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小林子
「二弟,莫要胡說。」胡人主將低聲喝止著。
「我沒料到他們就這麼投降了。」姜將軍皺著眉。「你要如何,冷公子?」
「……言要有信。」冷雁智說著。「我只怕這是空城計。」
「我讓三千人進城打探。」姜將軍說著。
「只小心莫要驚擾了百姓,在這春秋之際,誠信為要。」
「我懂的。」
***
『嗚……嗚……』
冷雁智才剛掀開了副帥帳,裡頭小孩兒的哭聲就傳了出來。
「……你還在哭?真要哭到什麼時候?」冷雁智說著。
「你殺了我娘跟哥哥……嗚……」玄英趴在了床上,哭得淒淒慘慘。
「……什麼時候?」冷雁智問著。
「……剛剛啊!就在剛剛……」
「……好了,回家去。」冷雁智揉了揉自己額頭,有些難以招架。這小孩兒再要哭了下去,他的頭只怕就要裂成了兩半。「沒事了,城開了,現在城裡要走的人都準備要走了。」
「……真的?」小孩兒的哭聲停了。
「沒有傷到人,想來你家人都沒事。我帶你去城門口等,待要找著了自己娘親,就快些跟著走吧。」
「……我不相信。」小男孩的聲音還有些稚嫩。
「不相信也要去,我們要進城了,除非你要一個人在這兒。」冷雁智說著。「我會讓人帶你去城門口等上幾個時辰,直到你找到爹娘為止。我等會兒有很多事要做,不陪你了。你……自個兒保重。」
回頭看了小孩兒一眼,冷雁智才轉回了頭,走出了帳篷。
然而,才沒有走上幾步,玄英就追了出來。
「等等!」玄英連忙喊著。
「……有事?」冷雁智停下了腳步。
「你叫什麼名字?」玄英說著。
「問我的名字做什麼,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沒有回過頭,冷雁智說著。
「……你對我這麼好,以後我要報答你。」抬起了頭,玄英認真地說著。
「……是嗎,怎麼報答?」回過了頭,冷雁智輕輕笑著。「男子漢一言九鼎喔,這可不能隨便說說。」
「我是認真的!……好!這給你。」低頭想了一會兒,咬著牙,玄英從頸上解下了自己的玉珮,遞了上前。「以此為證,我玄……陳弦英,一言九鼎。日後你拿這玉來見我,就算你要成山的金銀,我眉頭都不皺上一下。」
聽聞了小孩兒的誇大話語,冷雁智忍不住搖了頭笑著。然而,見到了小孩兒手上的溫潤美玉,冷雁智卻是微微一驚。
「……這是……」冷雁智蹲下了身子,輕輕把那玉珮拿在了手上。
晶瑩剔透、鮮紅似血的玉珮,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想來價值連城。而在這略顯炎熱的午後,更是散發著陣陣的沁心寒氣。
冷雁智看著自己手上的血玉,竟是出神了好一會兒。
「……我娘給我的,現在給你。」玄英可愛地笑著,雖說白嫩的臉上還有著一些些的髒污,然而卻依舊是個玲瓏可人的孩子。「以此為證,性命作保,我不會忘了你。」
「……我不能收。」微微苦笑著,冷雁智搖了頭。「這太貴重了,你我素昧平生,談不上什麼恩情。」
冷雁智將血玉還給了玄英,然後才看著他柔柔笑著。「你我果真有緣,不過我不能收。」
「你不喜歡嗎?這很漂亮啊。」看著被退回來的血玉,玄英疑惑地說著。
「……我很喜歡,不過我還是不能收。」冷雁智笑著。「好了,把這收好,別讓別人看見了。你的心意我瞭解,不過我不要你什麼證物。」
「……好吧……」玄英有些頹喪地把玉珮重新掛回了自己身上。
「……好好保重自己,希望有生之年能再見上一面。」輕輕握著男孩子的小小肩膀,冷雁智探身向前,吻了吻男孩子的臉頰。「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嗎?我不能再陪你了。」
「……謝謝。」玄英小聲地說著。
「珍重。」
***
京城中的百姓,攜家帶眷,背著細軟倉皇地逃出了城。
雖說「賊軍」不傷人,然而這時候,誰的話也是不能相信了。況且,誰曉得月前才出城的大軍萬一回來了,這打起仗來會不會也要了自己的命?
除了京城的幾個大戶,幾乎就走了一半的百姓。
而小小的玄英,讓兩個護衛一左一右陪著,在城門口等著。從天亮等到了天黑,從一開始的引領企盼,到了後來就是坐在了地上,抱著膝頭,呆呆看著了。
天色已經黑了,除了一小部分的軍隊駐紮在了城裡,大多數的大軍都還是在城外頭紮著營。遠處營火點點,這頭三個人吹著冰冷的晚風。
那兩個士兵自然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上一下的,畢竟軍令如山,真要陪他等上三天三夜也是連聲都不吭的。
然而,這個小孩子怎麼辦……
偶爾擔心地看了一眼,兩個護衛在心中不免也有些可憐他了。
『……你去稟告冷公子。』眼見城門口已經要有一個時辰都沒有人走了,一個護衛低聲跟另外一個人說著。
『……這也好,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
『怎麼了?』連忙從城裡走了出來,身上披著大氅的冷雁智,遠遠的就見到了坐在地上的玄英。
「冷公子,好像等不到人。」一個護衛連忙說著。
「等不到人就帶他進去城裡找啊,他總有家吧?」冷雁智走到了三人身旁。
「他不說話。」一個護衛小心地指了指地上的玄英。「家人的名字,家在哪裡,他都不說。」
「……為什麼?」冷雁智疑惑地問著兩個護衛,接著才蹲在了地上,問著玄英。「怎麼了?為什麼不跟他們說?我讓他們帶你去找人好不好?」
「……」玄英只是倔強地搖了搖頭。
「……你不是急著想回家嗎?」冷雁智好性子地問著。
「……」玄英又是搖了搖頭。
「……怎麼了?有困難的地方就告訴我吧?」
「他們一定早就從密道走了。」玄英低聲喃喃說著。「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嗚……」
一整天的委屈跟心慌,終於宣洩了出來。玄英抱著膝頭哭著,只覺得害怕極了。
四周又是黑漆漆的,母后皇兄都不見了蹤影,他不曉得去哪裡才找得到他們……而且……而且他又不敢問這些人,萬一……萬一他們要對他們不利怎麼辦……
密道?要從密道走,首先得先要有本事進宮才行吧?冷雁智輕歎著。不過,對於這個神奇的男孩子,冷雁智倒也有些習慣了。
「他們會回來嗎?」冷雁智問著正在哭泣的五歲男孩子。
「……嗯……」
「……好啊,那就等吧。」冷雁智笑著。「反正我那兒大的很,不少一副碗筷吃飯,你就跟我回去吧。」
「……可是……可是……」玄英遲疑地抬起了頭,看向了冷雁智。
「可是什麼。」冷雁智低聲說著。「沒什麼事情是要你這個小孩兒擔心的,你只管吃飯睡覺就算盡了你的本分。」
「……可是,如果他們要很久很久才回來怎麼辦……」玄英哽咽著。
「那你就住『很久很久』啊。」冷雁智笑著。
「……真的可以嗎?」玄英低聲說著。
「當然可以,因為是我說的。」冷雁智伸出了手。「來吧。」
與冷雁智走回了城,儘管心中有著忐忑,玄英還是緊緊抓著冷雁智的衣角了。
沒辦法,因為黑漆漆的外頭實在好嚇人。他可是從來沒有離開宮裡這麼久過……
等到冷雁智掀開一角大氅,讓小玄英進來躲風時,玄英就一起抓著冷雁智的大氅了。
雖然家裡的事情我騙了他,可是我說會報答他的事情是真的……玄英在心中暗暗發誓著。我一定會報答他的,我發誓……
「要喝牛肉湯還是人參雞?」冷雁智突然問著。「現做的啊,我可好久沒有親自掌廚了。」
「……我想吃冰糖燕窩……」
「呵……好啊,那有什麼問題。」冷雁智笑著。
「啟奏皇上!」
門外傳來洪鐘一般的聲音。玄武從棚裡的桌上抬起了頭。
「傳他進來。」
「是!」
等到了來人入了帳、行了禮後,玄武便讓他起了身。
「將軍何事?」
「啟奏皇上……武定關外胡軍一波來又一波,眾將士據關以守、卻是早已身心俱疲、鬥志萎靡……」
「大膽!」旁人見他無禮,大喝了一聲。
「你又是什麼身份!竟敢斥喝於我!」來人身穿盔甲、怒目而視。「一介閹臣,退下!」
玄武左手一揮,制止了身旁太監的發難。
「怎可對將軍無禮,站在一旁。」
「……是。」臉上脹得發紅的太監總管,退了開去。
「將軍,繼續說下去。」玄武坐在椅上,平靜地說著。
「……是。聖上,近日在軍中,有一傳言囂囂不絕,聖上……可知曉。」將軍深深行了一禮。
「……儘管說。將軍與我此刻並無君臣之分,不需顧忌。」
「……皇上……」將軍跪了下來,痛心地說著。「軍中傳言,京城陷落,皇太后、皇后、太子相繼失蹤。中原北半,胡軍已佔,人心惶惶。是以援軍遲遲未至、是以糧草中輟已久。皇上……」將軍深深叩著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