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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文 / 金吉

    「住口——」皇后像瘋了似地撲向她,黎冰迅速退開,讓皇后差點撲到床下,幸而宮奴及時扶住了,但卻拯救不了一國之母的狼狽與落魄。

    「慕容黎冰。」被宮奴十萬火急找來的嫡公主,沉冷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黎冰轉過身,數月不見,慕容霜華依然一身雪白華袍,長髮只簡單地以白玉簪束在腦後,卻依然凜然大氣得讓她覺得刺眼極了。

    看來,她向來輕聲細語、絕不嚴厲待人的皇妹,這回也動了怒呢。

    「把她趕走……把那女人趕走……」皇后崩潰似地,可憐兮兮地哭了起來,慕容霜華來到母親床邊,坐下來柔聲安撫,像對待一個孩子那般的耐心。

    黎冰冷冷地看著,心中若有剌痛,也是因為她看見母親過世前的自己。痛了吧?傷心了吧?她那時的悲愴,她們永遠也不懂!

    慕容霜華再看向黎冰時,和看著她母親的模樣判若兩人。或者該說,和過去的慕容霜華判若兩人,她面容冷淡,眼神卻是震怒的。

    「你跟我來,咱們把話說清楚。」

    「終於有話對我說了?姊姊真是受寵若驚。」黎冰冷笑,不屑學她那套虛偽的嬌柔,嗓音依舊冷淡。

    慕容霜華領著黎冰來到琉璃花房。這讓黎冰更痛恨起慕容霜華,即便是在此刻,她都能無聲地宣示她的勝利,她有多麼受到寵愛。

    白得令世間一切自慚形穢,黑得像淬鏈自苦痛與絕望,那一黑一白的身影,原來是炎帝城這片荊棘叢裡,注定容不下彼此的黑薔薇與白薔薇。

    「如果你想親眼目睹我母親的落魄,來滿足你那扭曲的仇恨心,你已經做到了。但是我警告你,別以為我不能拿你如何。そ

    「未來的女皇陛下已經擬好登基後整肅的對象嗎?」黎冰諷刺地問。「不過能不能等到那天還未可知呢。」

    慕容霜華定定地看著她。「你覺得我會顧忌天下悠悠之口而放任你為所欲為的話,那你就太傻了。對付你的法子太多了,尤其是當我的權力比你大的時候——或者你想先看看,我會不會先拿你身邊的人開刀?王院判的命案是被誰壓下來的?你以為父皇什麼都不知道?他不想你成為殺人兇手,但你身邊的奴才倒是很好的替罪羔羊。如果你以為伍昭儀肚子裡的孩子能讓我失去什麼,那麼你要先祈禱她生下男孩,而這個男孩又不至於像你一樣平庸。」

    黎冰狠狠地瞪著她。

    「安分點吧,別來惹我,否則你會後悔。鳳旋將來還是我的臣子,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你的把戲就和伍昭儀一樣拙劣,她撈了個昭儀的頭銜,還不知道未來如何,至於你呢?你就能保證你不會像那些失寵的女人一樣悲慘嗎?洋洋得意地看著戲,卻看不清自己的未來,你不覺得唏噓嗎?夠聰明的話,你今天就不該來。」慕容霜華說完,又恢復她平日笑容燦爛,溫柔優雅的模樣,並且招來宮奴。「送大公主離開。」她的口吻,儼然已是一家之主,一國之君。從一開始,勝負就注定了。

    她是公主。

    而她是女皇。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黎冰在皇室寢園蘭貴妃墳前一直待到日落,她始終直挺挺地站著,底下的宮奴也不敢打擾她。

    多年受盡冷落,死後換來一個不要不緊的貴妃封號,還是安撫皇后多日才終於下了旨,說到底,那女人輸給一個年輕的姑娘又有什麼值得同情?女人都會老,最怕的是花開花落無人憐。後宮專寵十數年,皇帝為她不再納新妃,世間多少女子有她一半幸運,她那副悲苦模樣是演給誰看?到最後還要她女兒,那個最後的勝利者來威脅她!

    是她蠢,以為終於能出一口怨氣,妄想在旁人的落魄中得到復仇與快慰,最後卻只是看清楚自己其實更加可憐罷了。

    鳳旋來接黎冰回去時,就聽說她在母親墳前站了一下午。他沒多想,只是取了遮陽的布傘來到她身後,擋去西斜的灼光,心疼日頭曬了她這麼久,她卻無所覺。

    黎冰感覺到身後來了人,看向他,心緒有些恍惚,彷彿從那自困的煉獄之中回到人間。

    「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家吧。」鳳旋以袖子輕輕替她擦拭額上的薄汗。

    你就能保證你不會像那些失寵的女人一樣悲慘嗎?洋洋得意地看著戲,卻看不清自己的未來,你不覺得唏墟嗎?

    「夫人?」鳳旋見她臉色慘白,不禁有些擔心。

    黎冰有些暈眩,身子一軟地往前傾,幸好鳳旋扶住了她。

    「去請太醫。」鳳旋轉身喊道,黎冰卻拉住他的衣襟。

    「我沒事。」她靠在丈夫身上,好像只是累了稍作休息,一雙手卻忍不住環住他的腰,芙頰貼著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與體溫。

    鳳旋向來喜歡由著她這麼撒嬌,當下也沒說什麼,舉著傘替她遮陽,就讓她靠著休息一會兒。

    慕容霜華什麼都有了,所以不懂她的恐懼,三言兩語就能將她打擊得心驚膽戰,毫無招架之力。而那樣的「不懂」,讓人好痛恨。

    「我們回家吧。」鳳旋說,黎冰乖順地點點頭,由著他牽手走出寢圜。

    他一路牢牢地握著她的手,沒放開。她知道那是她的全部。但,她能握得多牢呢?

    第7章(2)

    走過太平宮外,絲竹淨瑙之聲越是曼妙悠揚,就越是像在諷刺她。黎冰只想盡快離開任何與太平宮有所牽扯的地方,但鳳旋突然停下腳步,她有些不快地看向他,卻見他抬起頭向上望。

    太平宮的樓閣之上,一身雪白華袍的慕容霜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又或者她只是興致一來,登高眺望風景。

    但鳳旋知道她看到他們了。他壓根不知這兩姊妹的恩怨,而且慕容霜華好歹是大辰未來的女皇,所以他仍然衝著她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慕容霜華也輕輕點頭回禮。就像個女皇接受臣下致意那般,哪怕她只是隨便往高處一站,黎民也必定視若神子與領袖,不由自主地仰而望之,而那就像是她生下來便應該擁有的。

    慕容霜華靜靜地看著他們,就像蒼天靜靜睥睨蒼生。

    黎冰只覺得那是一股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的存在,她忍住了尖銳的恐懼與痛恨。

    她能握得多牢?再牢,也比不上慕容霜華高高在上,隨時能定奪這天下的一切!她所擁有的、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幸福,就是她的全部!她甘願放下一切只求保有的全部,她的敵人卻可以輕易地隨時摧毀它!

    她一路心事重重,不覺兩人已出了宮門。鳳旋見夕市正熱鬧,心想今日兩人都出門,回去再讓廚房準備晚膳也太麻煩,於是便道:「今晚我們在外面吃吧,偶爾到外面吃吃館子也不錯。」

    黎冰總算回過神來,鳳旋看她神情恍惚,臉色不太好,有些擔心,一手貼上她的額頭。「還是你累了,不如咱們早點回去休息?」

    黎冰搖頭。「沒有。就吃館子吧,我也想吃館子。」她想起當年他帶她上南市的館子吃冷面,便道:「我想吃冷面。」

    「你在寢園站太久,都熱了吧?就吃冷面。」

    他們在一家異國料理做得挺地道,也因此頗富盛名的酒樓用餐。鳳旋帶兵的時候,天京許多人就見過他的樣貌,即便現在,還是有很多人喊他「鳳將軍」,畢竟就算鳳旋不是將軍,好歹也是個王子,還娶了公主,如果他算不上大人物,那天京也沒多少大人物了。於是小二立馬給鳳旋清空一座包廂,好讓小倆口不被打擾。

    鳳旋並不是非知名的大酒樓不光顧,但是考慮到妻子畢竟不是出身市井,多半會優先選擇環境較舒適的店家。也因此這類店家貴胄名流出入亦多,包含那些滯留天京的異國貴族。

    黎冰注意到西武國的王子就在其中。王子看來在天京過得挺不如意,他的錢快花光了,他帶來的人有一半是傭兵,傭兵們認錢不認人,反正在天京要找肥羊主子也容易,只是西武王子娶不到公主,回西武國又繼承不了王位,索性就賴在天京看看能不能混出個名堂,畢竟還有個嫡公主未嫁,如果能撈到輔政親王的身份,就能完全解決他的困境,所以他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天京。

    想當然耳,鳳旋的現身讓西武王子相當在意,所以鳳旋一進酒樓,西武王子便大聲道:「駙馬爺大駕光臨啊!」語氣頗有要找碴的樣子。

    同樣是外來的王子,這個鳳旋可以當將軍、娶公主,他卻被熙皇晾在一旁,教他怎麼甘心?雖然說叫他從軍他也絕不願意就是了。他在自己的國家都不用當兵了,還替別人打仗呢!

    鳳旋本想扭頭就走。他一個人無所謂,但不想黎冰也被騷擾,是店老闆和小二拚命安撫,他又不想為難這些百姓,加上安德烈似乎也安分了,便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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