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佚名
他忘記自己究竟多久沒有捉弄人了,偶爾,他會有點懷念兒時玩興大發的興奮刺激,忘了……已經多久不曾有過了?
不過,現在就算讓他捉弄人,他也不覺得有興致,或許是因為長大了,又或許是連他自己都說不出來的原因,又或許,他想明白了,老老實實的當他娘親的乖兒子,對誰都是再好不過了。
他問驚鴻,只要做好「雲揚號」的少東家,日後繼承家業,娶玉兒為妻,與她一起生子,白首偕老,這樣平順的人生,再美滿不過,但是,偶爾他還是會想念兒時那段撒野教人頭痛的日子,一如此刻內心淺淡卻揮之不去的惆悵。
「你說你捉弄的那個人……是誰啊?」
雷舒眉語氣有些遲疑,因為她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問,可是,她卻很能肯定,他嘴裡所說的那個人,是他家的小總管元潤玉。
「不關你的事。」說完,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回頭對雷舒眉說道:「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以後少在外面亂跑,否則怎麼受騙上當的都不知道!」
「放心,我會為了你好好保重的。」她甜甜地說道。
這妮子能好好說句話,不要老想調戲他嗎?問驚鴻聳了聳肩,咧齒笑了,「是嗎?那這份恩情,以後我會記得去向娶你的夫君索討的。」
「為什麼?」
「因為,你是為了我而保重,他能娶到平安無恙的你為妻,說起來,是我的功勞,是不?」
話落,兩人相視久久,他一臉興味等著她回答,而她則是咬咬唇,默了半晌之後,好像剛才她什麼話也沒聽見,轉頭又拿起身旁的小竹籃,低頭在籃子裡挑選七彩繽紛的雨花石,驀然,她拿起一顆紅白相間的石頭,看著石上的紋路,笑得就像得到最珍貴的寶物。
問驚鴻知道她擺明了就是在裝蒜,不想回答他的話,心想這妮子不止是追男人的時候臉皮厚,對於不利於自己的狀況,更是可以無賴地裝作沒聽見。
他不知道她手裡的那顆雨花石上,究竟是浮著多漂亮的紋路,看著她好燦爛的笑顏,讓他有點想知道,但他不想拉下姿態,開口去問她。
第4章()
一陣春風徐揚而起,杏花紛飛如雪。
明媚的湖畔,小亭前,身姿挺拔的年輕男人,不發一語地注視著坐在台階上的美麗女子,看著她在籃子裡左挑右選,渾然不知他們也成了這如畫的「金陵」春色裡,生動勾勒的一筆……
那一天,在他們回途的一路上,雷舒眉給他看了許多形色各異的雨花石,有的石頭紋路如天然的山水畫,或者如蝶如獸,或是星辰日月,她甚至於找到了好些動物形態,排成了十二生肖,只除了那一顆在最初時讓她露出璀璨笑靨的石頭,她以衣袖擦了擦,就揣進懷兜裡,沒再拿出來以外。
她也不問他到底想不想看那顆石頭,雖然,她一臉帶著些賊味兒的甜笑,可以看出來,她知道他心裡其實是好奇的,但就偏偏不拿出來讓他看。
但他就是不問,知道要是開口了,肯定又要被她調戲一番。
問驚鴻不否認,除了這妮子老是喜歡把他當成女子調戲的態度,令他覺得有點哭笑不得之外,與她在一起相處說話,是挺有趣的。
最後,她拿出了一顆石頭要送給他,不過他沒收。
雨花石的顏色之瑰麗殊致,確實十分罕見,她遞給他的那顆雨花石,顏色十分的漂亮,石上的花紋,枝椏上點點紅梅,就像是天成的紅梅怒放景致,在她把那顆石頭遞到他面前時,噙在她嫩唇畔的笑,看起來竟有幾分羞澀。
然後,他很快就想到她心裡所想的。
紅梅……梅字,音同眉。
或許,那顆雨花石不過是一顆漂亮些的普通石頭,但是,他不想收下之後,讓她有所期待,或者懷有任何不該有的聯想。
在他離去的時候,看見她臉上的表情有點失望,問驚鴻意外自己竟然覺得有些開心,起初他想不太明白,後來他知道那開心的感覺是因為小小回敬了她一下,誰教她明知道他好奇,卻故意吊他胃口,不給他看那顆石頭呢?
今天,問驚鴻帶人來到「浣絲閣」,一進門就可以感覺在這裡做事的夥計們對他們看待的態度與以往不同。
先前,他應了元潤玉的要求,在何世宗出現解決爭端之前,讓這些善於織錦的人們可以自行織布賣錢,用的是庫房裡壓了許久的線料,賣了布的錢,可以貼補何世宗沒法出面發給他們的薪金,此舉於兩家大商號都並無損失,同時也可以收買人心,所以他與藏澈都允了這項提議。
自然,問驚鴻知道,在元潤玉那顆單純的腦袋裡,絲毫沒有想過她要收買人心,只是知道這麼做可以讓這些積蓄不豐的織手夥計們,得些錢財好渡日維生,有時候他會覺得她的想法單純得過分,但在商場上需要應付的爾虞我詐太多,如果是她的話,他可以不必擔心日後在家門之內,還要顧慮被算計。
有些人,有些事,他可以也有能力去對付,但並不代表他喜歡這麼做,如果可以避免,他就想要省事些為妙。
不過,今天「浣絲閣」的人們,看待他們的眼神,不若先前感恩戴德,恨不得為他們做牛做馬的虔誠敬意,是因為他與藏澈達成了共識,為了逼迫那個善良無比的何家少爺出來面對,他們不再允許這些人從庫房裡取料織布。
他與藏澈都料想,如果何世宗真的如人所說,是個善良到一塌糊塗的大好人,那麼,必定不忍心教「浣絲閣」的夥計匠人們有斷炊之虞。
但是,為了一些原因,他故意沒將事情跟元潤玉說清楚,害得她誤會了一切都是藏澈主導,在走到第二進的穿堂前,他讓跟隨前來的掌櫃下去辦事,然後自個兒朝著傳來爭吵聲音的庫房而去。
遠遠的,問驚鴻就聽見他家小總管的聲音,「為什麼?!你明明答應過的事,怎麼可以忽然說反悔就反悔了?」
元潤玉所聲討的人,當然是「京盛堂」的大總管藏澈,問驚鴻一直都覺得很有趣,他與藏澈交談過幾次,知道這個人極冷靜細心,不過,不是一個可以允許有人欺到自個兒頭上的老奸巨猾,偏偏在面對他家小總管時,無論她說話的方式再怎麼直爽嗆人,這位藏大總管也不見發過脾氣。
藏澈耐著性子回道:「我是答應過,不過,可沒許諾他們期限,所以我這也不叫做反悔,不過就是改變了心意而已。」
元潤玉不認同,急道:「老陶他們都是有分寸的人,那些昂貴的金線真絲,他們半束未取,都是用些較便宜的棉線,靠著他們的技術在織些平實但好賣的錦布,這是我們當初說好的,他們並沒有逾犯當初的約束,他們有些用的還是經年未用的庫存,那些線他們不用,或許就要一直堆在那兒,最後扔了也說不定,你就行行好,再給他們幾天,別斷了他們生路,他們只是普通百姓,平日裡積蓄就不多,不像『京盛堂』這種大商號動輒都有大筆銀兩可以運用——」
「夠了。」藏澈冷笑了聲,又道:「如果他們生活真的有困難,『京盛堂』在金陵也設了救濟堂,看是要領藥領米,還是要借銀子,只要我交代一聲,就可以讓辦這差事的人對『浣絲閣』的夥計織手們從寬處理,絕對不讓他們的生計出任何差錯,這個回答,玉姐姐可還滿意?」
玉姐姐?問驚鴻不知道他們之間是何時上演了一出「姐弟情深」的戲碼,但他聽得出來,饒是此時此刻,藏澈仍未真正動怒。
或許是情況出乎想像的有趣,問驚鴻不急著出面,只是站在庫房之外,聽著門內兩位大小總管的爭執,不曉得雷舒眉那妮子知不知道,她家的舅舅原來有如此不為人知的一面?
不過,他大概可以猜到,那妮子舉世無雙的厚臉皮,十有八九,是學肖了她家澈舅舅,誰能想到在商場上舉足輕重的藏大總管,竟然會在一名女子面前裝嫩呢?若非親耳所聞,誰也不會相信吧!
元潤玉生氣回嘴道:「不要喊我玉姐姐,我不是你的姐姐!」
「玉姐姐就這般無情?」藏澈裝出一副好受傷的語氣,道:「原本瑤官還想看在姐姐的份上,來個既往不咎,現下一想,或許,先前給這些人行的方便,應該全部討回來更划算些?」
「你?!」
「玉兒,別說了。」
問驚鴻終於進門,他沒忘記藏澈終究是藏澈,偽裝再溫和,骨子裡終究是一隻會吃人的老虎,在「姐弟情深」的戲碼鬧到不可收拾的狀況之前,從元潤玉的背後揚聲喊住,他走到她身邊,俯首含笑,對她解釋說道:
「藏大總管這決定,我也是允的,玉兒,你可還記得,那天你來的時候,老門房曾經說過,他們家少爺是個好人,還很激動的反駁我們說,他們少爺絕對不會設什麼害人的局,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