊爾哈齊一挑眉,有些失笑,決定先行離開,以免王爺瞧見了會惱羞成怒。

    「你們這群傢伙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端藥,是想我把你們全送到蒙古打仗嗎……」

    完顏術不為所動地繼續對著門口小廝吼叫著,絲毫未覺君緋雪已自被褥問掙脫了雙手,扯著他的手臂。

    「王爺……」君緋雪情急之下,雙手捧住完顏術臉孔,硬是將他目光轉到自己身上。「我沒事,無需勞煩大夫。」

    「手凍得跟冰柱一般,你哪裡沒事!」完顏術抓住她的小手,牢牢地裹在他的大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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