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林如是
「陳麗美,你又嘰嘰喳喳地在說什麼?」導師轉過來,半截粉筆丟向陳麗美。
陳麗美敏捷一閃,粉筆丟中她身後的男生,正中額頭。
「嘿,林老大,你要丟也丟准一點,很痛的耶!」那男生伸手蓋住額頭,沒大沒小的抱怨。
「叫叫叫!是個男人就給我閉嘴。」熱血的青年老師雙手擦腰,一副很凶悍。「好了,黑板上的習題給我一題一題做出來,做不到一半的,老話一句,皮給我繃緊一點。」
那男生朝徐明輝偷偷扮個鬼臉,低聲說:「林老大又在發瘋了。」
徐明輝微微一笑。看看黑板上的數字題,想了想,順便多抄了一份,做了兩份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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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門沒鎖……
「爸?媽?回來了嗎?」陳秋夏丟下書包,邊喊邊往裡頭走去。
房間裡沒有人。
「奇怪……」她轉向廚房。
廚房傳出的聲響,她加快腳步,幾乎要跑起來。
「爸?媽——啊!」身體硬生生扯住,叫了出來。
冰箱旁站了個男人,約莫二十五、六歲,身材中等,不算結實強壯,但長相帥氣俊俏,一件白襯衫和破牛仔褲掛在他身上,看起來都破舊得很有格。他正喝著水,直接就著礦泉水瓶口咕嚕喝著,聽見叫聲,轉過頭來,下巴一抬,擺個帥氣的姿勢,還伸手朝陳秋夏比了比,咧開嘴笑起來,露出陰森的白牙。
「喲,阿夏。」還眨了眨眼,拋個飛吻給她。
陳秋夏張開嘴,又蠢又呆楞的模樣起碼維持了五秒,才終於叫起來說:「小叔!」奔了過去。
男人帥氣地雙手一攤,伸手彈一下額前的頭髮,才說:「可不是你小叔我陳志成先生。」
還跟真的似!每次都這般做戲一樣,一副明星架勢。陳秋夏大聲笑起來,開心叫說:
「你怎麼回來了?」
「回來看看我哥跟嫂子啊,順便檢查一下你這個小矮子長高了沒有。」還抬高下巴,作勢睥睨陳秋夏。
陳秋夏又笑。「你不會又沒交房租,被房東趕出來吧?」
「嘿!」像貓被踩中尾巴跳起來,陳志成誇張地擠眉歪嘴,忙不迭說:「呸呸呸呸!什麼被趕出來了!小鬼頭,你太不給你小叔我陳大爺面子了,一回來就尋我晦氣!」
「要不,你怎麼回來了?」這個小叔「不良紀錄」太多了,每回都要她爸媽幫他收拾爛攤子。
「嘿嘿!小鬼頭,我難得回來一趟,你就這樣歡迎我?」
好好好,就不漏他的氣,不揭他的底細了。
「好嘛,別氣了,小叔。你這次要待多久?」笑咪咪地挽住她小叔的手臂。家裡只有兩間房,她小叔每次回來都得在客廳打地鋪。
「小鬼頭!」陳志成睨睨陳秋夏,彈一下她額頭。「專會給你小叔我漏氣。這回我就待久一點,好好治治管教你。」
啊,真的是給房東趕出來了。
陳秋夏還是笑咪咪。「好啊,爸跟媽一定很高興。」
這個小叔雖然不務正業,但她一直喜歡她小叔。小叔是她爸唯一的弟弟,也是他們唯一的親人。他跟她爸差了十多歲,她爸媽一直很「包容」這個小弟,她也一直很「包容」這個專留爛攤子的小叔。
「好什麼好?」小叔卻斜眉扁嘴。「嫂子也就算了,頂多說一兩句;可我哥——也就是你那個爸,一定又囉嗦個沒完沒了。」
「誰叫你每次都惹出一些爛攤子。」二十幾歲的大男人,卻比她還像國中生。「爸前幾天還說,要不要租間大點的房子,小叔你也回來一起住,省得被趕來趕去。」
「嘿——」陳志成瞪眼張大嘴正要抗議,客廳門碰一聲,被人拍開。
「阿夏?!阿夏——」是隔壁的黃大叔跟黃嬸。還有兩三個其他鄰居伯伯叔叔的,臉色焦急凝重,甚至匆忙慌亂。「啊?志成,你也在——」急急催促說:「正好!你們趕快去醫院,阿夏她爸媽發生事情了!」
「我爸媽怎麼了?」陳秋夏心一緊,大聲叫出來奔過去。
「說是被車撞了,被送到醫院了。志成,你快帶阿夏去醫院!快點!來,跟我來!」
「小叔——」淚一下子就湧出來。
「沒事的!」陳志成抓緊陳秋夏。「有小叔在。」
黃大叔催促說:「志成,阿夏,快點!我有車,我載你們過去!」
腳步聲雜雜踏踏,擔憂焦急難過,一片騷亂。陳秋夏抓緊她小叔,忍不住哭了又哭,騷亂中,忽地竟看到徐明輝站在她家門口。
「陳……」徐明輝張了張嘴,看一堆人亂成一團,住聲看著。
「阿夏,志成,快點!」黃大叔頻頻催促,推了站在門口的徐明輝一把。「小孩子別擋路。」
徐明輝踉蹌一下,看陳秋夏被一個男人抓著,拉向一輛灰色車子,不禁大聲叫說:「陳秋夏,你又要去哪裡?」
引得許多人轉頭看他。黃嬸說:「阿夏她爸媽被車子撞了,他們現在要趕去醫院。」
怎麼會——徐明輝表情牽動一下,看陳秋夏哭泣顫動的扭曲的臉,甚至鼻水都流出來,心裡一陣抽動,竟跑上前去。
「我也去。」
黃大叔回頭奇怪地看看他,表情在說這小孩在幹什麼,湊什麼熱鬧。
徐明輝說:「我是陳秋夏的同學,我也一起去。」
黃大叔皺眉,看看陳志成。這種時候沒人有心情多說什麼,陳志成也沒表示什麼,徐明輝已經自動鑽進車子裡,就坐在陳秋夏旁邊。
擔心、害怕又恐懼的情緒一直襲擊著陳秋夏。她沒辦法忍住不哭,緊緊抓著她小叔,不知道該怎麼辦。
除了陳秋夏壓抑的哭聲,沒有人說話。徐明輝默默坐在陳秋夏身旁,默默聽著她強抑而抑不住的哭聲。
黃大叔把車開得飛快,還搶了幾個黃燈。趕到醫院,她爸媽還在搶救。但沒一會,手術房門就開了。醫生、護士的表情,滅絕了陳秋夏那一點小小的希望。
「爸!媽!」她失控哭喊出來。
「別哭!阿夏,還有小叔!還有小叔!」陳志成緊抱著陳秋夏,邊叫自己也邊哭出來。
「陳先生……」身後醫生遺憾地走近。
陳志成抬起手臂隨便抹一下臉,擦掉淚,跟著醫生走到一旁。
「爸!媽!」止不住那錐心的痛,陳秋夏叫了又叫,哭了又哭,眼淚鼻水糊了一臉,甚至站不住,跪了下去。
顫動的身軀承負太多悲傷痛苦,不住地哭泣抖顫。徐明輝心不斷抽緊,蹲跪下去摟住那顫動哭泣的身子,給她一點力量。
「哭吧,還有我。我會一直在這裡。」
誰是誰,誰又在那裡?陳秋夏只是難過地不斷痛哭,淚眼模糊,看不清誰是誰,除了放聲痛哭,還是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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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意緒,始終繾綣纏繞……
火腿、蛋、青豆、玉米、紅蘿蔔、洋蔥……
陳秋夏一邊扳著指頭,一邊低聲喃喃,一雙大眼一邊骨碌地往堆滿生鮮蔬果的冷藏櫃掃視打轉。都是很普通平常的東西,很容易就找到。她拿了兩根紅蘿蔔,丟進籃子裡,勾勾嘴角說:
「看你還躲到哪裡去!」沒注意到一個手裡拿著瓶礦泉水的女孩,奇怪地看著她。
看看籃子裡的東西,差不多都齊了,她用手指一一指了指,像數蘿蔔頭那樣通指邊又喃喃自語。「雞蛋、火腿、洋蔥、青豆……啊!」她叫一聲。
蝦仁!忘了買蝦仁了。
炒什錦飯不放蝦仁的話,小叔一定會哇哇叫。小叔吃炒飯喜歡火腿和蝦仁海陸混在一起炒的——啊,差點又忘了,還有青蔥。洋蔥和青蔥。東西海陸一起大雜燴。
她小叔就是那樣,挑嘴又愛叨念。果然是她爸的弟弟——小叔以前老抱怨她爸爸愛對他叨念。
匆匆拿了蝦仁和青蔥結了帳,走出超市,遠遠瞧見一個身影似乎有點眼熟,正走到街口那邊,正要過馬路。陳秋夏猶豫一下,抿了抿嘴,提著裝滿菜的袋子追上去。
可那一猶豫,那個身影已走到對街,她只趕得及捕捉到遠去的背影。那個身影並不是單獨的,還有高矮或灰青或鮮艷的身影伴行著。
她在路口站了一會,才轉身朝原來的方向歪回去。感覺袋子一下子重起來。心沉沉的,還有一絲說不出什麼的感覺,悵悵的。
回到家,剛想找鑰匙,不經意碰著門,大門竟然開了。
「咦?」她覺得奇怪。「回來了啊……」她側身用身體將大門頂得再開些,一邊叫說:「小叔?你回來了啊?」擠了進去。
還沒站直,剛抬起身,就被人一腳踹在屁股上。
「啊!」她往前額了兩步,叫了聲痛。
回頭一看,濃眉剛擰起來,小叔大人手擦著腰,鼻子朝天,先聲奪人說:「你翹個大屁股堵在門口做什麼?」
「嘿!你自己沒關門,我還以為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