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安靖
「來了?」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徐徐地響起。
她回身,而這一回身又教她驚訝不已,只因偌大的房中,別說是桌椅,連一件的傢俱也沒有,空蕩蕩的廂房內,只有她與他站立著。
她的眼眸,落在銅鏡前那個半站半靠的梁紅袖身上。
難以理解的,在夜明珠的柔弱光線下,他看起來居然有一種陰柔的感覺,既誘人又嫵媚,比起國色天香的柳應兒更要擄人目光,也教程翩兒不能自己地看直了眼。
心兒,忽地又怦怦然地不規則的亂跳起來,廂房內的空氣彷彿在一瞬間變得稀薄,讓她呼吸困難。
可是他喜歡的,是夏祈兒。
她不能跟自己最親最愛的朋友搶同一個男子,她跟梁紅袖,注定不能在一起。
「已經準備好了嗎?」梁紅袖打量著她一身輕便的布裙,他早料到,她會馬上過來找他開始習舞。
她並不是那種嬌柔無力的千金小姐。
「對,我們可以開始了。」壓下所有不該有的情感,她回應。
「在習舞期間,我說的一字一言你都不能違抗,必須照做,這就是條件,你能做得到嗎?」墨眸,閃了一抹異色,快得教人無法捕捉。
不能違抗!程翩兒臉露難色,但她人已經來到這裡,也答應過月嬤嬤與夏祈兒,就不能空手而回,縱然再不願,她也點了點頭,「可以。」
「很好。」梁紅袖滿意地一笑,向她伸手,招了招。
「過來我這兒。」他下達頭一個命令。
這個命令,聽得程翩兒一陣的耳熟,因為他用的語氣,並非叫喚奴婢時的使喚自己,而像一個男子喚著屬於他的女子時,那種不容拒絕的熱切語氣。
她曾在安野王以及月嬤嬤之間,也在尹進以及柳應兒之間聽過這樣的語氣,月嬤嬤以及柳應兒面上,既不依又甜蜜的表情,教她印象深刻極了。
然而,梁紅袖怎麼會以這樣的語氣使喚她?
「怎麼了,剛剛才答應了不會違抗我,怎麼才一會兒就不聽我的話了?」見她遲遲不肯向他邁開步伐,梁紅袖故意的說著,深知她好勝逞強的性子絕對會將自己送上前的。
果然,她怒眼一瞪,啐了句:「我說過就算數。」便往他身前走來。
她就在他的面前,儘管小臉上有多不願意,儘管她是被他用手段拐來這幢其實是屬於他的別苑,他還是感到一陣欣喜若狂。
接下來的一個月,就只有他與她兩人朝夕相對,他會使盡一切的方法,一切的手段,叫她完全地愛上他,在她的心中烙下屬於他的記憶。
「梁紅袖,你叫我過來,就是看你發傻?」被他的眸看得不自在起來,程翩兒故意按照平日與他對話時的惡聲惡氣,彷彿她還是那個不知道自己喜歡他,以為自己很討厭他的程翩兒。
「是我一時的恍神了。」只因看到了她,他便不由自主了。
「要我過來做什麼?」
「我要你,對著鏡子,擺出你認為最能勾引男子的姿勢。」盯著她嬌美的小臉,他忽地道出一句教她瞠目結舌的命令來。
「你……你說什麼?」她呼吸一窒,幾乎連話也說不好。
「你不是聽得很清楚嗎?」他反問她,一副她明明就聽得一清二楚的模樣。
「那跟習舞有什麼關係?」她羞紅了一張小臉,對著他低咆,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狗一樣的激動。
廂房內的光雖然微弱,但也足夠讓他將她臉上的紅暈看進眼底。
「那當然有關,你為什麼一直不跳軟舞?」
軟舞是優美柔婉,娉婷纏綿,與她平日跳的矯捷爽快的劍舞是完全相反的舞。
「你的『胡旋舞』堪稱天下一絕,但你可知道,為什麼頭一回的比試是我贏了,而你又能在第二次的比試中勝出?」他低問著她,瞧見了她小臉上的震撼。
「第一次的比試,我跳出了能教他們耳目一新的『綠腰』,是你不曾在眾人面前展示過的舞,所以他們判我勝出,而第二次呢?」
程翩兒知道。
那是腳傷的緣故,她不得不將一小段的軟舞融入她的「胡旋舞」當中,凱料錯有錯著,剛柔並濟的混合舞居然會教眾人驚為天人,喜歡不已。
即使被喻為天下第一的舞孃,可是軟舞絕非她的強項,一直而來,她與夏祈兒都小心翼翼地保留這個秘密,但還是被梁紅袖看了出來。
第5章(2)
「你清楚,不是嗎?」彷彿看透了她的心思,他明知故問:「你可知道,你們的軟舞一直跳不好的原因在哪裡嗎?」
「在哪裡?」她也不是不焦急了,她一直想不透的原因,梁紅袖竟然知道?
「你,面對銅鏡,跳一段『綠腰』,只需要一小段即可。」
沒有直接給她想要的答案,梁紅袖先要她跳舞,雖然不解,但她還是跳了。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一拋手,一扭腰,怎麼看都比不上當夜比試時,他所跳的」綠腰」。
到底她的軟舞缺了什麼?
緩緩地,轉了半圈下腰,她看到了梁紅袖跟她跳著相同的舞,做出了與她相同的姿勢,同樣的姿勢,她做得極對,沒有半絲的差錯,宛如他的影子似的,然而她的舞硬是輸了。
她接著跳,他也跟隨著,兩人在銅鏡前雙雙起舞。
舉起衣袖半遮臉,她的目光落在有樣學樣的梁紅袖臉上,下一刻,她倒抽口氣,終於理解為什麼她的軟舞比不上他。
明明是男子,但他卻有著比女子更加誘人的嫵媚,半瞇的鳳眼如同能勾魂似的醉人,教她心跳動得不可思議。
她停下了,但他沒有,他還在繼續舞著,好像要她看清楚她的問題到底在哪裡。
軟舞,講求的是優美柔婉,娉婷纏綿。
女子的柔媚,在表達軟舞時最為重要,可是她天性爽直,無法做到柔婉媚人,所以她的軟舞一直都跳不好。
「懂了嗎?你想跳好軟舞,首要的是要學會如何勾引男子,擺出嫵媚的神情以及姿勢,教男子為你瘋狂。」
盯著銅鏡中的梁紅袖,程翩兒有著片刻無法呼吸。
如何勾引男子,如何教男人對她瘋狂?這些,她怎麼懂又怎麼會,而且就算她會,她又怎麼可能在他面前擺出來?
不自覺地,她緊咬唇瓣。
「來吧,對著銅鏡,擺出你認為最能勾引男子的姿勢以及表情來。」梁紅袖當然知道她不懂,但他仍催促著,逼著她開口向他承認,向他求問。
唇瓣,被咬得更深。
下一刻,她深吸口氣,以最緩慢的速度,擺出一個自以為最柔最媚的姿勢。
她擺的是「綠腰」其中一個的舞步,身子半轉、半掩麗容、一副含情似水的模樣,可銅鏡中的她,身子僵硬,面目僵硬,哪裡有含情似水的模樣?渾身僵硬的她宛如剛剛見了什麼可怕的事物似的。
不消他開口,她已知道這個姿勢絕對無法勾引人,不得已,她再換別一個姿勢,可效果同樣的嚇人。
「再擺。」身後,傳來他的嗓音。
她咬咬唇,再換,不待他指示,又換另一個,她一再地變換著不同的姿勢,但全都沒有媚人的感覺,只有著生手舞者才有的僵硬。
她越換越慌,到了最後,甚至萌生放棄的念頭。
她做不來,她擺不出那種嫵媚的姿勢!
眼見她的下唇快要被咬破了,梁紅袖無聲地歎息,他不該期待她會開口問他的,以她那倔性子,就算等到了地老天荒,恐怕也等不到她開口。
「算了,今天你已經累了,先休息吧。」不忍心看她再這麼折磨自己的唇,梁紅袖最終還是開了口喊停。
這一次,程翩兒難得地沒有跟他唱反調。
只不過,她一身香汗淋漓,不住喘息地待在銅鏡前,沒有離開的意思,也沒有開腔的意思。
梁紅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此刻的她並不想被誰打擾,只好別過臉,假裝自己沒看到小臉上的不甘以及挫敗,離開了鏡房。
他走到不遠處的松樹下,高大的樹幹剛好遮去了他的身軀,不讓仍待在鏡房中的程翩兒發現,其實他還待在能看到她的範圍裡,瞧著她備受挫敗的小臉,他想幫忙,但又怕傷到了她的自尊。
他大可以告訴她,他娘教他跳軟舞時的秘訣,就是假想自己最喜歡的人就在眼前,做出勾引對方的姿勢以及表情,試著用這種方式去做姿勢以及表情,那便會事半功倍,但這種方法,只能用在有情人的舞者身上。
她沒有情人,這個方法只會教她更加地挫敗,所以他沒有說出來,無法狠心地看著她受敗受挫的模樣。
梁紅袖離開時的那一瞬間,程翩兒也隨著他轉身,往他的方向走了數步,有那麼一瞬的衝動想要喚住他,但那是梁紅袖,她最不該再靠近的人。
儘管最親的姐姐不在身邊,疼惜自己的嬤嬤也不在這裡,連平日跟她嘻嘻鬧鬧的秋棠也沒有跟著來;即使程翩兒有多想找個人待在自己身邊安慰她,好讓自己沒那麼難受,她都不能喚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