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順風耳討妻記

第8頁 文 / 童繪

    「那得看三弟了。」洪二爺順手撈過茶杯,啜了口,噙著頗具玩味的笑。「不過三弟的性子呀……還是缺個扮黑臉的在後頭推他一把。」否則肯定還沒想清楚該放人走還是該留下人家,清揚已走得老遠。

    孫諒聞言,搖搖頭,又剝起瓜子,取了瓜子仁,往二爺手邊的空碗裡丟去。

    「而我嘛,」笑又揚得更高了,長指埋在漸漸堆起瓜子仁堆中,沒有動作。語氣拖了良久良久,洪二爺才輕聲道:「要扮白臉、黑臉還是花臉,我都樂意,我駕輕就熟。」

    第3章()

    「什麼?」單清揚柳眉輕佻,問著。

    「三爺一早入陵辦事,入夜才歸。」洪福在花廳為兩位姑娘奉茶,恭敬回道。他是不大喜歡這喜新厭舊的單小姐的,若不是三爺有交代,他才不願跟個外人多說府裡的事。「昨夜闖進幾個小賊,壞了些機關,三爺入墓修整。二爺忙了大半夜,一出陵便上城裡酒樓去了。」

    分明早上才見過,原以為白日還了劍,過午便離莊,怎知又出變數。單清揚眉間微擰,直覺問道:「賊人沒傷著四小姐吧?」

    洪福一聽她問起四小姐,還問得如此自然、如此關心,心裡頓時舒坦,長年對單小姐的不滿暫時拋到了腦後,咧嘴笑回:「多謝單小姐關心,區區小賊傷不了四小姐的。倒是那賊人重傷,撐不了多久了。」

    不自覺地多說了,轉頭見著一旁萃兒姑娘面露古怪。這祖宗傳下來的陵墓,每年引來多少盜墓人,洪家就得為多少人收屍,莫怪小姑娘看不過眼。如此殺生,是洪氏此生的詛咒,下了地府再一併還清吧。

    「那就好。」單清揚放心地點點頭,「福伯,待三爺回府,就說清揚與萃兒在南苑中候著,今夜還了三爺的劍,明日便離去。」

    「是,老奴會將話帶到。」洪福應了聲,又接著說道:「三爺還交代了,單小姐與萃兒姑娘可在莊中走走,消磨時候,谷雨閣內曬了新的花茶,若乏了可入閣歇歇。請兩位務必等三爺回來一同晚膳敘舊,三爺已吩咐廚子出莊採買,今晚吃單小姐愛的酸菜白肉鍋,為昨夜賠個罪。」

    說完、洪福恭敬地離去,留下她二人。

    門闔上了,萃兒差點沒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興奮地道:「小姐,這二爺、三爺對咱們也差太多了吧。昨兒吃了冷飯菜,我可是一夜沒睡好,差點鬧肚子疼呢,怎麼轉眼又是游莊又是花茶又是熱騰騰的酸菜白肉鍋……看來二爺對小姐還有幾分情意呢!」

    「別胡說!」單清揚低斥。心中卻暗暗訝異三爺還記得自己愛吃什麼。離開奉陵府,離開岳州,她已多年沒吃過像樣的酸菜白肉鍋了,不禁有些期待。回想今晨兩人交握的手,面紗下的兩頰微微發熱起來。

    「不說就不說嘛,」萃兒嘟嘟嘴,下一刻,眼裡又堆滿興奮之情,「小姐,咱們上莊裡繞繞吧,聽說奉陵山莊有多處與當年陵墓主人所住的皇宮一般模樣,只是那皇宮華麗些,山莊樸實些,無論是皇宮還是山莊,可不是外人想見就能見到的哪!」

    「但……」單清揚有些遲疑。在莊中待得越久,她就越沉迷在過往美好的回憶裡,那並非好事。

    「走嘛走嘛!」萃兒將尚在發愣的小姐一把拉起,出了花廳,沿著長廊逛起了偌大的奉陵山莊。

    長長的鵲簷廊貫通莊中的幾個院落,有的大門深鎖,有的門戶大開。幾個下人經過,萃兒問起能否入內一探,下人皆答莊內唯有關上的門不能開,其餘的地方皆可待客。

    於是萃兒拉著小姐逛了幾處,到後來,小姐也說起小時在莊中發生的趣事,心情似乎不錯。山莊很大,可再怎麼有趣也有累的時候,此時兩人正巧來到谷雨閣前,想起福伯說閣內有新曬的茶,便入閣歇腳。

    閣內正巧有幾名丫鬟打理,見了莊裡貴客,便為兩人燒水煮茶。

    涼亭裡,萃兒邊吃著糕點,看著掀起面紗一角喝茶的小姐久久,說道:「小姐,萃兒是在老爺、夫人去後才來服侍小姐的,自那時,便沒見過小姐的眉舒開幾回。一會兒為七重門之事勞累,一會兒為尋找仇人奔走,如今連送個故人之劍都得親力親為,萃兒明白小姐的苦,也猜想得到小姐是認定了

    弒親的血海深仇未報,如何能獨自享樂,可……面紗遮著萃兒瞧不見的,若小姐心情好,笑一笑又何妨?」

    一席話,令得單清揚微愣。

    六年前仇家血洗七重門,一夕之間父母、親人,連同家中僕人全都身陷火海,只留她一人獨活。羅少爺見她身體虛弱又大受打擊,心情不定,便讓親信的丫鬟萃兒日夜照料著,當時還說,若然有手刃仇人的一日,再接她進羅家門。

    成不成婚對她來說已不重要,有太多事纏擾,她已顧不得身為女兒家的終身大事。

    單清揚明眸望向一手糕點、一手花茶的萃兒……心道什麼時候開始,有點傻氣、總是嘻嘻鬧鬧的丫鬟竟也能說出這般體貼人心的話了?

    為此,的確值得開懷一次。

    「喜歡就多吃點吧。」單清揚將糕點盒推向她,溫聲道:「這百花糕配三爺親自種植、調配的花茶極合的。

    「二爺他自小因眼疾,不願給人添麻煩,便時常一人在花園裡種花。三爺說過,種花之外,餘下的時候他常一人到演武台練劍,久了,自然就種得好花、練得好劍。」所以,凡

    事都是同樣道理吧,日復一日做著同一件事,便能將那事做得好。

    她日復一日只想著重振家門,終有一日能重現七重門的當年風光。

    日復一日告訴自己定能替爹娘報仇,終有一日她必能以仇人之血祭拜雙親。

    若是日復一日學著淡化心中對山莊、阿聲的依戀,終有一日她也能真正不再沉迷於往日美好。

    「小姐……」萃兒沒放過小姐低垂眼中透出的無奈。小姐雙手愛憐地撫著陶杯,方才一路看著莊中事物,也都是滿滿的不捨情意。「小姐,你能告訴萃兒嗎……你若愛一個人,卻無法與他在一起,那麼該當如何呢?」

    聽著那問話,單清揚收回思緒,捧起杯子在鼻下輕聞後飲了一口。「個個能在一起,便盼他好吧。」花香在口鼻間散開,心中馨寧。

    「盼他好……」萃兒愣了愣。

    單清揚面紗下有了淺淺笑意,眼兒彎彎地。「萃兒有喜歡的人了?若有,我替你做主……喔,差點忘了,得問過羅少爺才行。嗯……回頭我替你跟他說說,可好?」

    薄紗遮面,就連面對朝夕一同的自己,小姐也沒有除下一回,以真面目

    相對過。可此刻,萃兒很確定小姐在笑,而那笑,是真心為自己開心。萃兒沒有回話,雙眉輕攏,目光從小姐臉上移開,飄到了涼亭外。

    涼亭外假山旁的一個武器架,上頭各種武器都有,不意瞧見最上層擺放之物時,呆愣了許久,眼底方才因小姐的話起的小小漣漪,漸漸被撫平。

    「段叔。」推開石門時,洪煦聲喚道。

    「煦聲?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屋內,段枟舒怔了怔,才道:「我聽說昨兒半夜小賊闖入墓,你不是該在陵中?」

    「方纔去過,沒什麼大事,機關壞了幾處,已修補好了。算上這回,已有三次盜墓者從同一處破咒而入,還是武功平平者,此事二哥不知做何打算。」洪煦聲淡笑回道,搖了搖頭。此處為段叔在石壁上鑿了個小屋,他鮮少上來。

    「你二哥自有想法,輪不到你我操心。」段枟舒為兩人倒了杯茶,隨口道:「坐吧。聽下人說昨晚府裡來的貴客是小時與你訂過娃娃親的單小姐……偏偏我這不識相的纏著你比試。煦聲,你不會怪你段叔吧?」入府那年正巧是孩子們的娘過世後沒多久,聽聞煦聲訂過親,卻沒見過他的小媳婦兒。

    「怎麼會,」洪煦聲依言慢步而來,踢到了張椅子,坐下。「今晨見到了,就好。」

    「喚護容進來,給你多點幾盞燈吧。」段濩舒向外探了探頭。此刻日正當中,一下子進到石壁裡,煦聲目力得花上好一陣子才能習慣。

    「不必,如此便可。天見白才入陵,日頭正烈又出陵,這雙眼,可能要等明日才看得見了。」洪煦聲不以為意地笑道。「我讓護容進城替我辦點事,他出莊了。」

    段濩舒又是一怔,望著他溫柔的笑顏,聲音不自覺提高幾分:「你自己上石壁?下回有事找我,差人上來說一聲便是,莫要自己上來。上回孫諒半途一個腳滑,已是讓我心驚膽跳好幾個月都睡不好,若出意外的是你,可叫我怎麼跟你爹交代?」

    聞言,洪煦聲但笑不語。他自認武功好過二哥的小隨從許多,眼不能見物確實辛苦些,可長年如此早已習慣,自有辦法。只是這些話他沒說出口,家人的擔心,怕是一生也不會少了,他心裡透徹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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