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伊凌
「是嗎?那就算了!聽說蘇州姚家也有製造月錦繡的技術,價錢似乎比較公道些……」南門耀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擺明了要駱堯自己做抉擇。
公道?公道個鬼哩!
駱堯當然知道放眼天下,除了他們駱家莊外,蘇州的姚家也是製造月錦繡的高手,雖然他們布匹的價錢較自己來得低廉,但相對的,那是因為姚家所用的織匠皆為親戚,定價當然比較低廉。
不過既然提到姚家,那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因為姚家的月錦繡有一項致命的缺點,「蘇州姚家的確也有編織月錦繡的技藝,但姚家的織匠人數奇少,恐怕無法如期趕在今年秋末交出南門少主所需的布匹。」
好不容易捉到有利於自己的條件,駱堯怎肯輕易放過,當下提出自己比別人好的條件。
「還真是有勞駱爺費心了,當初那一千匹的量是由內人所決定的,但在我看來,最多四百匹就算綽綽有餘了。」南門耀唇角微勾,笑得好不邪魅,那樣子就像是在嘲笑駱堯的不自量力,竟然肖想威脅他。
「呃,四百匹就已足夠?」糟糕!駱堯心中緊張不已,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如果真的如同南門耀所說的僅需四百匹布,那他織房內庫存的六百匹該怎麼辦?
「非常足夠。」南門耀輕頷首,靜靜的看著駱堯忽而慘白、忽而鐵青的臉色。
駱堯深歎一口氣,明白像這樣與南門耀討價還價是沒用的,只好心一橫,硬著頭皮開口,「好吧!就五十兩一匹,不過必須如同之前合約所說,得進貨一千匹緞布才行。」
「成交。」南門耀大筆一揮,一張修改過的合約倏地飄落到駱堯手中。
「請駱爺簽上大名。」南門耀闔上手中的帳本,臉上滿是戲譫的神情,那樣子就好像早已料到事情的結果一樣。
「是。」抖著手,駱堯接過白月遞來的細楷紫毫筆,簽下合約。
白月接過合約,看了一眼上頭的紀錄,不禁為駱堯感到同情起來。
怪只怪之前初嫣親自與駱堯洽談時,為了能再提高金額,他一拖再拖,直到前些日子才拍板定案,而被剛凱旋而歸的少主碰上,狠狠的砍上一筆。
想必駱堯現在肯定是悔不當初。
「白月,送客。」完成買賣,南門耀直接下達逐客令。
駱堯只得苦著一張臉,火速離開。
待駱堯離開後,南門耀重新拿起一本又一本的帳冊讀著,審視著過往的交易資料,決心一筆筆的解決初嫣那宛若做善事的施捨買賣。
看著南門耀一一批閱舊時帳本的行動,白月不禁輕吁一口氣,明白這次絕對是非同小可,南門懼當真是要大開殺戒了。
「大伙可要好自為之啊!」白月默默在心底念道。
☆☆☆☆☆☆☆☆☆☆☆☆☆☆☆☆☆☆☆☆☆☆
南門耀自這回的大刀一砍後,後面便展開嚴格的殺價手法,受到波及的商賈不勝枚舉。
受災的商號眼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就這麼被南門耀給抽個一空,不禁哀號遍野。
這一日,眾人瞞著南門府聚眾討論,商討著未來之路該如何走下去。
「我看,除了少夫人外,我們已無路可走了。」此次災情最慘重的駱家莊代表摸著已急成灰白色的山羊鬍,歎著氣說道。
「可是,南門少主與少夫人不是向來以不和著稱嗎?就算我們去求少夫人,又有何用?」西二街專營花卉買賣的宋掌櫃聽了,忍不住說出心中的疑惑。
「哎呀!宋大掌櫃,你可真是老糊塗了,你的消息怎麼這麼不靈通?告訴你,現下南門府內眾人都在流傳,南門耀自苗疆凱旋而歸後,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與少夫人如影隨形,對她呵護備至,跟以前那冷淡的態度相比,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說話的是胡三鏢局的副鏢頭,他瞪大一雙鼠目,忙不迭推翻宋掌櫃過時的臆測。
「就是說啊!如果連少夫人也阻止不了,那我們可就真的玩完了!」角落裡一名尖嘴猴腮之人細聲嚷著,循聲望去,原來是以人口仲介維生的老狐狸。
「好吧!那就這麼決定,由損失最慘重的駱家莊負責派人去見南門初嫣一面,那女人雖然心細如絲,經商手腕高超,但卻也心軟無比,稍一哀求,肯定會高抬貴手,放咱們一條生路的。」
在聽過眾人的建議後,駱家莊代表站起身,豪邁的拍拍胸脯,決定攬下這個重責大任。
「好啊!」頓時叫好聲四起,一致公推駱家莊代表眾人前去向南門初嫣求情。
「我這就去同老爺說,要他親自上南門府一趟。」受到四周的鼓舞,駱家莊代表更是信心滿滿,大步一跨,離開隱密的會議處,急急奔回莊內告訴駱堯。
初嫣坐在府內的人造園內,依著清風,悠閒欣賞著池內開滿的脫俗白荷。
稍早前,南門耀為了運貨到雲南老洱之事,已動身前往產地,臨走前還特地交代府內僕傭,要他們盯緊她,別讓她再像從前一樣埋首於成堆的公事中,累壞了身體。
所以,在用完膳後,初嫣忍不住手癢的想上書房去看看許久未碰的帳冊,查看各地營運的情形,卻沒想到她連書房的外圍都還未踏入,就被丫鬟晴兒橫臂一攔,給拉到觀景園內,不讓她隨意進入書房。
不但如此,晴兒還口口聲聲直說是少主交代的、少主叮嚀的,怎樣也不肯放人。
望向綻放的荷花,初嫣的心神不禁飄開,南門耀霸氣的面容倏地竄入她的腦中,激起絲絲的漣漪。
微微一笑,她想起以前他倆形同陌路,所以她完全不曉得在他那冷若霜冰的背後,其實隱藏著一顆再細心不過的心。
他真的待她極好,雖然不擅表現於言詞中,但是處處貼心的舉動皆讓初嫣感到心頭流過一陣陣的暖流。
像這次遠行,她照例送他出石門,走時南門耀也是什麼話都沒說,只留下「很快回來」短短四字便揚塵而去;不過初嫣明白他不是不擔心,而是因為害羞,所以只在背地裡交代了許多命令,就怕她有些閃失。
對於他的體貼,初嫣瞭然於心,可惜長久以來肩負重任的習慣使她的個性變得比較冷靜自持,雖然開心,卻也不好意思流於言詞。
好在南門耀也是如此,所以現在他們之間的交流就像是已結縭幾十年的老夫妻一樣,光靠眼神就能體會。
「啊!」賞著賞著,初嫣突然想到,自己今兒個還未前去探視南門無芳。
南門無芳已病了許久,好不容易將心心唸唸的兒子盼回,甚至看見她與南門耀化解恩仇,變得鶼鰈情深,大病之體才漸漸轉好。
前些日子,南門無芳甚至已可生龍活虎的四處走動遊玩了呢!
思及此,初嫣連忙動身前往南門無芳居住的拓芳樓,行經廚房,還不忘攜了盅冰糖藕湯,好讓南門無芳能甜甜嘴。
「初嫣,你來得正好!快過來,我正念著你呢!」才踏入樓外拱門,南門無芳便覷見初嫣的身影,立刻高興的招呼著,要她走近。
「娘。」初嫣欠個身,將盅湯放在桌上,依著南門無芳坐了下來。「今天精神可好?」
「好得很!」南門無芳高聲回道,其實她的身子早就好了泰半,只是初嫣天生行事謹慎,一直不肯放自已遠行,深怕她並沒好個完全,有個萬一就糟了。
「來,嫣兒特地請膳房準備了您最愛的白藕湯,您快嘗嘗,看甜度合不合您的胃口?」掀開青花白瓷盅蓋,初嫣仔細的持起杓子緩拌均勻,這才遞給南門無芳。
將初嫣無微不至的舉動看在眼底,南門無芳雖是經過大風大浪之人,卻因不敵年老,變得極為愛哭,一股感動積在心頭,淚水就這麼順勢而下,滴落在大理石桌上。「嫣兒啊……我們南門家真是負你甚多……」
「娘,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初嫣一直不覺得有什麼苦,嫁進南門家可是初嫣這一生中最幸運的事,何來負不負的說法?」初嫣掏出絹子抹去南門無芳的淚水,反倒過去安慰她。
「不,的確是我們南門家虧欠你;但好在耀兒那混小子終於明白了你的好,如今是浪子回頭了,不然我怎麼有臉向你死去的娘交代。」說到此,當年的往事歷歷在目,加上初嫣所受之苦,不禁讓她感到更加愧疚,一串串的老淚止也止不住。
「無妨的,娘別想太多,只要專心調養好身子,嫣兒現在真的很快樂,夫君待我極好,一點也沒有虧待我。」初嫣好聲哄著,站起身打算離去。
她明白若她一直待在此處,只會讓南門無芳更加傷感。「嫣兒還有些事情得處理,就先不打擾娘了,我明兒個再來看您。」
行個禮,初嫣緩緩退下,離開了拓芳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