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謝璃
她逐漸安靜,躁亂的心平息了。
這是從小到大的自我訓練,一旦認清事實,就不再掙扎,接受現狀,比苦苦想望得不到的東西要好過多了。
「他就快到了,這裡靠山,有些路段收不到訊號,別再打了。」他將手機交還她,溫柔的姿態不變。
她軟下姿態,試圖說服他,「大哥,你要的是我,和成醫師無關,我不想牽累無辜。」
他掌心托住她下顎,憐惜地撫摸她面頰,「我要的是你,你肯給我嗎?」
她眨著睫毛,淚光慢慢浮現。她沒有嘗過愛戀情狂的滋味,她連百分之一的迷醉都形容不出來,她只知道,兩個表明想要她的男人,成揚飛的懷抱令她心安;而林庭軒的執念令她驚畏。
他傾首吻住她,她咬緊牙根不放鬆,他再加重施力,她向後仰,淚滑進她唇角,他嘗到鹹味,皺起眉頭,離開她的唇。「他碰過你嗎?」
她搖搖頭,「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
「可是小楠,心裡沒有喜歡,誰會這樣吻一個女人呢?」他歎口氣,「你太單純了,就算是表演,也要有臨場情緒,他吻你那一刻,是喜歡你的。」
她目不轉睛,想穿透他說話時的心思,他面色漸冷,眼神陌生。
「你永遠也不會像薇薇,你連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我曾天真的以為,姊妹倆,總有心血相連處,如果你肯配合,就算是假的,總有成真時。我可以像待薇薇一樣待你,我給了你機會,一個重生的機會,不管你如何視薇薇為眼中釘——」
「大哥——我不懂……」她駭睜淚眼,手機匡一聲墜地。
「你懂的,只是你不敢承認罷了。」
疤膚男子突然走進,低聲對著林庭軒道:「先生,成醫師來了。」
她「啊」一聲,連忙站起,想衝出去;林庭軒揪住她上臂,將她拖坐在沙發上。「急什麼?他馬上進來。」
疤膚男子銜命出去,她的心跳驟亂起來,她咬住唇,抑制要出口的盤問,瞪著出入口。
林庭軒觀察著她的表情,浮起了滿意的笑。
成揚飛很快隨著疤膚男子進來,見到她,眉角微微抽動,但臉部沒有任何牽引,鏡片後的眸光內斂著,像進手術房前的篤定。
「林先生,方楠沒有談感情的自由嗎?你這麼做,是不是太偏執了?」成揚飛不卑不亢,靠近林庭軒,不見害怕,反而略顯不耐。對於因未婚妻的驟逝而移情小姨子不得,竟手段盡出的做法,他感到對方太過婆媽,無一絲同情釋出。
「坐!」林庭軒指著沙發,神情沒有商量的餘地。人在屋簷下,成揚飛不在小節上爭氣,揀了張面對方楠的位子坐下。
她怔怔地看著他,用唇形說了句「對不起」。他輕搖首。
林庭軒繞過沙發,在方楠前面半蹲跪,視線與坐著的她齊平。
「你瞧,他這不是來了?他還是很在意你的。方楠,縱然伯母不能把你視為己出,但比起許多外遇的私生子,你能平安無虞的長大,你是不是該慶幸你算是幸運的?」
她一震,抿著唇,沒答話。林庭軒如此揭開她不欲多提的家族隱私,應該是決定切斷所有的情份了,他說的是事實,她無話可說,即使在成揚飛面前,她也未試圖隱瞞過。
「我很愛薇薇,你是知道的,她愛的、她包容的,我一樣愛、一樣包容,包括你。你的生母曾令伯母這麼痛苦,伯父還把你帶回家,認祖歸宗;你和你生母所造成方家的一切痛苦,薇薇從沒計較過,她一直把你當親妹妹看。就算伯母對你和薇薇的愛有差池,那也是人之常情,誰能看著丈夫外遇之女而能心平氣和的?」
透過一層淚光,她看不清林庭軒和成揚飛的面目,她不敢眨淚,她不想在林庭軒面前示弱。
「看在薇薇待你不薄的份上,你為什麼就不能真心的給予薇薇祝福呢?小楠。」他伸出手,拇指擦過她的眼角,一滴掩不住的淚沾上。
「大哥,你在說什麼?」她困惑地搖頭。
「結婚前一天,薇薇為什麼回婚紗店去?」他凜聲問,那曾經柔情蜜意的臉孔,瞬間凍徹。
「姊姊,拿禮服回去修改。」她如實說了,他沒有緩下冷顏。
「禮服是在巴黎量身訂做,空運寄來的,為什麼要拿去這裡的婚紗店修改?」他節節逼近。
「婚紗……裙擺不小心被撕裂了。」她看見他瞳仁裡泛起的恨意,她不解的直視他。
「真巧,前一天撕裂了。小楠,沒了禮服,我們的婚禮就不能舉行了嗎?你的手段,是不是太幼稚了?」
「你說什麼?」她瞠目,所有的疑問漸露眉目。
他手指陷進她兩頰,冷哼,「女人,最欣羨的就是盛大的夢幻婚禮,可惜,無論面貌或愛情,薇薇遠勝你一籌,無論她多心無芥蒂地待你,仍然不能滿足你內心的缺憾。你那天撕裂婚紗時,心裡有沒有好過一點?」
「我沒有——」她倏地直起身,抖著下顎,「我沒有,我從不恨姊姊,你冤枉我。」
「如果不是那件事,她何必出那一趟門?你陪著她到婚紗店,為什麼兩個人過馬路,獨獨她被車撞了,而你沒事?」他追著她的目光,嚴厲的審視著。
「大哥,是媽說的嗎?我現在說什麼,你會信嗎?」她嘶喊。
猝不及防的定罪,凍結了她的思考,她無法理解,林庭軒如存著許多的恨意,為何還要百般接近她?
「薇薇走了,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我曾經一度想過,也許你能替代她,那麼,無論真相是什麼,我可以不計較;更何況,我答應過薇薇,要照顧你。可惜,你並沒有那麼想成為薇薇;而我,再努力也無法把你當作她,你和她,畢竟差遠了。」
自小,她就並非出類拔萃,多一句或少一句贊詞,對她而言差別並不大,林庭軒在成揚飛面前的刻意羞辱,不會比方母更嚴苛,她搖頭苦笑,「我沒有,我什麼都沒做。既然你恨我,為何要留下我?」
他哼笑,隨即恢復冷淡,視線掠過一臉肅然的成揚飛。「因為,你怎能一點代價都不付出,就可以得到眾人稱羨的愛情呢?看著心愛的人痛苦,你才能體會,我心如刀割的萬分之一。」
她震驚,意識到了什麼,惶恐莫名。「大哥,你怎麼想我,我無法勉強,但請別殃及他人。」
成揚飛正要起身,肩頸旁搭上了冰涼的刀刃,疤膚男子在後頭沉聲道:「成醫師,坐好,別害我失手。」
「林庭軒,你一個男人,仗著人多,如此對付一個年輕女人,不覺有失顏面?」成揚飛不動聲色。方楠渾身一顫,淚流不止,忍著沒發出一聲啜泣。
林庭軒瞟了他一眼,聳聳肩,「成醫師,你情場經驗多,可不表示你不會看走眼。本來,你玩玩就算了,誰知道你當了真,不把我放在眼裡,在我家上演那齣戲,就算方楠願意跟我,林家可聽不得這些閒言閒語,讓人笑話。」
「就為了這個原因,你要我一起忖出代價?」
「當然不是。」他直視成揚飛,清俊的臉流露不屑,「鍾怡,還記得吧?」
「鍾怡?」林庭軒這麼一問,他是楞著了。
男女交往中,成揚飛很少過問對方家世,亦無暇參與對方交友圈,合則來,不合則散。鍾怡是在張明莉家宴時認識的,只知她是家境優渥的嬌嬌女,玩票性質的在擔任空服員全球跑,和林庭軒有何關聯?
「她是我小表妹。你為了方楠,和她分手,她到現在還恨得牙癢癢的呢!她沒這麼投入一段感情過,你卻讓她莫名地栽了跟頭!我今天替她這麼做,她一定會好過多了。」
成揚飛撇唇笑,瞭然於胸地點點頭,「你想怎麼做?」
林庭軒轉向方楠,「小楠,你為了他,不惜自己受傷,肯定是把他放在心裡的。也許你當時不自覺,現在,我讓你試驗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對他沒感覺。」林庭軒走到酒櫃前,從抽屜拿出一把造型精巧的觀賞用匕首,慢步踱向她。
「大哥,不要……」她向後退卻,抹去眼淚,不可置信地瞪著明晃晃的刀刃,胸口劇烈起顫。「我什麼都沒做,你誤會我了,我也不想姊姊出事——」
「拿去!」他將刀柄向著她。
「不要!」她猛烈搖首,髮絲凌亂地黏貼兩頰,她腳抵沙發,不能退步。
「小楠,你是要自己動手,還是我讓小陳動手?」他攫住她手腕,刀柄置放在她掌心。「很簡單的,在他臉上割兩刀,我就讓你走出這裡,從此,你做任何事是你的自由。如果你沒撒謊,做起來就不難;如果……」
「林庭軒,你瘋了嗎?為了一個未能求證的事實這樣逼她——」成揚飛厲聲喊,頸旁利刃再度緊壓住他。
「小楠,如果你怎麼也下不了手,我就讓小陳下手。你若真愛他,不會在乎他的臉完整與否,我反而替你找著了真愛,也許以後你會感謝我,今天這一切不愉快,你絕不會放在心上。」他從後推了她一把,她跌趴在成揚飛膝上,面無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