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老婆勿忘我

第5頁 文 / 季可薔

    「你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那間舞蹈教室工作的?」

    「大概兩年前吧。」

    「在我跟你認識的那時候嗎?」

    「嗯,那時候你跟我說想找份工作,剛好找認識一個朋友,他老婆是開舞蹈教室的,就介紹你去那邊。」

    「那之前呢?我在做什麼?」

    「好像是開了間咖啡店。」

    「好像?」

    蕭牧理聽出她質疑的語氣,唇角又勾起一抹苦澀。「你說那間咖啡店你已經頂讓出去了,本來就是開好玩的,打發時間而已。」

    「開好玩的?」於澄美惘然。

    「其實我也很想知道你以前的事,可你總是不願多說,我只知道你跟家裡鬧翻了。」

    她跟家裡鬧翻了?於澄美驚愕,母親說她當年離家出走後,留下一封告別信,信上說自己渴望自由,渴望追尋自我,跟著她便躲起來了,家人遍尋不到她的下落,父親因而大發脾氣,罵她不孝……

    照母親的說法,她並沒有跟家人吵架啊!為何她會那般決絕地堅持要離開?

    於澄美只覺得腦海裡浮現一團迷霧,她試著想撥開,卻只迎來一陣強烈的抽痛。

    她暗暗咬牙強忍。

    「頭痛嗎?」雖然她沒出聲,他仍從她糾結的眉宇看出端倪,連忙起身,伸手按揉太陽穴。

    她嚇一跳,下意識地想躲開,他定住她螓首,不讓她動。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低啞的嗓音在她頭頂上方揚起,配合著他手上的動作,她忽然覺得很舒服,躁熱的太陽穴彷彿有涼水流過。

    「這些事你遲早會想起來的,不必急於一時。」他溫柔地低語,溫柔地撫慰她。

    她後仰著頭,怔忡地望他,而他看著她氤氳如水的眼眸,驀地心弦一動,低下唇來。

    他輕輕地吻她的左右眼皮,那麼輕柔又充滿眷戀的吻,如蝴蝶採花,如蜻蜓在水面上滑翔。

    有短暫的片刻,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承受著這個吻,然後,她悚然一驚,彈跳起身,往後連退幾步。

    「你……」她駭然瞪他,像瞪著某種可怕的猛獸。「你……怎麼可以……」

    「澄美……」

    「不要碰我!」

    激動的驚喊凝凍蕭牧理,他站在原地,看著驚慌失措的妻子,忽然覺得胸口緊縮,無法呼吸。

    「你怕我。」這不是問句,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個令他痛心的事實。

    「我……」她顫著唇,說不出話來。她怕他嗎?她不確定,只是有種感覺,自己必須離他遠一點。

    「你不用怕我。」他陣光黯了黯。「我是你的丈夫,我不會傷害你。」

    「我……沒說你會傷害……」於澄美窘迫了,知道自己方纔的舉動傷了這男人。

    「對不起,我只是……」只是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他。她深呼吸,凝聚勇氣。

    「蕭……牧理,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他點點頭。「你說。」

    她眨眨眼,羽睫輕顫。「我想……回家。」

    「嗯,我問過醫生了,明天你就可以出院……」

    「我的意思是回我家!」她急切地聲明。

    他愣住,臉部肌肉緊繃。「你是說回於家?」

    「對,我想跟我熟悉的家人住在一起……」

    「不可以!」他打斷她。

    雖是意料中的答案,但看著他陰鬱闇沈的眼神,她仍是緊張地屏住呼吸。

    「你聽我說,這只是暫時的……」

    他以一個手勢止住她。「我不能答應。」

    「為什麼?」她忍不住埋怨。難道他不懂嗎?對她而言他只是陌生人,要她怎麼跟他共處一個屋簷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我不能答應。」蕭牧理低聲說道,字字句句都如利刃,剜割自己的心。

    「如果我放你走,你就會離我愈來愈遠,只有把你留在我身邊,你才更容易回想起關於我們的一切。」

    「你……」

    「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澄美,我真的不能放你走。」

    她咬牙不語,瞪視他的眼神幾乎像是恨了。

    他緊緊地、緊緊地握拳,指尖掐入掌心肉裡,刺痛著。

    「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嗎?」她顫聲問。

    「沒有。」他說得決絕。

    「蕭牧理……」

    他別過頭,迴避她失望的神情。「這些東西我留下來,你慢慢看,明天我再來接你出院。」

    語落,他轉身意yu離開,迎面卻走來一個身形削瘦的男人。

    男人膚色偏白,戴著副無框眼鏡,長相斯文俊秀,白色襯衫上繫著粉紅色細長領帶,看起來不但不顯得娘娘腔,反而被他穿出一股濃濃的書卷味。

    「元祈哥!」

    蕭牧理全身一僵,聽出這聲呼喚裡蘊著喜悅依戀。

    這男人,是誰?

    第3章()

    元祈哥。

    他聽見她這麼喚那個男人。

    而那男人短暫地瞥他一眼後,便直接走向她,兩人當他不存在似的對話。「美美,你沒事吧?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

    「元祈哥,你怎麼……現在才來?」話裡有一絲掩不住的埋怨。

    「我們市議會前陣子到歐洲訪問了,我接到你的消息立刻就趕回來了,早上剛到台灣。美美,你還好吧?阿姨告訴我你出車禍了。」

    「我很好,只是……失去了部分記憶。」

    「嗯,我聽說了。」

    「我忘了我當年為何要離家出走。」

    「我知道。」

    「元祈哥,我……」她像是有千言萬語,說不出口。

    蕭牧理盯著自己的妻子,她仰起秀麗容顏看著別的男人,那麼惆悵,那麼楚楚可憐,他的胸口宛如有只尖銳的獸爪擰著,狠狠地痛。

    他忽然想起這男人是誰了,是鄭元祈,前幾年剛在政壇竄起的新秀,外貌俊美,溫文儒雅,號稱是國會王子喬旋的接班人。

    他記得跟澄美結婚後,有天晚上看電視,鄭元祈正在接受人物專訪,澄美瞭然地瞪著電視螢幕,他見她神色怪異,問了幾句,她立刻轉台,顧左右而言他。

    當時他並不以為意,她素來不愛看政治新聞,他以為她只是不屑政治人物,原來不是。

    原來是因為鄭元祈對她而言有特殊的意義……

    「元祈哥,我結婚了。」顫抖的宣言拉回蕭牧理的思緒,他看得出來他的妻是多麼困難才吐出這句話。

    他也看到鄭元祈鏡片後的眼眸瞬間閃過銳利的光芒,但很快地便收斂,回復如陽光般的朗朗溫煦。

    「我知道,我都聽阿姨說了。」鄭元祈對於澄美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撫摸了下她的發,接著轉過身來。

    「你就是蕭牧理吧。」

    直到現在,兩個男人才正式面對面。

    蕭牧理靜立,沒說什麼,這個問題不需要他回答。

    「敝姓鄭,鄭元祈,我跟美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而且不只是朋友。

    蕭牧理聽出言外之意,鄭元祈顯然也知道他聽得出來,嘴角一勾,笑意明朗爽快,卻又隱隱帶著挑釁。

    不愧是在政壇打滾的人物,很會裝,鋒芒不露,笑裡藏刀。

    「我剛剛在門口聽見你跟美美說話了,美美想回家。」

    所以呢?蕭牧理一言不發,等待對方出招。

    鄭元祈似乎有些意外他如此有耐性,眉峰不著痕跡地一蹙,跟著又綻露開朗照人的笑容。

    「雖然你跟美美有婚姻關係,但她現在忘了你了,對她來說你就是個陌生人。她現在正是最驚慌無助的時候,需要家人的支持與陪伴,請你讓她回於家,那裡才是她熟悉的環境,有她熟悉的親朋好友……」

    「不行。」簡潔的兩個字,打斷鄭元祈的遊說。

    鄭元祈目光一閃,笑容凝斂。「蕭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現在出車禍的人是美美,失去記憶的人也是她,她心裡比你更惶恐、更無助。她是女人,你忍心讓她一個人承受這樣的痛苦嗎?」

    蕭牧理暗暗掐握拳頭,感覺心房空空的,無所著落。「我會陪伴她。」

    「可她現在最想要的不是你的陪伴!」鄭元祈一針見血。「她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家人身邊。」

    「你的意思是,你要帶走她。」

    「對,我想帶走她。」

    「不可以」

    「蕭先生!你……」

    蕭牧理沒理會鄭元祈逐漸變調的嗓音,逕自轉向於澄美,他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蒼白迷惘的容顏,看著她閃爍迷離的眼眸,他知道如果讓她憑自己的心意作選擇,她必會決定回到自己家人身邊,但……

    「我們結婚了。」他板著臉,語氣同樣平板無起伏。「雖然你不記得我,但我同樣是你的家人,甚至可以說是你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我不能讓你離開。」

    「蕭先生,你講不講道理?你別這樣為難美美!」鄭元祈在一旁插話。

    蕭牧理當沒聽見,說他自私也好,不講道理也罷,他不在乎其他人的指責,他只在乎她。

    「你是我的妻子,從我們結婚那天起,我們就許下誓言對彼此不離不棄——你懂得這誓言的意義嗎?」

    不離不棄。

    於澄美震顫地聽著,震顫地望著眼前這理當熟悉卻陌生的男人,他神情是那麼堅毅決然,挺拔而立的身姿如松,屹立不搖。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