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佚名
一次又一次,說是巧合,他真的不敢相信,但是,如此頻繁地與她碰面,讓他都忍不住有些神經兮兮,每到一個地方,總想她何時會出現?
果然,又見到她了。
現在他對她的嗓音,竟然是熟悉到在吵鬧的人群之中,隔著大街,牆內牆外,還是可以一聽到就辨認出來。
問驚鴻認知到這一點,無奈也好氣地笑了,一時忘記沉玉川還坐在他面前,出神地看著雷舒眉坐在對街的一戶商家門前台階上,在她的右手邊是餛飩攤子,左手邊則站著一票人,低著頭在對她說話。
但她不太搭理那些人,只顧著低頭揉腿。
又來了,真不知道她到底要摔幾次才能學到教訓?看她一徑地揉著膝蓋,問驚鴻撇撇嘴角,連想都不必想,就知道她又跌倒了。
「那個小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沉玉川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看清之後,忍不住搖頭道。
「沈叔何出此言?」問驚鴻轉頭望向他,心突地一跳。
「我看圍著她的那些人面挺生的,十之八九不是『金陵』人,看起來都是遊走江湖賣藝維生,最近城裡來了不少這種人,像他們這樣的人,偶爾會有一部分,除了賣藝之外,還做些拐賣人口的缺德事,因為居無定所,官府也管不上他們,想管的時候,人都不知道已經又溜到哪去……問少爺?!」
沉玉川話還沒說完,就發現面前的位置空了,然後從窗戶往外望去,就看見原本該坐在那位置上的人,已經把剛才坐著揉腳的少女從眾人面前抄走,那俊美的臉龐上,表情有些無奈,有些惡狠,倒是被他半抱著的少女眉開眼笑的,被抄帶離開的過程之中,沒有絲毫的掙扎。
倒是把人抄走的問家少爺面上……沉玉川搖頭失笑,至今他仍舊說不出問驚鴻這人的心思有多深,以他來看,這位弱冠少年如今還脫離不了父母的庇護,不是這個兒子太沒用,是他的雙親的存在太過強勢,尤其,是他那位「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娘親。
在商場上,任誰要動沈晚芽的兒子之前,都會先掂量是否想要惹到她,雖然是位女子,但是她做事的狠勁,比起她的夫君問守陽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沉玉川見過問驚鴻那麼多回,唯有今天,在他把那位少女給抄走時,看見了那張白淨的俊顏之上,難得出現該是二十歲大男孩才會有的張揚薄忿,似乎是為了那位少女而沉不住氣。
沉玉川忍不住心想:無論問驚鴻是誰的兒子,擁有何等聰明的天分與心性,終究,於這個爾虞我詐的商場,現在的問家少爺,還是太過年輕了一點。
她有一雙很漂亮,眨起來盡顯無辜的明眸。
今天,在終於將雷舒眉的臉蛋給看清楚之後,問驚鴻心裡的第一個感想就是她有一雙會惹人愛憐的眼睛。
這時候的問驚鴻當然不知道就在剛剛,沉玉川在心裡對他做出的評價,不過以他的性格,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太在乎。
城南的石子崗,雖然已經不是熱鬧的街市,但因著有風景優美的小橋綠湖,湖畔一座別緻的木造亭子,幾個小販兜賣著顏色殊異的雨花石,偶爾傳來一些對話敘語,在春日紛飛的杏花雨裡,又是另外一番市井況味。
「你爹娘到底是如何放心讓你出門的?你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嗎?」
問驚鴻的表情有些無奈,看著坐在小亭扶欄上,低頭在一小竹籃的雨花石裡東挑西選的雷舒眉,她聽到他一副不善的語氣,從籃子裡挑出了一顆紅白相交的雨花石,伸手遞到他面前,頗有拿禮物討好他的意味。
他看著她手裡的石頭,久久不動,她見他沒動靜,又往前遞了一遞,這一小籃的雨花石,是剛才她被他帶到這裡時,隨手給了小塊碎銀,跟一名小販買下的,對於她竟然還有心情買石頭,他沒有任何表示,但是可以明顯看出來他似乎在隱忍什麼想要發作的情緒。
「你不喜歡這個嗎?沒關係,我這裡還有很多。」說完,雷舒眉低頭,又左左右右挑選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尋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噙在她唇畔的笑,帶著些許不識世事的天真。
其實,她知道問驚鴻誤會了什麼,他大概是見到了她與那群兄弟們在一起,以為她會被他們拐賣,那種「販條子」的骯髒事,在江湖上並不鮮見,但他不知道她其實只是知道他在客棧裡,原本想進去,結果跌了一跤,就坐在那兒揉腳而已,那些兄弟們不過是給她通風報信,順便保護她的安危罷了。
但她不想告訴他實情,一直以來,她不太喜歡被人視作單純天真,只會繡花撲蝶的「斗花子」,可是,不知為何在他面前,她就希望令他覺得自個兒單純乾淨,至少,她不希望他知道她面對解伏風那票人精明能幹的一面。
「你當作現在是在玩家家酒嗎?」
問驚鴻真的很想拋下她不管算了,但看她一臉就像是剛被放生的幼雛表情,隨便一陣大風吹來,就能把她給弄死一樣,讓他幾次想離開,但是咬咬牙,又耐心下來與她說話。
「……以後知道了嘛!」她還是低頭,柔嫩的嗓音微悶,低垂的長睫遮掩了她瞳眸之中閃燥的賊光。
說起來,她也不能肯定他們現在這樣算不算是日久生情,比起元宵那一夜,他竟然狠心拿著她與蘇小胖過招,完全不管她死活比起來,他現在對她的關心多了許多,見面次數多了,是人總有幾分熟稔,但她相信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道裡,就像他與他家小總管一起長大,他們在一起的日子長了,感情肯定是會要好的,所以,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氣餒。
只要他們能夠多瞭解彼此,日後,她與他,未必不能像他與元潤玉一樣感情好,不,她想要更好,她想要一份比起他與元潤玉之間還更要好的感情。
她雷舒眉是個貪心的人,從來都是。
「剛才摔著哪兒了?」
見她坐著動都不動,問驚鴻想到了跟那群人在一起時,她在揉腿,雖然不知道她又是怎麼摔的,但說不定很嚴重。
「沒啊!」她搖頭裝蒜,把還疼著的腿往內縮了一下,她其實不喜歡讓他知道她很笨手笨腳,就怕被他覺得是麻煩。
「我問你,摔著哪兒了?」
「我說沒啊!」
「好,當我沒問。」說完,他轉身就要走人。
「膝蓋!」雷舒眉急急出聲喊住他,「撞到了左腳膝蓋,好痛。」
問驚鴻定住腳步,回頭淡覷了她一眼,看見她正抬起一張可憐兮兮的臉蛋,把腿上裝著雨花石的小竹籃往旁邊一放,然後以纖手比了比自個兒的左腳。
他沒動聲色,走上前去,蹲在她的面前,一雙大掌以不輕不重的力道撫過她受傷的膝蓋,看著她的反應,以確定她有沒傷及筋骨。
「你喜歡我嗎?」
「嗯?」
「你別裝傻,你知道我在問你什麼,你喜歡我嗎?」
「你對我這麼好,這麼溫柔體貼,要是害我誤會你也喜歡我,那怎麼辦?喂,我現在好像已經開始誤會了。」
問驚鴻不想理會她的瘋言瘋語,幾次與她見面,他似乎已經開始學會了不要受到她的撩撥影響,只能說雷家養女兒的方式十分特殊,讓雷舒眉有別於一般女子,眼下「雲揚號」與「京盛堂」,在「浣絲閣」的事情上頭還需要合作,就當作是生意上的應付吧!
比起一些生意往來的相與,她算是可愛的了。
「喂,小痞子。」她好喜歡用這三個字喊他。
問驚鴻抬眸瞪了她一眼,已經懶得再糾正她的無奈表情再明顯不過。
雷舒眉聽他沒出聲,得了便宜又賣乖,甜甜地「嘻」地一笑,見他面色又陰沉了幾分,她伸出纖手,帶著點調戲意味地撫上他的眉心,「其實我一點也不怕你惡臉相向,反正你這張臉皮,做什麼表情都好看。」
問驚鴻感覺她碰在他額上的指尖細緻微涼,被她摸著的感覺並不牴觸,但是被她調戲的感覺卻令他心裡不太舒服。
「雷姑娘,你還知道矜持兩個字如何寫嗎?」他揚笑問。
「現在不知道。」明明知道他是在諷刺,但是她仍舊好認真地搖頭,雙手往旁一攤,帶了點無奈地說道:「好奇怪,遇上了你就會忘記,你現在要教我嗎?我覺得自己還是會忘記,不過如果你多教幾次,說不定我就記牢了。」
「不想記得,教千萬次都會忘。」他冷笑了聲,收回雙手,站起身道:「好了,你這傷不會有事的。」
「你如何肯定?難不成,你會醫術?」在他一雙大掌離開她的腿時,她失望地扁了扁嫩唇,嘟囔道。
「我不會醫術,不過,小時候我常欺負一個人,常常害她碰撞受傷,流血的時候不多,但是瘀青難免,次數多了,我光看瘀痕就知道傷得重或不重,摸過就知道是否有傷及筋骨,或許這也算是久病成良醫吧!」說完,問驚鴻笑了,想到自己小時候招呼在元潤玉身上的豐功偉業,想起來覺得懷念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