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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頁 文 / 真樹

    斷斷續續的抽噎從身後傳來,永晝笑著說:「傻瓜,哭什麼呢。」

    其實,她是感謝默芸的,謝謝她流了眼淚,要不然會哭的,得換作是她了。那些落在她發上的淚珠,都是替她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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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床上小憩的暗璐被一陣敲門聲吵醒,板起一張臉的他走去應門。不管是這宅子裡的誰,他都打算以鐵面示人,打開門一看是永晝和默芸,趕緊收起撩牙的他有些疑惑的問:

    「殿下有什麼事嗎?」

    一身素衣的永晝裝扮得跟平民百姓沒什麼兩樣,但依然掩不去她與生俱來的貴氣。

    「我們要出去走走。」

    聽到王后殿下又想出門溜躂,他滿是不放心。「去哪?這兒人生地不熟的……」

    「不會走遠,況且你的人會無時無刻的看著我們,走到哪都一樣,這你可以放心。」她說的是實話,那批高手像是布下了天羅地網,她們想被人怎樣都很難。

    「但是這天色就要黑了,也快要用晚膳了……」

    「說到晚膳,待會的接風宴你就代表我出席吧。」明明早就計畫好的,她卻說得像是臨時起意似的。

    他瞪大了兩隻眼。「什麼?!您要讓我單獨面對丑文那傢伙?」這才是不可能的任務。

    「怎麼?不行?」

    暗璐低聲啐著:「我怕我會失手殺了他。」他可不像黔柱,每天在官場上和各種人交手,還要擺出客套的笑臉,那種偽君子的招數他學不會。軍人就是要正直,這也是他的家訓。

    沒想到永晝只是平淡的說:「那你就別把佩刀帶在身上不就得了?」

    只見暗璐臉上露出陰沉的笑容。「您以為我一定要有刀才能置人於死嗎?」筷子有時候也是不錯的凶器。

    她聳聳肩。「那我也沒法子了,你自己看著辦吧。」瞧她那無奈的神情,好似其實他殺了人也無所謂。

    此時默芸說話了。「你只要留他一口氣給戰君審問,其餘的都不打緊吧?」她的意思是說,少了條胳臂斷條腿也不打緊。接著拿出一封信。「這是殿下的親筆信函,速送回凌霄殿。」

    暗璐嘴裡還在嘀咕著,心不甘情不願地接下信。

    「那我們先走了,你保重。」這保重二字應當贈與丑文才是。

    「殿下……」他一臉的不甘,心裡簡直比苦瓜還要苦,但也只能目送永晝和默芸離去。

    然而此時他卻發現了一件不對勁的事,那便是永晝的長髮。原本及膝的青絲現在卻被剪到了腰際以上,是剛才剪的嗎?為什麼呢?女人視發如命,為何永晝要狠下心將蓄了好幾年的長髮剪去?

    即使他不知道緣由,也能明白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連旁人看了都會心疼,更何況本人?

    暗璐回到房內,掩上門扇,不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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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永晝在宅子裡左拐右彎,轉得默芸頭都有點昏了,卻不知什麼時候兩人已經來到衙府前。這一路上到底是怎麼走的?她覺得很不可思議。

    「殿下,您記得路嗎?」她還在暈眩中。

    永晝微笑著。「不記得。」

    「那我們是怎麼出來的?」不可能,剛才雖然她已經看不清東南西北,卻很確定她們沒有迷路。

    「蒙的咩。」讓默芸挽著她,兩人往街上走去。

    「殿下您騙我,您一定記得路。」默芸崇拜地看著她。

    永晝笑而不答。

    耳邊吹過濕黏的風,這是沸江所帶來的水氣。雲層依然低垂,像是想窺探人間那般盡可能地往下探,它們看著了什麼?是人民的窮苦,還是人類的貪嗔癡?它們聚集在一起,像是不捨得離開,於是遮去了天空、遮去了陽光、遮去了晴空、遮去了星光閃爍,誰來和它們說說:請讓一讓吧,還給這個國家該有的天色。

    和剛來的時候,街景不一樣了。雖然天已經暗了,但橘紅色的燭光卻愈顯明亮,從紙糊的窗中隱隱地透露出來;屋子上方冒出了白煙,家家戶戶都在煮炊,準備用晚飯,荒涼的街景在此時卻也令人感到溫馨。

    永晝感動地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她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世道多差,日子多麼拮据,百姓們的每一天還是要過下去,即使是在夾縫中求生存,他們也只能當自己是棵雜草,認份地活下去。比起高高在上的百官,這些努力活下去的人們更值得尊重;就因為有這些刻苦耐勞的子民,國家才得以重生。

    「殿下是為了看這一幕才專程出來的嗎?」沒想到黃昏街景會改變得這麼多,默芸感佩永晝的細心和觀察入微。

    她解釋著:「民以食為天,只要看吃飯的情況就可以知道此地還有沒有希望。」事實證明,褚縣的居民都還在自立自強著,就算生機只剩下一點點,他們也會緊抓著不放。知道了這個就夠了,永晝便有信心拯救這個縣。

    不遠處,一個在泥濘中奔跑的孩子摔倒在地,是個女娃,小女孩狼狽地坐了起來,小手摀著臉哭了。

    目睹這過程的永晝和默芸快步走至小女孩身邊,永晝蹲了下去,將她扶起來,關心地問道:「別哭別哭,有沒有摔疼哪裡啊?」她輕拍小女孩的頭,像個慈母。

    小女孩抬起哭花的小臉,和永晝四目相對,她停止了哭泣,只是定定地看著永晝。

    這讓被注視的她想起了一件事。她從不曾這樣和孩子說過話,因為孩子都怕她,從小到大,宮裡的生活沒有同伴,她差點就忘了,自己是多麼不受孩子的喜愛。此刻面對著眼前的小女孩,她害怕,害怕她會逃離她,害怕她用看待異類的眼光看她!

    一股暖流突然傳至永晝的掌心,低頭看去,小小的五指正握著她終年冰冷的手,像是有點遲疑似的,纖細的手指緩緩地回握,直到把那小手包在掌心。

    她絕美的臉龐上綻放出璀璨的笑靨,她很脆弱,只要別人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讓她在午夜夢迴不停回想;過度纖細的她因此害怕接觸人群,害怕和人相視,這些都在那冰封的艷容下被掩飾得很好。相對的,小女孩的一個小動作,對她的意義卻是非比尋常,這裡頭包含了無法向外人道的曲折心路歷程。

    「妳住哪裡啊?」永晝溫柔地問她。

    小女孩往前走了一步,緊握著永晝的手不放,看來是要牽著她走。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於是永晝順著小手的力道,隨她走去。

    不瞭解永晝何以笑得那麼開心,也不懂永晝為何要跟著這個孩子走,跟在後頭的默芸將腦袋瓜子歪了一邊。

    「殿下,咱要去哪?」她問。

    「我也不知道呢。」她開心得像是要去探險,刻意放慢步子,配合小女孩的腳程。

    這個孩子不怕她,不怕她的眼珠,也不躲她,像是躲怪物那般,這個孩子牽著她的手,像是很喜歡她,這一切已經足夠讓永晝任她擺佈。

    接著她們來到一間大門敞開的院落前,裡頭似乎非常熱鬧,腳步聲和人聲不絕於耳,小女孩仰首看著永晝,兩頰浮現小酒窩,露出小顆潔白的牙齒笑著,那可愛的模樣連默芸都無法招架,永晝問她:

    「這是妳家嗎?」

    小女孩用力點了點頭,拉拉她的手,要她一起進去。

    「殿下,這樣不好吧?」她們公然進入民宅好像有點太招搖了,以永晝的身份實在不適合,偏偏她一雙藍眸也無從遮起,這樣大搖大擺的走進老百姓生活,姑且不論安危問題,只怕要嚇到一干人。

    永晝此刻考慮不了太多。「沒關係的。」牽著小女孩就走進了人家家門。

    默芸開始後悔剛才為什麼沒有連同暗璐一起勸退她,不過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那是一間四合院,院子中央擺著兩張圓桌,幾個婦女圍著桌子正在搓湯圓,她們衣物簡陋,但臉上卻洋溢著笑容,四周還有其他歲數不一的孩子,真是一個奇特的景象。

    小女孩一進到院裡,就鬆開永晝的手,往其中一個婦人的懷裡撲去。

    婦人轉過頭來,輪廓是年輕的,但皮膚卻刻著風霜的痕跡,兩頰上的紅暈是凍出來的,盤著簡單的髮髻,她將麵粉擦在褲子上,抱住了女孩。

    「圓圓,妳可回來了,又野到哪兒去啦?」看來,那婦人是她的娘親。

    名叫圓圓的小女孩一手拽著娘親的衣裳,一手指向永晝,用那稚嫩的聲音喊道:「娘,妳看,我在路上撿到仙女姐姐。」

    隨著圓圓的聲音,其他人也轉頭注視著那兩個沒見過的陌生人,而這一看全看傻了眼,永晝和默芸也沒敢動,一群人就僵在原地。

    她這才清醒過來。「默……默芸,我們該怎麼辦?」好像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已經無言的默芸扯了扯嘴角。「殿下,一切似乎都太遲了……」總不能馬上轉頭逃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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