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琉色
「你們!」明亮火光下,華離宵蒼白清俊的面容染上一絲暈紅,只是苦於體內毒傷日深、內力消減,要硬闖影衛組成的人牆,卻也不可能。
這些影衛在平日,都是最忠於他的手下。
可是今天,卻堅決違抗他的命令!
「咦,是皇子妃!」
「皇子妃回來了!」
「殿下快看,是皇子妃!」
壓抑的氣氛中,一支支火把忽的晃動起來。
看著鳳修怡一步步踏出鬼林,所有影衛全都歡呼起來。
因為她的安然回轉,因為暗影的不必再受責罵,也因為殿下不用再徹夜發怒。
「殿下,你何必生氣?看,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緩慢,卻一步不停的走向他,鳳修怡有一種歷劫之後的虛空感。
或許是因為失血過多,平日清艷的臉容竟變得和他一樣蒼白。
「你……回來了。」長舒一口氣,他看著她一步步走近,臉上怒意慢慢消褪,卻忍不住皺眉,「你受傷了?唉,你……你為什麼那樣傻!」
視線落到她胸前大片血色上,華離宵不由低歎。他知道,她定是用自傷來威脅東凰、謀求脫身的。
可是,那傷口刺得也太深了一些吧!
紋繡著精美花樣的紫色衣袍前,已被鮮血浸沾了一大片,變成暗暗的深色。
「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的。」淚水禁不住湧出,看到華離宵,她如同看到了最親切最堅定的依靠。渾身一鬆,不由得坐倒在地上,與他相依相偎。
「我早已說過了沒有騙你,你為何還是不甘心?」輕撫她臉上淚痕,華離宵的目光溫柔又眷戀。
差一點、只差一點呵,他就可能再也見不到她!
「是,殿下。你沒有騙我,你也從來沒有騙過我。只是……只是我怎麼能夠甘心?」含淚淒笑,鳳修怡悲涼無比。
蒼天知道,她是寧願他騙了她呀!
「傻瓜!你這樣做,以為讓暗影轉告我一句話,我就會原諒你嗎?」想起她的自作主張,他微微皺眉,開始與她清算。
不悔……她讓暗影轉告他的這兩個字,該有多少份量?
該是,千鈞之重吧!
是一個女子的全部,包括生命與靈魂的全部。
他的皇子妃,明明有著世間最清美柔弱的表象,卻又有著最倔強勇敢的心性呵!孤身獨闖印月族,有幾人能做到?
「不,殿下。其實並非我傻,只是老天太不公平!」鳳修怡搖頭,淚珠紛紛而落。
身入印月族,她其實並沒那麼勇敢。
以刀尖刺向胸口,她其實也沒那麼決絕。
一切,都是因為有眼前這個男子,在給她希望與力量而已,讓她由柔弱無力的小女子,變成一個心機無算的鬥士。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她,終究還是沒能得到解藥。
她的希望與力量,也終有一天要逝去……
「乖,不要哭。」把她輕輕抱在懷裡,華離宵只是清淡的、無慾的笑。彷彿得不到解藥、很快就要死去的那個不是他。
「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我不想你死,不想啊!」越哭越厲害,鳳修怡埋首在他胸前,簡直像個孩子般,渾然忘了身邊還有許多影衛在看。
不過,那些影衛也早已識相的在她的哭泣聲中低下了頭,而且,都不約而同的悄悄退後、再退後,留下一片寧靜與安然。
「不哭,不哭,再哭就變小兔子了呢,難道你想天天吃蘿蔔?」他輕輕拍撫著她,眼神變得有些淡遠,好像想起了什麼往事一般,溫柔又寵溺。
「不,我才不要吃蘿蔔!」忽的止住哭聲,鳳修怡吃驚的抬起頭,淚眼汪汪的瞪住他,「咦?你……你說什麼?」
他怎麼知道她最不愛吃的就是蘿蔔?而且,他……他說的話語,以及現下的情狀,為什麼這樣熟悉?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便已經有過一回!
難道……他和她以前真的見過嗎?
想起初見時,她濃妝艷服,而他仍然視之泰然,鳳修怡不覺更是懷疑。
看她滿臉淚痕又眼含疑惑,華離宵笑道:「想什麼呢?夜風沁涼,你想繼續在這兒待下去?還是想哭到天亮為止?」
「當然不是!」雖然心底難過,但聽到他的調笑話語,她依然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唉,她真是太失儀了,竟然在他及那麼多影衛面前痛哭失聲。
一定很難看、很難聽吧?
他眸光一轉,又笑道:「放心吧,我的皇子妃不但睡姿優美,便是痛哭,也是人間美景。」
「殿下!你再笑我,我不理你了!」她臉更紅,不依的嗔怪。
好像,又回到了數天前的美麗時光呢!
好像,他身上並無毒傷,她心底也無憂痛。
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只可惜,好像也只是好像而已。他與她,都是表面嬉笑,卻把痛楚埋在心底,不敢去碰觸分毫。
一碰,就是生離死別的結局。
誰敢碰?誰又忍心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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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真應了那句古話,有得必有失。
華離宵身上的毒傷慢慢發作,每日只能與鳳修怡一起待在屋裡安心靜養,但明夷族內奸的查探卻很快有了眉目。
幾天後,一個明夷族女子被影衛押著,帶到了下任族長漠依的面前受審。那女子,赫然就是嫵媚妖嬈的端珠!
這結果在華離宵的猜測之中,卻打破了漠依的平靜。
不能接受,也得接受。
端珠的父親也曾是明夷族長老,因觸犯族規而被桑徊奪去了權杖。
為替父親出一口惡氣,也為了謀得無盡的權益,端珠先是不斷接近漠依,以柔情相誘;然後又接受了宰相劉榮一黨的攏絡,狠心下毒害死桑徊。並且潛入他的居處,在他手指上塗染顏色,造成幽篁毒發的假象,誤導漠依與華離宵的判斷。
那一日,端珠故意在華離宵面前提及桑徊是中毒而死,當然是要引得他起疑。而她帶著華離宵與鳳修怡散步到鬼林外,也是希望借印月族之手,一舉除掉他。
一切塵埃落定,人證物證確鑿,桑徊之死終於水落石出。
有得必有失,漠依得到的是族長之位,卻看清了端珠的真面目,從而失去心目中的愛人。
權益之誘,蝕透人心。
即便是端珠這般的如花女子,也抗拒不了。
相比起十四年前捨血為情的巫靈來,端珠實在邪惡許多。
桑徊案落幕,漠依順利登上族長之位,並成為南疆的新一任首領。華離宵與他交接完應冊封文書後,便功成身退,帶著鳳修怡返回京城。
端珠作為指證宰相劉榮的重要人證,所以被影衛們一路上小心看押。這是他等待了十年之久的機會,能否為母妃雪仇,就要憑藉落網的端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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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途,漫長而遙遠。
一座座山峰依然高聳,一條條山谷間的路徑依然綿長曲折。
車廂裡的氣氛,卻比來時寧靜不少。
雖然華離宵一直淺笑不改,但那日益蒼白疲倦的面色,卻足夠說明事實。
雖然鳳修怡一直在努力微笑,但偶爾轉過頭去,那不小心滑落眼角的淚珠,也總會留下一點印痕。
他與她,是在努力的、用力的微笑。
「殿下,你瞧我描得可好?」在一側的小案上埋頭認真了半晌,她舉起手中絹紙,笑問華離宵。
怕途中煩悶,鳳修怡便帶了些筆墨紙張在馬車裡,隨時寫字作畫讓他指點。她怕,這一路上若不尋些事情來做的話,會止不住眼淚流淌。
「嗯,很好,比原先可漂亮得多了。」他一看書卷,便再也轉不開眼。
這分明是他那一日為她畫的青山美人圖,只因為他噴了口鮮血弄污畫面,而隨意收了起來。沒想到她竟將畫兒尋出來,將那一點點血跡描成了一瓣瓣飛花!
如落櫻無數,在畫中女子的面前飄揚。沒有了鮮血的慘烈,只餘下迤邐美景。女子輕輕揚唇微笑,眉尖眼角卻帶有一抹不經意的憂心。
這便是他的妻子,鳳修怡!
只隔了幾日,那眼底的憂心便深重了許多。
微微抬起手臂,華離宵將她攬入懷中,低聲道:「修怡,真是辛苦你了。」
「什麼辛苦?畫畫兒很辛苦嗎?」她故意一笑,道:「我是感覺這飛花美人圖比較適合我,才拿來亂描的,你看畫得可好?」
「好,當然好。」凝視絹紙上的無數細小桃花,他不由得俯首親親她額頭。
唉!那許多的細小血點,也難為她用心良苦,都一筆一筆勾成了櫻花。
是想免了他重新提筆為她作畫、傷神傷身嗎?
好一個細心的皇子妃呵!
「嗯,我也覺得很不錯。待回到皇子府定要裝裱起來,掛在我們的新房裡才是!」笑意盈盈,鳳修怡小心的把畫兒收起。
嗯,他和她的新房……好好玩呵!居然還沒用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