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佚名
沈晚芽在一旁聽兒子的話,忍不住低笑了起來,兒子養了二十餘年,到了這一刻,看著他與自家媳婦兒在一起,才認知到他真的長大了。
聽他說問家不打孩子,讓她不由得回想起他從小到大,無論怎麼頑皮搗蛋,她就真的是連一下手心屁股都沒打過他。
想想,沈晚芽自個兒都有些納悶,真不知道當年被這不聽話的頑皮兒子給氣極的時候,她都沒下手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不可能,你說你小時候那麼皮,你娘怎麼可能沒打過你?」說完,雷舒眉就要回頭問沈晚芽實情,覺得問驚鴻的話裡肯定有隱瞞。
問驚鴻當然是不會讓她有機會開口的,他扳正她的身子,沒好氣道:「不是說要學放風箏嗎?就算有問題,也該是要問我該怎麼把風箏放好才對吧!還是,你不學了?好,不教了,我不教了,行嗎?」
「學學學!」雷舒眉連忙打消要問沈晚芽的念頭,討好地笑道:「還請問驚鴻師傅不吝賜教,務必傾囊相授。」
「嗯。」問驚鴻滿意地頷首,大人大量不與她計較那句「傾囊相授」該是由他來說才對,再與她手搭著手,一起握著線梭,抬頭看著飛在天空上的風箏,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沈晚芽依然靜靜地坐在他們背後的那張交椅上,看著小兩口一起研究著風箏的線,聽兒子好細心地解說如何在一收一放之間,控制住風箏,讓它可以藉著風勢飛得更高,她不禁微笑,想她兒子從小到大,沒見過他對誰這般耐心,表情可以如此溫柔。
只是……又瘦了些。他和眉兒,兩個人都是又瘦了,燦爛的笑顏,掩飾不了他們面容的清減,想到他們這幾日所受的折磨與痛苦,沈晚芽抬頭看著蝴蝶風箏在天空中飛,眼眶熱辣的痛著。
為什麼?沈晚芽不止一次問老天爺,為什麼要給他們兩個年輕人如此殘酷的考驗與折磨?
他們還好年輕,稚嫩得在面對生死時,不知道該如何好好的與對方道別,如今的他們,卻被逼得每天與死亡擦身而過。
沈晚芽好自私的想,她想過要讓兒子早日獨當一面,卻不想見到他是被這摧人心肝的折磨,給逼得不得不懂事長大。
她不敢去想……眼下,所有的問家人與雷家人,都不敢去設想,如果他們最後真的挽救不了眉兒的性命,以及她肚中的骨肉……那結果,他們不敢想。
他們接受不了,不能!
倘若這場離別真的避免不過,對死去的人,與活下來的人,都將會是無盡的折磨,死亡帶走死去的人的生命,也將毀掉活下來的那一個,到時候,雷家人失去他們的女兒,而她與她的夫君,將永遠失去他們的兒子!
第8章(2)
「你看,很簡單吧!照著這動作繼續下去,我要放手囉!」問驚鴻知道她根本已經學會了,只不過是想賴著他,不願他放開罷了。
「不可以,我的手腳很笨的,你要是一放手,我肯定就不行,你不許放,一定不許放,咦……」她一聲疑惑,伸出纖手,接住了從天空飄下的一片雪白,咧笑道:「鴻,飄花兒了。」
人家都說江湖人是老粗,可是,他們說起下雪這個字眼,卻用了一個極美的詞兒——飄花,問驚鴻聽雷舒眉說過,知道意思,與她一起抬起頭,看著片片雪花從天而降,趁著雲隙間未完全收束的天光,讓每一片從天空飄落的雪花,都像是陽光的碎片般發出絢爛無比。
美不勝收。
可是,在一片炫亮的銀白之中,問驚鴻的眼角餘光,卻在她的手掌心上瞥見了鮮紅,那顏色一如天上飛揚的紅色蝴蝶。
他低頭,看著雷舒眉一臉困惑,在她張開的白淨手心上,被一滴接著一滴的鮮血給染紅,那血,是從她的鼻子裡流淌下來的。
「鴻?」雷舒眉抬起眸,慌張且害怕地看著他。
「沒事,別慌。」問驚鴻心底一陣涼顫,卻是強作鎮靜地輕哄,揪起衣袖搗在她的鼻嘴之間,將她半擁入懷,轉過頭,嗓音微啞,對被他的背部擋住,沒瞧見狀況的娘親說道:「娘,麻煩請你去叫大夫,快去……眉兒她在流鼻血。」
沈晚芽沒看見情況,卻也沒有多問,立刻起身離去為兒媳去請大夫,一刻也不敢耽誤,而問驚鴻在娘親離去之後,則是抱著心愛的妻子,想盡了辦法要為她止住鼻血,斑駁的腥紅,深深淺淺地沾染兩人的衣衫。
他們看著彼此,以眼神交流,一句話也不說,但是知道對方心裡的想法,誰也沒有留心,飛在天空上的金紅色蝴蝶在何時斷了線,隨著風越飛越高,最後消失在春雪的天邊,再也不見……
這一次,雷舒眉沒有嘔吐,沒有痛得歇斯底里,沒有冷得發抖,就只是靜靜地昏了過去,就像是睡著一樣。
但情況卻似是更糟。
原本,常人該是血周流不息,行於脈中,如今在雷舒眉身上的狀況,可以算是血走偏失,血行不暢之下,瘀蓄內停,離經血熱而妄行,以至於鼻血,也就是先前所擔心的出血之症。
雖說只是流鼻血,但是,通常在血症之時,七竅出血的情況發生之後,病者或者再也沒有醒來的情況,也是時有所聞的。
血症的狀況之複雜萬千,再伴上孕症,誰都說不好下一刻會發生的狀況,姬千日覺得棘手,與問家多年的交情,他會想到要保住孩子,而被調來的兩名御醫,他們或想過解瘀之藥,可是,卻怕在破血之時,也動了孕婦的胎氣,如果血瘀未解卻引發產子的狀況,最糟的下場,就是一屍兩命。
尚幸,因為下針救治得及,這回算是有驚無險。
雷舒眉在短暫的昏睡之後,醒來時,看見滿屋子都是人,問家的爹娘以外,還有她的爹娘與澈舅舅他們,每個人都在,就唯獨不見她的夫君。
「鴻呢?爹,他在哪兒?」雷舒眉問向自己親爹,從父親的眼神之中可見明顯的陰鬱,讓她知道自己的情況十分不好,這反而教她更加擔心自己的夫君,她不好的話,他也一定不會好,會比她更難過。
「先別急,先讓大夫他們給你把脈,看看你現在的情況,好嗎?」
她搖頭,急忙拉著親爹的手,道:「爹,你去讓人把鴻找來,我要看著他,我不放心……」
「他一個好好的人,你有什麼好不放心的?」雷宸飛見她明明都難以自保了卻還惦著那小子,心裡不禁有怒。
「你們不讓人去找,我就自個兒去,我要看到他,我不好了是不是?我不好了他該有多難過?你們知道嗎?」
這時,沈晚芽連忙打圓場,一邊示意大夫過來,一邊對雷舒眉笑說道:「眉兒,我已經讓玉兒去找了,你放心,先讓大夫們替你看看,你不好了鴻兒自然也是不好,所以,你先要讓自個兒好了才成啊!」
「嗯。」雷舒眉順從點頭,回眸看著爹親陰沉的面色,心裡覺得有愧,「爹啊!您還是眉兒在這世上最喜歡的人喔!是第一個喜歡上的男人喔!笑一笑嘛,您都不知道自己繃著臉有多可怕嗎?眉兒現在禁不起驚嚇,您笑一笑啊!是第一個喜歡的人喔,我說真的!」
被女兒這麼一撒嬌,雷宸飛心裡就算再有千般氣萬般無奈,也都百煉鋼成女兒的繞指柔,他忍俊不住,好氣又好笑,在他身後的藏晴,沒親眼見過幾次女兒這般對付爹親的手段,也是輕笑了起來。
在旁眾人的面上也都是笑,忽然緊繃的氣氛緩和了下來,幾名醫者連忙過來為雷舒眉把脈問診,在過程之中,雷舒眉的心裡盼著人把問驚鴻給找來,一隻手卻是握住親爹的大掌,一刻也捨不得放開。
就像她小時候的一個元宵夜裡,那時候爹親的雙腿仍能行走,帶著她去看花燈煙火,在熱鬧的人群裡,她緊緊地握著這只指節分明的男性大掌,就怕分開了就會走丟迷路,可是在下半夜裡,她就沒握得那麼緊了,因為,她知道自個兒的親爹絕對會緊牽住她的小手,絕對不會放開。
那肯定是,就怕一個松放了,會弄丟他心愛的女兒……
半年後——
命懸一線。
凡是經歷過那一天的人,都忘不了當老太醫把孩子抱出來宣佈母子均安的那一刻,他們每個人的心裡,都湧動的欲狂欣喜。
無論回想過幾次,當問驚鴻再想起那一天時,他都仍舊忍不住面泛笑意,心口仍是熱的,在他坐在床邊,為兒子換著尿布,看著那張七八分模樣像他的小臉,他一再滿懷感激自己這一生何其有幸?!
不過,教他忍不住失笑的,是心愛的妻子又一次湊過來,經過大半年了,她對著他們的兒子,仍是一副不信也不敢思議的表情。
「真的不是女兒?」雷舒眉看著兒子雙腿間那還很小,但日後肯定會長大的男性特徵,再一次氣餒失望地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