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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文 / 綠痕

    「若是無魂紙約束著你,你還會如此對我嗎?」她知道大部分的魂役都會效忠魂主,魂主要他們做什麼,他們便什麼都會去做,可她卻沒有聽過,在忠心之外,魂役還會賠上自個兒感情的。

    「我……」

    她很不想這麼推論,「你對我的感情,皆因你受命於魂紙?」

    湛朗猛然抬起頭,激動地大聲否認,「不是的!」

    「身為魂主,我可否終止我倆之間的契約?」將他臉上的慌張和恐懼全都看在眼底的斐淨,試探性地問。

    「不行!」湛朗飛快衝過去將她死命抱緊,「不行,不許你這麼做!你不能如此對我!」

    整個身子被他抱得處處發疼,斐淨皺著眉,將整個人都已繃緊到了頂點的他拉開來,再推開一臂之遙的距離。

    「夫人……」他伸出手,顫抖的指尖想要一如往常地撫摸她的小臉,可她卻避開了。

    「你讓我想想。」她歎口氣,「這事,我得好好想想。」

    湛朗不知道,她這一想需想多久,而住在城主府裡的眾人也不知,宗主大人他滿而的寒霜,到底還要冰凍他們多久。

    打從那一夜他倆談過一回後,次日起,斐淨就把自個兒關在房裡不出來,除了花彫外,無論誰來敲門都不見。湛朗連連在門外守了她三天,斐淨卻完全不心軟也不給他面子,說不開門就是不開門。

    見不著自家夫人的湛朗,就像跌入了萬丈深淵,生平從不曾有過的恐慌感擄獲了他所有的心智,令他什麼都無法想,如同迷途於大霧中的孩子,徹底迷失了去路。

    他因此而暴躁易怒,再不能冷眼看待一切,斐淨的冷淡令他心慌得無所適從,可她又將他拒於門外,於是在忍抑到了一個極點後,他便開始折騰所有人來發洩,發洩他心中那股……不知究竟該說是害怕還是委屈的感覺。

    也因此……

    第4章(2)

    不小心路過宗主面前的阿提拉,在湛朗陰陰的眼神掃過來時,被嚇得全身寒毛登時豎起,急急拉著木木西一塊兒逃命去。

    養在院裡的大狼們,在見到黑著臉的湛朗時,各自尖叫了一聲,便夾著尾巴火速逃出院外。

    最常和湛朗一塊兒商討公事的公孫狩更是乾脆,這陣子就直接不回府了,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幾日下來,府內上上下下的人們,紛紛對著夫人居處的方向含淚遠望,偏偏他們家夫人就是鐵了心硬了腸,打定主意就是要折磨湛朗也折磨他們到底。

    深受全府上下請托的花彫,這一日,在終於受不了整座城主府裡低迷的氣氛後,終於挺身而出。

    「小姐,你與姑爺是怎麼了?」前陣子不是還甜蜜蜜的膩在一塊兒?

    「做錯事,自然得挨罰。」斐淨手拿一本書翻看,淡淡對她道。

    她愣了愣,「姑爺做錯事了?」

    「嗯,套句納蘭先生說的老話,他皮在癢了。」

    「那小姐你不動手教訓姑爺?」花彫偏袒的當然是自家小姐。

    斐淨睨她一眼,「你以為我打得過他?」她只是相級初階而已,跟那個中階的打會有勝算?她又不是腦袋瓜冬眠去了。

    花彫毫不猶豫地搖首。

    「不過,打不過也有打不過的做法。」斐淨合上手中的書本,「我要冷著他。」

    一直都呆愣愣的小姐終於有長進了!

    深感老懷安慰的花彫忍不住想要為她喝采叫好,完全都忘記了,她在進房前那些人是怎麼拜託她的……

    於是烏雲持續徘徊在湛朗的臉上,一眾人等也繼續叫苦連天。尤其在這夜,眾人的苦難似乎又再次晉階了,一大票漢子被湛朗領去了後院的演武堂,美其名為操練,實則是虐待,虐得他們一個個都鬼哭狼嚎的。

    「小姐,外頭有人在慘叫。」

    「音色挺不錯。」叫到最高處時還會破音。

    花彫有些同情他們,「他們是被心情不好的姑爺遷怒的。」

    「我不會去幫他們求情,因我還沒有罰夠你家姑爺。」斐淨全然不為所動,照樣繼續她的冷戰大業。

    再也扛不住的眾人,次日晚上齊齊殺至她的院外,不管不顧地強行突破花彫的防守陣線進入她的房中,整齊跪在地上哭求著她。

    「夫人……」

    斐淨一開口就否決了他們的懇求,「是他不對,不對就該反省。」

    「不知宗主究竟犯了何錯?」好歹也給個死因吧。

    「他遲到了。」

    「啊?」眾人霎時呆若木雞。

    她問得正經八百兼理直氣壯,「他不但遲到,還遲了整整十年,你們說,如此不守時的人,是不是該罰?」

    「……」就為了這麼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所以他們就平白無故被宗主虐得死去又活來?他們冤啊。

    「納蘭先生說過,插手夫妻之間的閒事,是會被雷劈的。」斐淨索性指點他們一條明路,「所以我奉勸你們,這陣子你們最好是躲遠點,否則下回又被雷劈了,可別怨我事先沒提醒你們。」

    「……」說的也是,人家夫妻吵架關他們什麼事?走了,回房睡覺睡覺。

    十天過後,當失魂落魄的湛朗已瀕臨行屍走肉的邊緣時,斐淨終於覺得自個兒的心情總算是轉陰為晴,於是她再次招來湛朗。

    「夫人……」好不容易再次見到日思夜念的人兒,度日如年的湛朗緊張得有些無措,頻頻在她面前屏住了呼吸。

    「你反省好了?」她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嗯……」

    斐淨語調懇切地問:「因咱們是夫妻,所以夫妻之間就必須開誠佈公不許隱瞞對方什麼,你說這是不是個道理?」她自認這一點她從一開始就有做到。

    「是。」

    她淡然再問:「那麼請你告訴我,你之所以會遲到,有沒有苦衷?」

    「有。」受夠這陣子的與她分隔兩地,湛朗再也不打算對她隱瞞。

    對此她很滿意,「好,我聽你說。」

    湛朗握緊了雙拳,「首先,我絕不是故意要遲到的。」

    「繼續。」

    「我是一隻妖,狼妖。」

    「妖?」斐淨意外地張大眼,很快即聯想到他所建立的宗族為何喚名為狼宗。

    「嗯。」湛朗聲音低啞地說著,語氣裡充滿了濃重的自責,「十年前……在你許下心願召喚我的魂魄而來後,我之所以沒能在最快的時間內來到你身邊救你於水火,是因當時我在來到人間後即頓失所有妖力,與廢人無異。」

    她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後來呢?」

    「後來,你被你的兄長們救下,你因傷重整整昏迷了三個月,我亦花費了三個月的時間才勉強恢復一成的妖力,這才總算能夠下地。」

    當時失去了妖力的他,別說是去救她,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他幾乎是用爬的爬去當年的攝政王府的。

    在攝政王府府週四下打聽過後,知道她受過什麼傷害時,悔痛不已的他,立即使出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僅有妖力,在第一時間內為她下了個封閉記憶的封印,不願她再憶起那些會令她痛苦的回憶。

    她以指敲著桌面,「所以說,你當時不是不來,而是不能來?」

    「嗯……」

    「但後頭的--年呢?你怎還是不來找我?」這時間久到害得她幾乎都忘了她曾許下過心願,和有魂役這回事了。

    湛朗幽幽地問:「你忘了你許下的是什麼願望嗎?」

    「我想幸福。」這一回她沒有再迴避。

    「為了你的願望,我得為你創出一片能夠安居的家園,我得凝聚足以保護你的力量,不然,日後何談給你幸福?」

    當年那個不但妖力遲遲無法恢復,且在這處陌生的人間還一無所有的狼妖,如何能達成她所許下的願望?

    因此在確認她被她兄長們照顧得很好後,他即離開了原國,來到荒山古林中閉關修煉了三年以恢復妖力,並在出關後開始學習人間的武者之道,藉由武力以隱藏他的妖力。

    其間無論如何艱苦,他都咬牙撐了下來,因他知道他必須強大起來,他得對她的願望負責,他得讓那個因他來遲而受到傷害的女孩圓後不再受到任何傷害。於是他鞭策自己努力再努力,哪怕在他眼前的是刀山或火海,他亦不畏死不怕苦地勇往直前跨過去。

    為了她,他可說是已竭盡所能,不留一絲餘力。

    深怕她將他所給予的愛意誤會成是魂紙的束縛,湛朗心急地向她解釋。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雖是你的魂役,但我絕不是因契約而如此珍愛你。我也曾活過,我更曾站在妖界高處睥睨眾生過,我不是任何人都能盡情指使的,我從來就不是名會懂得認命的魂役,我有選擇的。」

    「選擇?」斐淨有些錯愕。

    湛朗小心地靠近她,見她沒有再退避,於是他輕拉過她的手,將它按在他的胸坎上,讓她確認他的心跳。

    「感覺到了嗎?」

    「嗯。」溫暖的體溫,與節奏有致的心跳,就如同這人間的凡人一般。

    他蒼涼地笑著,「我不是死物,我有心。雖然這是你賜予我的再次生命,我也為此心存感激,但在感激之餘,它卻還遠遠不足以能讓我為你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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