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佟蜜
「這就是你的建議?我該給他一次機會?」
「這只是我的一些感觸,讓你參考。」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夏香芷不能越俎代庖,還是得讓柏千菡自己拿主意,她抿唇。「亞劭是在與對方分手後,才和我在一起,單大哥卻是婚後出軌,老實說,今天亞劭敢出軌,我就算已經躺上產台,照樣跟他簽字離婚,還給他機會?我要是願意讓他抱抱我們的孩子,他就該偷笑了。」
她柔柔的語氣聽起來毫無威脅性,令柏千菡微笑,但她很瞭解夏香芷的個性,她看似柔弱,內在卻堅韌,說得出做得到。
她自己呢?有割掉婚紗照的魄力,卻沒有聯繫律師、寄出離婚協議書的狠心,她確實沒有對他的錯誤忍氣吞聲,接下來,是否該給他們的感情與婚姻一次機會?
彷彿又嗅到那清清淺淺的荷花香,縈繞心間,不斷衝去她的怨忿,但她最常想起的並不是荷花香,也不是與他一夜溫存,是車禍時,他撲過來保護她的勇氣。
在他決定離開她時,他還是不自禁地將她拉回懷裡保護。
而她在決定離開他後,躲到山上,老是躲在窗簾後偷看他。
兩個人都不幹不脆,都無法斬斷感情——她猶豫著、躊躇著,寬恕的念頭早已醞釀多時,卻總是無法跨出去。
「時間差不多了,你不是要去購物嗎?我們提早下山吧,我打電話喊趙姊一聲,你順便拎著你最愛的蔥油餅上路吧。」瞧柏千菡今天神色格外柔和,夏香芷大膽地揭露一個月來的秘密。「其實,這些都是單大哥買的,他怕你不肯收,每次都假借亞劭的名義送來。」
「我知道。」
「咦,你早就知道了?」夏香芷驚奇。「為了這事,我的胎教做得好辛苦欸,每晚都要跟肚裡的兒子千叮萬囑:『媽媽是在幫忙拯救一段姻緣,不得不說謊,你不可以學』,結果都是白費心機啊。」
「我以為你和我是一國的,竟然偷偷在幫他。」柏千菡橫她一眼,眼中沒有怒氣,倒是有點笑意。
「沒辦法啊,他每次都要跟著亞劭上山,亞劭不好意思不讓他跟,結果我們都沒辦法獨處,不趕快打發他走,亞劭好哀怨。」夏香芷悠悠歎息。「單大哥每次上山,就一臉憂鬱,盯著我們這裡的房屋瞧,他在偷偷找你,又不敢明說,發現我在看他,他就趕快假裝欣賞景色,那模樣好可憐喔。」
這話是故意說來讓她心軟的,柏千菡明白,垂頭望著自己踏在地板上,穿著軟拖鞋的雙腳。
她並未退一步,始終就留著那一步,等他靠近——
第8章()
採購結束,仍由茶園的女員工駕車,送柏千菡與夏香芷抵達婦產科診所。
這是家小診所,由兩位名醫共同開業,候診區以粉紅色佈置得溫馨柔美,米色沙發排成n字形,方便待診的准媽媽們互相交流。
夏香芷進入看診間後,柏千菡就和幾位等待看診的孕婦坐在一起,大家的話題自然離不開孩子,她插不上話,只好微笑沉默,大家看她的目光都很溫柔,一位肚子大得像籃球的孕婦主動跟她搭話。
「你好漂亮啊,你的寶寶一定會很可愛。」
當她也是個孕婦就對了。柏千菡含糊地繼續微笑,沒有多解釋。
她起身去洗手間時,收到單媽傳來的簡訊,附帶與她母親的合照。母親們是在歐洲玩上癮了,兩人自行將行程加碼,要再多玩一個月。
照片中,兩位媽媽一起燙了法拉頭,打扮得時髦亮麗,跟一位金髮碧眼的德國中年帥哥合照,帥哥的手很親密地搭在單媽圓潤到沒有角度的肩膀上,柏千菡不曾見婆婆笑得這麼害羞,還很可愛地附了一行悄悄話問她。
「你會不會排斥金頭髮藍眼睛的公公?」
柏千菡看得直笑。婆婆有第二春,她當然為她高興,不過比起她這兒媳,婆婆更應該在意兒子的意見吧?
想到單南荻,她笑容微斂,站在洗手問門口出了神,直到護士帶著一位面紅耳赤的少女經過,兩人邊走邊說。
「一條線是沒有喔!你太緊張了,你還年輕,生理期比較不穩定,記得作息要正常,注意飲食均衡……」經過護士詳細的解釋,總算讓少女安心離開,護士瞧見柏千菡,驚訝道:「單太太?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柏千菡禮貌地回應,碰到認得她、她卻不認得的人,她不會立刻解釋自己失憶,而是視對話的情況,再決定要不要告知,若是點頭之交,自然沒必要交代太多,
「好幾年沒看到你了呢!你今天是來做檢查的嗎?」
「我是陪朋友來的。」聽護士這問法,她從前來過這診所吧?畢竟結婚多年,曾經懷孕也不足為奇。
「喏,這裡有一支多的,你順便用掉吧。」親切的護士將一支驗孕棒交到她手中。「你的狀況比較特殊,不過還是要小心,偶爾驗一下比較安心喔。」
「呃,我不需要……」
但就這樣,柏千菡手裡多了一支驗孕棒,哭笑不得。她過去八成和護士小姐混得挺熟的,才有這種……「熟客的優待」吧?
既然拿了,姑且用之吧。
真的,她只是想用掉它,沒有別的念頭,沒有任何期待,所以,當它浮現兩條線時,她真是受到驚嚇了。
這代表……她肚子裡有寶寶了?
可是她近來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推算起來,她是一個月前受孕的,就那麼一次,會不會太準了?
真的有了寶寶嗎?
她撫著依舊平坦的小腹,嘴角恍惚地揚起,喜悅緩慢地擴散開來。她懷孕了!該通知孩子的爸嗎?他會高興嗎?
她握著驗孕棒,獨自傻笑,在洗手間裡走來走去,最後決定先聽聽母親的意見。她拿出手機,撥給正在德國的母親。
「媽,我……我懷孕了。」
電話那端的母親沒反應,似乎被嚇呆了。
「其實,我和南荻吵架了,他說過不想要小孩,所以——可是,我還是想要這個寶寶,這是我的孩子!就算他不要,我要!」因為興奮和緊張,她講話有些顛三倒四,不斷追問母親。「媽,你覺得我該生下來嗎?只要我養得起,其實不必理他的意見,對不對?媽?」
「誰說你懷孕的?」手機那端終於回神,有了回應。
「我在婦產科診所,剛才用了驗孕棒——」慢著,這低沉的男聲。「南……南荻?」
她驚愕,她打錯了,打給單南荻了!
「你懷孕?你確定嗎?」
他不曾用如此兇惡的語氣對她說話,她畏縮。「我——我不確定,但驗孕棒顯示是兩條線……」
他寂然不語,呼吸憤恨急促,沒有半點喜悅,唯有陰森的怒火。
「你怎麼可能懷孕?」他冷笑。「我四年前就結紮了。」
接下來手機那邊爆發大吼,衝著她咆哮。柏千菡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聽不見,她機械式地掛了手機,呆看手裡的驗孕棒。
貨真價實的兩條線。
是這東西出錯吧?一定是,他結紮了,她當然不可能懷孕,除非,除非是別的男人——
不可能!不論是別的男人碰過她或她懷孕,都是不可能的事!
她昏眩混亂,直冒冷汗,走出洗手間,遇到護士,她將驗孕棒給護士看,護士替她掛號,說安排四年前幫她看診的同一位醫師。
她的臉色大概很壞,夏香芷陪著她,不斷柔聲安慰她,她還在恍惚——他曾說他們不需要保護措施,原來如此,他很有信心,因為他結紮了。
她終於想起來了……
結婚時,她才二十二歲,年輕又天真,人生一帆風順,他是她的初戀情人,也是她體貼出色的丈夫,他很早便坦言想要孩子,為他生兒育女是她給自己的甜蜜使命。
一切像個完美的夢。
婚後第一年,她便懷孕了。原本都很順遂,她最後卻流產了。
他心疼她的身體,而她為失去的孩子難過,自以為年輕,流產是意外,只需好好調養就能再懷孕。
她確實又懷孕了,也再度流產,她在醫院做了檢查,查出一個青天霹靂的消息——她的子宮發育不全,難以孕育胎兒。
「所以,她不能再懷孕嗎?」他惶惑地問醫師。
「能懷孕,但很容易流產,胎位異常的機率高,即使足月,也可能難產。」
「治療的方法呢?」她想,最多是要吃藥吧?
「要開刀,進行手術……」醫師描述手術細節,他聽得臉色慘白,她心驚膽顫,有點害怕,但她年輕,身體復原能力強,她想接受手術,他卻不願意。
「放棄吧,我們不要手術,也不要孩子了。」當晚,他這麼對她說。
「現在醫學發達,醫師說手術成功率很高,就試看看……」
「要試幾次?試到你弄壞身體為止嗎?你流產兩次,都是大出血,瘦了多少?掉了多少頭髮?何況手術也有風險,醫師說你的手術難度較高,還要配合吃藥,太多痛苦了,你的身體會受不了。」他一向縱容她,唯有這件事異常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