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余宛宛
幾名自蒙古被俘虜至此的漢人,激動地從地上躍起身,你一言我一語地攻擊著她。
「再有人敢說一個字,我便割了他舌頭。」完顏術跨入帳房,矗立在君緋雪身後,嚴厲的氣勢讓整間帳房內的人頓時不寒而慄。
「金人蠻子!」有個不怕死的紅臉漢子,朝完顏術唾了口口水。
完顏術閃得快,口水卻唾上了君緋雪身前的黑披風下擺。
完顏術眼眸一瞇,快手抽起長劍。
劍光一閃,在眾人還沒瞧清楚之間,君緋雪披風下擺那塊被口水沾污的衣料,便已被長劍裁開。黑布則被長劍挑起,直接甩上了紅臉漢子的臉孔。
完顏術的長劍繼而指向那紅臉漢子,粗聲喊道:「來人啊!」
「不要——」君緋雪臉色發白,不顧一切地躍身向前,擋在完顏術面前,生怕他一怒之下真的割了那人的舌頭。
「這是我大金地盤,識得時務,擾我紀律者,自當嚴罰。來人,將這人拖出營外。」完顏術低喝了一聲。
「您別傷了他!」君緋雪眼眶泛淚,低語求情著。「我求您……」
完顏術沈著神色,只是一語下發地瞪著她。
兵卒們知道當他什麼責罰也沒下令時,只是意在警惕,可他不能在此時告訴她。
「金人蠻子!」漢俘中怒聲又起。
君緋雪心一驚,驀一抬頭看向完顏術。他頸問青筋暴突而起,怒眼火瞪著,顯然又要發火了。
她想也未想,纖手按住完顏術的手臂,用眼神乞求著他別發怒。
「各位大叔,請聽我一言。」君緋雪轉身面向各位大漢,柔聲地說道:「我在大宋行乞時,沒一個人待我好;我快餓死時,是金人救了我;我來到這裡,安分做事,便有銀兩,他們並不曾因為我是漢人而欺侮過我半分啊。」
營內靜了,只有大風吹動營帳門口的聲響,呼呼作響著。
「原來你不是這金人的女人。」君鐵臂說道。
「我只是個丫鬟。」她低聲說道,攬緊柳眉,心中生愁。
「你不是。」完顏術斬釘截鐵地說道。
君緋雪輕扯了下嘴角,沒敢接話,總不能因為他這幾日待她特別,她便自拾身價吧……
「開口說話。」完顏術反掌抓住她的手腕,威脅地壓低聲音。
君緋雪輕搖了搖頭,勉強擠出一抹笑後,撩起黑色披風,快步走出戰俘營,竟連回頭再看完顏術一眼都不敢了。
第四章
完顏術跟在君緋雪身後步出營帳,裡頭士兵也在同時開口教訓著人。
「你們這群臭石頭算是運氣好,遇到咱們將軍。遇到其他人,現在手腳還在不在都不知道,但現下可有人捆著你們?餓著你們了嗎……」
君緋雪默默地聽著,腳步微頓了一會。
「站住!我有話要問你——」完顏術伸手扯住她的手腕,將她往後一扯。他力氣原就驚人,氣頭上更是忘了要控制力道。
君緋雪整個落入他懷裡,她痛得瞇起眼,卻沒喊痛。
完顏術低頭盯著她含愁的水眸,濃眉驀皺,乍然鬆開手腕。然而見她急忙想將手腕放回身後,他卻不許。
完顏術板著臉,齒顎緊繃地瞪著她紅腫了一圈的手腕。
「你是紙做的嗎?」他咆吼出聲,黑眸惱火得駭人。「走,去軍醫那裡上藥!」
「王爺……」她緩緩搖著頭。「我的手腕不打緊,能否請您先告訴我,方纔那位被拉出去的大哥——」
「我沒交代如何處置,他最多就是被關在伙房邊,只給水喝,餓個一、兩頓罷了。」完顏術沈聲說完,目光仍定在她的手腕上。他方才並未使力啊,怎麼她的手腕競像被皮鞭捆過一圈似的?
「那為何不告訴他們處置方式?」君緋雪不解地問道。
「不知自己將會被如何處置,才是最令人懼怕之事。」完顏術目光一凜,面無表情地說道。
君緋雪低頭不語了。她不明白這些征戰是為了什麼?為了當權者的野心、土地、財富,或當真是為了給黎庶百姓過更好的日子呢?
烈日當空,君緋雪想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現下身子外頭是熱的,而骨子卻直泛著冷意。這一、兩天原就不適的身子,在太陽底下這一晾一曬,頓覺暈眩了。
「你方才在帳裡,為何說自己只是個丫鬟——」完顏術逼身向前。
「王爺,那些戰俘大叔何時才能回到家呢?」她柔聲打斷他的話,不敢讓話題回到她與他身上。
「一待他們幫忙築完碉堡之後,我自會讓他們回去。」完顏術眼眸一瞇,原想再次逼問她一回,然而見她慘白的瞼色,卻讓他不捨了。
「走,我們回府再談。」完顏術揚起大掌,不避嫌地攬住她的肩。
她側過臉龐,看著他擱在她肩上的大掌,櫻唇張口欲言,卻又欲言又止。
「流汗了?太熱了?」完顏術舉起袖子拭著她額上輕汗。
「我沒……」君緋雪的話還沒說完,一陣雷鳴大吼便轟上她的耳朵。
「你在發燒!你活得不耐煩了嗎?額頭這麼燙,為何不早說?是不是又染上風寒了?你究竟有沒有好好照顧你自己!」完顏術責難一句接著一句,不曾暫停。一雙如焰黑眸更是咄咄逼人地直瞪到她眼前。
「我……」君緋雪被他的大吼大叫震得頭昏,竟難得地被挑起了怒氣。「我只是一名小小奴婢,不勞王爺費心。」
「你給我聽好了!你早晚都是我的人,我再費心都不為過。」完顏術雙掌握住她雙肩,不再有任何的隱瞞。
君緋雪暈眩地輕晃了下身子,她緊緊閉上眼,全身輕顫著。
他真的開口了!可她該如何是好呢?
他是想擁有她,像他擁有整座王府一樣嗎?他說這些話是想要將她納為他妾室嗎?
「誰說……我早晚都是你的人?」君緋雪怯眸望著他的肩頭,不敢直視他。
聲未落地,她的下顎旋即被他的大掌握起。
「你以為我會由著你嫁給他人?」他狠狠瞪著她。
「我說過我沒打算要嫁人。」
「你也休想回中原。」他再度強調一次,這回仍然說得咬牙切齒,霸氣的臉孔現下只能用「獰惡」二字來形容。
「你不能強人所難。」她低眉喘了口氣,頭昏到幾乎無法站立。
「我不能嗎?咱們走著瞧。」
完顏術吹了聲長長哨音,士兵們連忙牽出黑色駿馬。他扯著她的手腕,大跨步地往前走。
「你不能只憑著一句話……」君緋雪被他拖著往前跑,原就氣息虛浮的她因而更加孱弱了。
她無力的雙腳一顛,先是絆到了披風,繼而踉艙地踩空了一步,整個人重重地摔落到沙石地上。
完顏術轉身,心一疼,臉色亦是一沈。「你連走路都不會嗎?」咆哮一聲,他長臂一伸,打橫抱起了她。
「不要這樣……」她掙扎著想脫離他鐵臂捆制,但她的每次拳打腳踢,只是徒然讓她頭更昏痛,且未曾對他造成絲毫影響。「你……不要欺負我……孤家寡人……」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她卻拚命隱忍著,不想示弱。
「閉嘴!」完顏術狂嘯出聲,粗暴地把她扔上馬背後,自己即刻上了馬,緊緊將她擁在胸前,咬牙切齒地粗聲命令道:「你給我好好閉著眼休息,我們回府裡再談!你敢在軍營這裡給我昏倒,我就讓那些漢人戰俘一輩子都離不開大金土地。」
君緋雪低下頭,淚水被沙漠大風吹落臉頰。冰涼的淚水,讓她覺得寒冷,只能伸出雙臂牢牢擁住自己。
他是主子,他是王爺,他向來以為自己是天。而她,除了這張容顏是老天爺賜予的美麗皮相之外,什麼也不是啊,那她又能奢望他能聽進去自己的任何話語嗎?
疾風之間,君緋雪的身子不住輕顫著。
完顏術板著一張厲顏,將她的不適全看在眼底。
將懷裡冰冷的人兒摟得更緊,他心急似火燒,雙腿用力一夾馬腹,讓馬兒揚起黃土沙塵,以便快些回到府裡。
他最不欲見之事,就是看到她受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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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完顏術的快馬加鞭之下,君緋雪不消多時,便偎在他的懷裡昏睡了過去。
她病得難受、倦得沒力氣起身,就這麼蹙眉陷在沈沈睡夢問。就連他們回到了王府,而他抱著她進入他房裡一事,她都毫不知情。
完顏術坐在床榻邊,看著懷裡那張毫無一絲血色的小臉,他下顎緊繃著,一隻怒氣大獸在咽喉裡打著轉,隨時都要出口噬人。
他分明已命人將屋內外的燈燭全都燃上了,她為什麼看起來還是蒼白得像是隨時要離開人間一樣?莫非她還有什麼隱疾嗎?
完顏術怒沖沖地走至門口,失去耐性地咆哮出聲:「叫你們去請王大夫,請了大半個時辰了,人怎麼還沒到!你們是抬著轎子跑到中原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