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湛露
過了盞茶工夫,雪染緩緩睜開眼睛,「收功吧,你的真氣同樣珍貴,日後還有許多事情要你奔波。」
行歌收了功,坐到初舞床前。她的面孔已不像最初那樣青紫,但依然蒼白,雙眸緊閉。
雪染問:「這種毒會讓她昏睡多久?」
他眼中的痛色很深,「以她下毒的份量來看,如果不能及時解毒,可能一生都不會醒。」
「你去找靈芝,是想用它來解毒?」
行歌說:「尋常的靈芝並沒有解毒的奇效,我聽說這株靈芝是天地混沌初開時就已經長在日落峰上,說是千年,但到底經歷了多少歲月誰也不知道,所以希望它能匯聚天地靈氣,解開萬毒吧。」
他定定地看著初舞,忽然問道:「能不能用冰為我做一把冰刀?」
雪染眉一挑,「冰刀?」
「是,不用太長,七寸就好,但必須鋒利,能劃開皮肉。」
他的眉尾挑得更高了,「你要做什麼?」
行歌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初舞,「她體內的毒性太烈,毒氣已蔓延進血液之中,我必須為她放一點毒血出來。」
「她失血過多會死得更快。」雪染提醒。
「所以我還要為她輸血。」
雪染又道:「你們若不練同門武功,血脈不能兼容。」
行歌抬起頭,看著他,「有個秘密,不論是世人還是初舞都不知道。我母親與她母親,本是同門的師姊妹。這麼多年,我間接地傳授了她許多武功心法,她練得認真專心,卻從不疑有它。」
他微微一笑,笑容裡是無盡的柔情和寵溺。
「這個孩子的心永遠這麼單純美麗,即使跟在我身邊,也幫我做過違背她道德良心的事情,卻從沒有玷污她的純潔。所以我才這麼義無反顧地愛上她,哪怕是上天要我們分離,我也絕不會低頭!」
雪染盯著他看了片刻,說:「我去幫你做冰刀。」然後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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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好了藥湯,侍雪捧到床邊,雪染也已將冰刀做好,交給了行歌。
他將初舞扶起,舀起一勺藥湯想灌進她的嘴裡,但是她毫無知覺,雙唇始終緊閉。
侍雪看得著急,剛要說話,只見行歌快速含了一口湯,然後將初舞摟於懷中,以自己的唇貼上她的雙唇,用舌尖挑開一絲縫隙,將藥湯過哺到她口中。
侍雪幾乎看呆,直到雪染拉了她一把,將她拉出房間。
「人家親熱有什麼好看的。」雪染悶聲說道:「下次妳生病,我也這麼喂妳吃藥。」
臉紅如火,她頭低得幾乎要埋到地下去。
「公子,別胡說。」
她一邊嬌嗔,一邊忍不住又回頭去看。那樣纏綿的親密實在讓人羨慕,神仙眷屬應是如此吧。若是初舞清醒,不知道會不會感動得落淚?若是她知道行歌公子會為她如此犧牲,當初又怎麼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輕生之人不僅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也傷害了所有真心愛她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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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手握住冰刀。真的是很冷,但這種冰冷可以起鎮痛止疼的效用。
拉起初舞的手腕,迅速一刀劃下,一道黑色的血箭噴湧而出,他眼看著黑血在快速流出一段時間後有漸漸轉紅的跡象,便立刻也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下一刀,將自己的傷口對上她的,他的血液在他的內力催動下流進了初舞的體內。
隨著血液的流轉融合,初舞的臉色漸漸紅潤了一些,而他的面孔卻蒼白如雪。
又過了片刻,他左手食指中指緊攏,快速地點住了她和他手臂上的穴道,阻斷了血液的流失。
侍雪已經很體貼地為他們準備了幾塊乾淨的白布,他親自將白布包紮在初舞的傷口上。
一瞥眼,看到初舞的眉心竟然蹙了起來。即使沒有清醒,她還是感覺到了疼痛嗎?
他欣喜不已,畢竟能感覺到疼痛就說明她的神智還沒有完全昏迷,她的身體依然可以做出反應。
而就在他的手離開她的手腕時,忽然發現她的手指動了一下。
「初舞,很疼是嗎?」他握住她的手,「我在這裡一直陪妳,不會離開的。」
她像是聽到了他的話,神色真的平和了許多。
「十年裡我們經常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地坐著。只是妳不知道,偶爾我也會在半夜來到妳的房間,偷看妳的睡容。」
他的眼睛停駐在她的臉上,笑容清淺,「看妳熟睡的樣子總是很美,像個孩子一樣單純可愛,這樣的睡容在如今這骯髒的人世中已經很難看到了。但是十年前,在吳王府中,我竟然遇到妳。這是天意。
「我很少和妳講過去的事情,現在妳一個人睡在這裡會不會覺得孤單?那我就講一個久遠的故事給妳聽吧。妳要仔細聽啊,故事中除了妳我之外,還有我們的父母,相信這個故事妳並不知道。
「我娘叫夜隱,妳娘叫陽明,她們是一對感情很好的同門師姊妹。我娘精通迷魂之術,妳娘能聽懂百獸之語。上天賦予她們這樣的神力本是讓她們區別於世人,但是她們依然逃脫不了尋常女人的命運。
「我娘十七歲那年,遇到我爹,也就是吳王楚天君,他們兩人一見鍾情,情投意合,娘就做了爹的女人。那時候娘不知道爹是堂堂的王爺,家中還有妻妾無數。等她知道的時候已經情根深種,不能自拔。
「我娘是很要強的人,並不甘於一夫多妻,但是為了能和爹長相守,還是跟隨爹回到了王府,成了他府中一名寵妾。
「我想,爹對娘是真心的,否則不會這麼多年後還念念不忘,只是當時爹對元配夫人非常忌憚,也就是君澤的母親,而王妃又十分嫉妒我娘的得寵,處處找碴刁難。
「後來有一次,無意間,王妃發現我娘精通迷魂術這樣的神力,就散播謠言說娘是妖女,要來謀害王爺和全府上下。儘管爹全力保護,娘還是忍受不了府內眾人的敵視,四面楚歌,毅然決然地離開。
「那時娘已經知道懷了我,但她一走之後就沒有留下半點音信給爹,所以十七年中無論爹怎樣努力都找不到娘和我,直到十七年後我娘去世,臨走之前讓我帶著她的白髮回到京城與爹相認。來到王府的那一天,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除了見到我的親生父親,還能看到妳。
「還有件事是妳不知道的。妳娘當年離京嫁給妳父親的事情並不是表面那麼簡單。其實她的出走和出嫁多少也和我爹有關。我爹是個風流種子,雖然極為鍾愛我娘,但是看到妳娘也不免動心,幾次挑逗都被妳娘嚴詞拒絕,最終逼得妳娘倉卒下嫁,遠離京城,斷絕了爹的念頭。
「而妳爹當年之所以會被突然調回京,必然是因為王爺念念不忘妳娘,想對當年之事有所彌補。他執意要妳嫁給君澤,也是對當年的遺憾在今日求得一個圓滿的結局吧。
「娘在臨死前曾對我說:『霧影,去找到陽明姨娘,為當年之事代娘道歉。因為娘的緣故,害她倉卒托付終身給一個她並不愛的人,娘欠她一生幸福。若你有機會代娘贖罪,一定要幫娘達成這個心願。』
「我沒想到妳娘與我娘竟然先後辭世,她們姊妹十幾年不曾見面,也許上天注定她們要把所有的恩怨情愁都帶到另一個世間去化解。但是,娘也沒有說錯,她欠妳娘一生的幸福,我要代她贖罪。所以,冥冥之中我會遇到妳,所以,我將與妳追逐糾纏,以一生的專情為娘贖罪。」
手指撫過她散落在枕邊的長髮,他的聲音低柔如風,「我講得太久了,初舞,妳是不是聽累了?妳以前就不愛聽故事,從不會要求我跟妳講我在外面做的事情,或是我十七歲之前的經歷,即使我知道妳心中其實好奇得要死。
「不過,也不用太著急。以後每天我都會跟妳講一個故事,這樣妳就不會覺得寂寞了。」
驀然,一滴淚珠滑落出初舞的眼角。
行歌一震,急忙捧住那滴淚,欣喜若狂,「妳能落淚?妳能聽到我所說的每一個字,對嗎?」
他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柔聲說:「我會把妳救醒的,相信我!我說過,要和妳並肩江湖,怎麼可以讓妳躺在這張床上太久?我等妳醒來,無論有多難,我也要等妳醒過來。妳也不要放棄,等著我,好不好?」
雖然她沒有辦法響應,但是再度跌落的那顆淚珠卻真切地代表了她的心語。
人生匆匆百年,到底要浪費多少時間在感情的試探猜忌之中?又要浪費多少時間在等待尋覓當中?
等妳醒來,等妳的眼再次看到我。為了那一天,即使滄海桑田,我心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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