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伊凌
不可能的,她心想,一定是他在捉弄她,明明在他離去前,對她仍是那麼的溫柔啊!
「騙人?」南門耀笑了,笑得非常令人刺眼。「的確是騙人。」
「不過,被騙的人……是我。」伸出手,他指向自己。「要騙一個人之前……要先騙過自己。」初嫣絕望的面容倒映在他深黑如墨的眼中,就如同落水小石般,一沉即逝,沒有留下了點波濤。
緊捏手中的信紙,初嫣抬起頭望著眼前的他,曾經她的一顰一笑,全獻給了他,她心中掛念的只有他,她所有的一切都因為他。
但沒想到的是,她以為的愛情,原來只有她……
愛著他!
他卻完全不是跟她一樣的感覺!
初嫣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南門耀,從他眼中那平靜無濤的神采中,她全明白了!
是了,早該如此。
她原本就清楚的不是嗎?這場婚姻從頭到尾都沒有愛!
她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卻仍然被愛給蒙蔽了雙眼,沉溺在他為她所織的愛情網中。
那是一個美麗的網,好美好美,美到她甚至誤以為他也愛著她……
老天竟是如此的捉弄著她啊……
閉上眼,當她再度張開時,「為什麼要這麼做?」初嫣無畏的直視前方,哪怕下一刻自己的心就會破碎成片,再也拼湊不回來!
「我從來不承認你是南門家的少夫人!」
他的話如雷如電,劈入初嫣的心中。
「是嗎……」原來他從沒愛過她嗎?
張開口,初嫣已經完全絕望,「你……曾經愛過我嗎?」她將疑問問出口,即使破碎的心正被無情的攪著,即使語氣克制不住的顫抖,但初嫣不願逃避,現在的她只想知道他對她……
是否曾經有過愛?
即使是一丁點也好!
「愛?」南門耀冷哼一聲,不屑的回道。
「那是什麼?」他冷冷的回望著她,就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
一句話否決了初嫣的愛,告訴她愛情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東西。
是一文不值的!
晶瑩的淚水悄悄凝聚眼眶,初嫣咬著牙不讓淚掉下,她不能哭,絕對不能哭,一旦落淚她就輸了!
「你……一直恨著我?」她想聽聽他親口告訴她,等著他親自將她滿是傷痕的心打個粉碎。
「每每看著你,我就更恨你!」
他怎能如此無情?!
「我……」初嫣已經說不出話來,直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有多麼的深愛著他,但卻在此時被攻擊的潰不成軍……
摸著胸口,初嫣感覺她的愛……好深也好苦!
他的恨是如此的深濃,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全都不在意,就只想報復她當初硬要下嫁於他的仇恨吧!
初嫣突然想起了她的娘娘,原來當時的娘娘也是如此的痛苦吧?被自己所愛的男人背叛,那種痛真的好難受……
這段情她愛得好累!
「知道了就快一點出去,別在這邊苦著一張臉,看了就礙眼。」南門耀一把搶過初嫣手中的休書,棄如敝屐般的丟到紅菱大殿下的台階。「撿起它,馬上給我滾!」
「你在開什麼玩笑?!」好不容易南門無芳終於從極度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大吼一聲,倏地衝向正欲撿起休書的初嫣,搶在她之前奪過信封。
被南門無芳這麼一吼,看得呆傻的眾人也隨之回過神,卻礙於南門耀的威嚴之下不敢開口。
大家緊靠著彼此的肩膀,一起看著初嫣細弱的背影,埋怨著南門耀的無情。
白月站在大廳角落,看著那令人嘩然的場景,只覺無話可說,更沒想到連他都被騙了。
南門耀那個男人……沒有心!
「我告訴你,只要我南門無芳還在的一天,你就休想將嫣兒趕出府!」指著主位上的南門耀,南門無芳不可自抑的拿著休書高舉著正要撕掉。
「娘,把信給嫣兒吧!」平靜的女聲響起,阻止了南門無芳的動作。
「嫣兒,你別想太多,娘是怎樣也不可能讓那奧小子如願的,我一定會……」轉過身,南門無芳心疼的想安慰初嫣,沒想到話卻在接觸到初嫣漠然的瞳眸後停住了。
「嫣兒……」她輕輕的喚著初嫣,無法反應,只能任由初嫣將她手上的休書取走。
「娘您知道嗎……」初嫣緩緩的越過老南門無芳,面對著南門耀。「不該是我的,怎麼也不會是。」
這話像是在告訴南門無芳,其實……卻是說給初嫣自己聽的!
當初……她不該跟隨南門無芳來的!
初嫣定定的望著南門耀,將他的全部都看進眼底,是她太天真了,誤以為他也是愛她的,他的呵護、他的疼惜、他的愛憐,依稀在她眼前。「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你不能污辱我!」
握著被扔在地上的休書,她直挺挺的站著,如同他最初見到她之時,是如此的驕傲、如此的勇敢,就像只昂首向前的孔雀般絕不向他搖尾乞憐。
那是她唯一他無法奪走的東西,在捨棄一切後,她只剩下這唯一的尊嚴了!
初嫣輕轉身緩緩踏出一步,微啟蒼白的紅唇,心卻是在淌血。
蓮足往前踏,一步再一步,跨出最後一步,初嫣淒苦的一笑,此刻的她,心已死。「你知道嗎?我……曾經愛過你,好愛、好愛。」
這是她對南門耀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慢慢的跨出大殿,穿越長長的玉廊,步出南門府,初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她住了十三載的家。
背後的石門緩緩闔起,一陣冷風吹過,吹得她不禁瑟縮,倘若這世間沒有愛該有多好!那麼她的心就不會如此的疼了吧!
隨著石門被關上,她的淚一顆顆的掉落,宛如斷線的珍珠般,隨著她與他之間的情意,一起埋葬在厚重的黃土下。
愛一個人,真的好累……
第八章
南門耀以極為羞辱人的方式休了初嫣的事,頓時成為京城百姓在茶餘飯後閒聊的重要話題。
很快的,此事也傳入了花舞樓。
「鴛鴦戲枕眠,舞舞合戀戀……怎知空化灰……」莫蘭痕坐在琴抬前,雙手齊彈,將曲子一遍又一遍的彈著,突然清脆的斷弦聲響起,一滴艷紅的血珠緩緩滑落。
停下動作,拭去血痕,莫蘭痕起身離開琴座,她輕推開窗,任由外頭冷冽的寒風拂入。「還是發生了嗎……」
斂下眼,她輕輕的歎息著,腦中糾結的思緒千絲萬縷,狠狠的困擾著她。
關上窗,莫蘭痕心中已有了決定,她走回房內炕邊取出一件大衣披上,隨即邁開腳步欲往心頭之地前進。
蓮足輕移,就在她即將觸碰到滿是飛梅盼舞的雕門時,外頭反而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令她心中一凜,連忙將門打開。
今夜的天空特別暗沉,四周寂靜無聲,時刻早已過了子時,在墨黑夜色中,站著一名面容溫雅的男子,但他並非一人,他身後背著另一名男子。
「進來吧!」
男人踏步而入,穿越琴台、桌椅,直朝內室而去,最後他將背上的男子輕放在裡頭華美的大床上,這才轉身面對莫蘭痕。
「讓我跟他單獨談談。」不等男人開口,莫蘭痕搶先說話。
瞥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慕之風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靜靜的站著,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讓她說吧!」一道微弱不堪的沙啞嗓音從躺在床上的男子口中說出。
「嗯。」聽見南門耀開了口,慕之風雖然猶豫,也不好再說什麼,瞥了莫蘭痕一眼,轉身走出內室。
「果然被下了……」待慕之風走後,莫蘭痕走近南門耀,視線落在他的額上。
「嗯。」南門耀閉著眼,並未因莫蘭痕的接近而睜開,不!該說是他無法睜開眼。
「什麼時候?」她問,即使心底已大約猜了透澈。
「一個月前。」南門耀的聲音非常微弱,聽得出是經過一番努力才擠出說話的力氣。
「你太傻了。」看著南門耀已接近蒼白的面容,莫蘭痕搖頭,目光轉落在他緊握的大掌。「沒送出的禮物嗎……」
伸出手,她緩緩將他掌內的東西取出,一隻精緻的小盒乍現。
莫蘭痕微蹙柳眉,掀開盒蓋,將裡頭美麗的物品展現眼下,那是一支藍寶琉璃簪,簪的上頭鑲著一顆頂級海老珍珠,光滑圓潤,看得出價值不菲。
「我還有多少時間?」南門耀困難的掀開唇角,全身上下似乎只剩下嘴部還能自由活動。
「至多一個月。」拿起簪子,任它在月色下閃耀著藍光,莫蘭痕淡淡的回道。
「嗯。」南門耀的聲音顯得非常平靜,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死期將至而感到驚慌。
「為什麼要這麼做?」將琉璃簪收回盒內,看著他幾無血色的面容,一股複雜的情緒竄升入莫蘭痕的心頭。
「她還好嗎?」南門耀沒有回答,一心只想知道掛念的人兒是否安好。
「你說呢?」莫蘭痕不答反問。
「我只能這麼做了。」掙扎了一會兒,他擠出聲音,不顧那強烈侵襲的疼痛,也不管開口說話對他來說有多困難,南門耀仍堅持說道:「愛得愈深,活下來的人就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