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季可薔
印度氣候溫暖,現在又值盛夏,即便入夜也有些問熱。
「熱也不許動。」他不准她逃離他的懷抱,就想抱著她。「乖乖地坐著。」
「我沒動啊。」她喊冤。
「那最好。」他將下巴頂在她頭上,湛眸深沉地盯著前方的白色陵寢,莊嚴又優雅,詩人形容她是「永恆的淚珠」。
「你很嚮往那樣的愛情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震動了丁雨香,她聽著那沙啞的嗓音,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過了許久,才以同樣低啞的嗓音回應。「教授你呢?」
沉默。
他不說話,她只聽見他些微粗沈的呼吸聲。
「教授?」
「嗯。」他漫應一聲,表示自己有在聽,又過了好片刻,才低低揚嗓。「我以前交過一個女朋友。」
「是你說五年多前分手的那位嗎?」
「現在已經六年了。」
六年。丁雨香默念,那是將近兩千兩百天,好久了。
但為什麼教授提起那女人的口氣聽起來彷彿仍帶著幾許悵然呢?她覺得自己胸口有點小糾結。
「她是什麼樣的人呢?」不想問的,還是問了。「聰明嗎?漂亮嗎?」
「嗯,很聰明也很漂亮。」
她就知道!
「我是在美國讀書時認識她的,她跟我是同學,我們在同一個實驗室,跟同一個教授,她各方面的表現都不輸給我,英文講得還比我流利。」
「這樣喔。」丁雨香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哼!她什麼也不想說。
「我們交往一年後,就住在一起了。」
還同居呢!丁雨香嘟嘴。
「她不會做飯,也不愛做家事,跟我一樣,我們兩個常常把屋裡弄得一團糟,不過也無所謂,反正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實驗室,就連約會也在實驗室。」
「也在實驗室談情說愛嗎?」丁雨香口氣有點酸。
但蕭牧野沒聽出來,沉浸於回憶裡。「那算不算談情說愛,我不確定,可我們的確分享了很多各自的想法,那時候我們做什麼都在一起,她跟我說我是她最重要的人,而我也覺得沒有人比她跟我更契合的了。」
「是、嗎?」愈聽愈不是滋味,丁雨香不覺在蕭牧野懷裡動了動,想離他遠一點。
他發現了,不滿地收攏臂膀,反倒把她抱得更緊。「不是要你別亂動嗎?」
「你不覺得很熱嗎?」她嗔惱。
「不會。」
呿,睜眼說瞎話!她拿他沒轍,只得悶悶地繼續與他依偎。「你故事還沒講完呢!後來你跟你前女友怎麼樣了?」
「後來我發現我的研究成果被她搶先一步發表在了期刊了。」
「啊?什麼意思?」
「意思是她偷了我的研究成果。」蕭牧野語氣變得清冷。
丁雨香愕然,不敢相信,忍不住轉頭看他的臉。
他面無表情,唯有森森閃爍的瞳光洩漏了他的沉痛。
「我問她為什麼這麼做,她說因為她累了,她的實驗進展卡了又卡,我的卻一直很順利,眼看我即將拿到博士學位,她很慌,很害怕,怕自己一個人被丟在美國……」
「所以就做出那種事嗎?」丁雨香尖銳地打斷。「都是借口!」
「是借口沒錯,我也知道是借口。」蕭牧野澀澀地自嘲。「可我還是選擇再相信她一次,她是女孩子,畢竟比較軟弱些,我覺得自己有保護她的責任,只是我沒想到已經破掉的鏡子是不可能完好如初了,我們對彼此都有了芥蒂,她覺得自己對不起我,開始躲著我,我也沒辦法當一切沒改變,然後有一天,我發現她跟我們實驗室另一個男同學上床……」
「什麼?!」丁雨香極度震驚。
「她說我這人做事太一板一眼了,沒情調,沒生活情趣,她早就受不了我了……」
「她胡說!不是這樣的,她太過分了!怎能說出那種話?」丁雨香心海沸騰,超火大。
那個女人憑什麼那樣傷害教授?太可惡了!她急切地捧起蕭牧野的臉龐,撫摸著,安慰著。
「教授你別聽她的,她胡說八道!」
她怎麼比自己還激動呢?蕭牧野看著懷中的女孩,心口陣陣悸動。他看得出來她是真心為自己抱不平,她憐惜自己。
「教授你忘了她吧!她不值得你對她那麼好,如果她真把你當成最重要的人,就不該那樣一次又一次背叛你。教授你別難過,你忘了她,忘了她好不好?」她焦灼地撫慰他,看著他的眸煙水迷濛,像是快哭了。
「傻瓜。」他覺得自己胸口軟得一塌糊塗。「我早就不難過了。」
「那你忘了她吧!六年了,已經夠久了。」她依然焦急。
「嗯,是夠久了。」他淡淡地微笑。若不是今天與她來看泰姬陵,聽她講起那永恆的愛情神話,他也不會回憶起從前。
其實他想的不是前女友,他想的是自己是否也能擁有那般刻骨銘心的愛情?
天空落了雨,涼涼的,細密如針的雨絲剌痛他的臉,可他渾然未覺,只是一心一意盯著眼前這個為他忿忿的傻女孩。
「下雨了。」她輕聲提醒。「教授,我們回去吧。」
「不回去。」他重新將她攬入懷裡,只想像這樣親密地抱著她,汲取她身上的暖意,嗅聞她身上誘人的暗香。
「雨,是香的呢。」他感歎。
「是嗎?」她傻傻地問,皺著鼻子也跟著嗅了嗅。「嗯,好像是呢,是因為雨中有青草的味道嗎?」
第5章(2)
傻丫頭!
他歎息般地微笑。「香,雨香,香。」低低地、溫柔地喚她的名。
她怔住了,心韻難以自持地加速,亂了迷了,手心泌著碎汗。她在緊張什麼呢?她不知道。只知道他這樣喚著她時,她覺得……好害羞。
「教授……」
「別叫我教授,叫我的名字。」他命令,聲音低啞而性感,帶著某種蠱惑的魅力。
她意亂情迷。「牧野……」
他輕輕地吻住了她,溫熱的舌尖舔著她濕涼的唇,接著誘哄她分開,潛進她馨甜的唇腔裡。
她青澀地迎接他,在他引領之下,與他唇舌交纏。
他逐漸加深這個吻,她被他吻得唇舌發麻,兩人在雨中相擁,全身濕透了,卻只是渾然忘我地吻著,好像永遠要不夠似的。
許久,他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而她癱軟地趴在他肩頭,渾身輕顫,像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笨兔子。」他敲敲她的頭。「你不會換氣嗎?」
「你又沒教我!」她不依地抗議,粉拳捶回去。
「這還要人教?」他取笑她。「以前沒吻過嗎?」
「有是有。」可沒這樣吻過,文翰只是輕吮她的唇,而她堅持緊閉牙關,不讓他更進一步。
想著,丁雨香有些恍惚。為何教授稍稍一挑逗她便把持不住了呢?是因為教授的吻技比較高明嗎?
「誰親過你?」本來是隨口戲謔,沒想到這小兔子還真的跟別的男人吻過,蕭牧野不爽了。
「是誰……都不重要吧!我們快回旅館,都淋濕了。」
丁雨香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催著他離去。
兩人回到旅館,蕭牧野自恃騎士風度,堅決要丁雨香先進浴室洗澡,自己則用一條大毛巾隨便先擦拭一下。
他高估了自己的體力,由於連續數日的腸胃不適,抵抗力本就偏弱,再加上淋雨受涼,到了半夜,他就發起燒來。
丁雨香聽見他急促沉重的喘氣聲,由夢中醒來,這才驚覺他發燒了,慌得一骨碌爬起來。
「教授,教授。」小手撫上他灼燙的額頭,替他抹去冷汗。「你怎樣?很不舒服嗎?」
「沒事。」他在半夢半醒之間呻吟。「只是發燒而已。」
「那怎麼辦?我們去醫院看醫生吧!」
「三更半夜的去哪裡看?別擔心,睡一覺起來退燒就好了。」
「可是……」
「別吵了,讓我安靜地睡。」
但她無論如何也不放心,下床倒了一杯溫熱的開水,餵他喝下,然後跟旅館櫃檯借了溫度計,每半個小時便量一次做記錄,隨時監控他的體溫變化。
她徹夜未眠,在他發冷時替他加蓋毛毯,在需要降溫時,將冰袋敷在他額頭。
他全身因發汗濕濕黏黏,她怕他難受,拿了條乾毛巾替他擦手擦臉擦脖子。
到了第二天早晨,他的體溫終於從高峰開始往下降,她這才稍稍鬆口氣,借了旅館蔚房,親自替他熬了一鍋灑了蔥花的白粥。
回到房裡,她輕輕推醒他。「教授,起來吃點粥。」
「不要。」他朦朧地翻個身。「我不想吃這裡的東西。」
「是我親自煮的,你放心,我把鍋子都事先燙煮過了,絕對衛生。」
「不要,我吃不下。」
「不行,你已經十幾個小時沒進食了,要吃點東西才有體力。」
「我躺在床上,幹麼要什麼體力?」
「那也需要補充營養跟病毒作戰啊!」她不理會他的反對,硬是將他扶起,讓他靠坐在床頭。
他萎靡地坐著,眼眸半閉,看得她又擔憂又心疼,放柔了嗓音哄他。「教授你乖,我餵你,你吃一點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