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莫霖
她顫抖著身子,咬著下唇,眼淚瞬間流出。
那恐怖的記憶不斷湧出,她覺得自己像是被綁住了……不!更恐怖,她像是被用釘子釘死在地上,血流不止、全身赤裸,甚至五馬分屍。
從十多年前離開嚴士揚的那一刻起,她的悲劇就已經發生了……
這些年來,她一直逃、一直逃,以為悲劇可以遠離她;但沒有,悲劇如影隨行,那惡魔的身影始終在身側。「我……」
「小君,這裡不是地檢署,告訴我,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恐懼──那個男人的臉又浮上了她的心頭,瞬間攫住了她;惡魔──她怎麼甩得開?她怎麼逃得開?
嚴士揚搖搖頭,眼眶一濕,「你知道嗎?當年你離開我的時候,我常常一個人躲在司令台後面邊哭邊喝酒,我心想,媽的!我有這麼差勁嗎?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
「對不起……」她只能說對不起。
「可是……」努力擦掉淚水,「就算分手了,我也不想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應該很幸福、很快樂,找一個愛你的男人在一起,就算不是我也沒關係,小璇說過了,喜歡一個人,只要她幸福就好……」
她捂著嘴,不停哭著。
「我不要你變成這樣啊!」嚴士揚低吼著,「小君,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些年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你要那麼害怕那個唐榮?那傢伙到底做了什麼?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她用力搖頭──不想說,更不敢說!
恐懼太深、心魔太強,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不要說,別逼她……汪映君哭泣著,淚水不斷掉落。
嚴士揚也很痛苦,不知該怎麼安慰她,想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又把她弄成這樣。
他真糟糕……怎麼什麼事都做不好……
「別哭,對不起、對不起……」他蹲著身子,拍拍她的背,甚至攬住她的肩安慰她──他不擅長說安慰的話,沒說兩句就開始罵唐榮,可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安慰。
動作很親密,但夜已深,會看到的人應該也不多,可還是有人看到了──正好,那人就是沈佩璇!
她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她沒躲起來,不覺得自己需要躲起來,但她也不覺得自己需要現身。
本來就沒什麼,本來就什麼都不是……
轉過身往回走──原本是下班就要走了,可卻看到這個畫面,她不能否認自己的心痛,她可以騙得了別人,卻不能騙自己,也騙不了自己!
往回走,走回辦公室,上了樓,她往角落走──因為學姊正要離去,別讓她發現自己又回來了,不然又會拖住學姊下班。
等到李嘉蓉走了,沈佩璇這才現身繼續往前走,拿出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走進去,坐到位置上。
燈也不開,她只是坐著,乾澀的眼眨也不眨,看著這一片闃暗的辦公室,然後繼續動也不動。
突然,淚水就這樣流下來……
畫過了臉頰,來到下顎,然後滴落;晶瑩的淚一滴又一滴,淚水帶不走憂傷,帶不走多年的記憶。
也許,是該放手了。
十年──她也不敢相信自己會這樣愛一個男人十年,這其間,她從沒要過他的回報,更不曾索過愛。
她一直堅信──該是她的,就是她的。
所以,就還給小君吧!
還……說什麼還?從頭到尾都不屬於她的東西,說什麼還?
擦掉淚水,她還是那個最自製的沈佩璇,放下手裡的包包,打開檯燈、打開卷宗,開始轉移注意力。
眨著眼,看著文件,她很專心,心無旁騖,只有那時而掉落的淚水,揭穿了她的偽裝。
愛一個人,就是希望他幸福……
第8章()
汪映君的案子還在審,幾乎所有人都在看沈佩璇要怎麼審──不只是因為她是這個案子的審判長,更因為……各家八卦雜誌都說得很清楚,小君和士揚曾是情侶關係,而她與士揚也有著曖昧情愫,一瞬間,這明明只有當事人心知肚明的關聯,突然變得人盡皆知。
但沈佩璇不管,她的心很篤定,完全不動搖──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就算她心裡也覺得唐榮有鬼,但她依舊保持中立。
要判被告有罪,士揚必須拿出所有的證據來說服她,她不可能接受那些模糊的言詞,她要真憑實據。
可她知道士揚在調查上出現了困難──
小君確實飽受驚嚇,她似乎不願意再出庭和唐榮對質,或者說,小君根本不想再見到唐榮。
小君雖然沒明說,但可感覺到她不想告,也不敢提告!
事實上,小君連提到唐榮兩個字都怕──那天她待在小房間裡,光是隔著透明玻璃看見唐榮,唐榮還沒看見她,她就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要說小君是心甘情願與唐榮上床,鬼才相信!
雖然士揚認為就算小君不告,檢方也可以辦,因為這是公訴罪,根本不需要小君提告,但他們都很清楚,小君必須出庭明白表示她是被強迫的、是被逼的,而不能像上次對質的時候一樣,律師問她是否曾與唐榮上床做愛,而她答是,這樣的詞語幾乎可認為她不是被逼的,甚至可以解謮是心甘情願的。
小君為什麼會這麼害怕唐榮?
這很麻煩,那段證詞被記錄下來,沈佩璇或許還心裡存疑,但另外兩名陪審法官的心證確實受到影響。
沈佩璇心裡思考著,對於小君承認與唐榮「上床做愛」,而不是承認遭到強暴,這其中一定有特殊原因……
唉!不只士揚,現在連她都跟著猜測、煩惱;小君的再度出現確實已打亂了他們的心思,更別提那一晚兩人曾經的告白,就好像……
不曾存在似的!
現在他的眼裡就只有小君,為了小君甚至可以對著她破口大罵……唉──
中午時分,沈佩璇步出法院──她需要找個地方好好冷靜思考,雖然這不是她的工作,雖然心裡篤定好好做她的法官就好,可看著嚴士揚這樣如同無頭蒼蠅一樣亂竄,她還是不自覺想幫他想想辦法。
她來到一家咖啡廳,點了杯咖啡與簡餐,桌上擺著一本筆記本,手裡握著筆,在本子上東寫西書,像是在忖度著什麼。
咖啡與餐點都送來了,她動也不動,本子上畫著案情的流程圖,腦袋裡不斷推論……當年到底是怎麼了?
小君在一夜消失,聽說那時,唐榮曾帶著她到汪家見她父母,那時就傳聞他們在一起,這些年也沒見過……
唐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在小君和士揚還在交往時,一夕之間突然冒出來?
這人到底是打哪來的?
這人是個名人,是個有名的企業家,媒體上說他看來和藹可親,常捐錢做善事;可小君看起來好怕他,到底是為什麼……
事情上,她也很懷疑,那天她也親眼看見唐榮面露凶光的樣子。
「請問我可以坐嗎?」
一個男人突然說話,打斷了沈佩璇所有思緒,她抬起頭,看向說話的人,心裡訝異不已,甚至有點憤怒。
那是唐榮的律師……對方拉開沈佩璇對面的椅子,直接坐了下去,甚至喚來服務生,也點了咖啡。「不介意並桌吧?」
沈佩璇靠在椅子上,抱胸看著他──她不是第一天坐上現在的位置,她怎麼可能會不知眼前這人有什麼目的。「你好大的膽子!你當事人的案子現在系屬在我的手中,你竟敢這樣私底下來見我?你信不信我可以請地檢署將你移送懲戒?」
「不用這麼氣吧?」
「你現在馬上離開,我還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不然我就依律師法第四十條請地檢署將你移送懲戒!」
「沈法官難到對我想講的話,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沒有!」
對方好整以暇,「那可不一定,也許我想講的話,沈法官很有興趣。」
「請你離開……」
「聽說嚴士揚檢察官跟我當事人的未婚妻在大學時代是情侶啊?」他直接就說,不再迴避,以免真的被她趕走。
沈佩璇不語。
「不過那個時候,汪映君小姐被我的當事人追走了……是男人大概都受不了,難怪嚴檢察官對我的當事人會這般咄咄逼人。」
沈佩璇笑著,「你今天來這裡,應該不會只是想影響我的心證吧?你有話就老實說吧!」
因為結果都是一樣的,本案審理過後,她一定會處理這個囂張狂妄、目無法紀的律師。
「聽地院的人說,沈法官跟嚴檢察官的感情還不錯啊?」
心漏跳了一拍,但她還是努力裝出不受影響的樣子,「一個律師不好好讀卷宗,都在讀八卦雜誌啊?你如果擔心我會放水給嚴檢察官,那大可不必,你好好替你的當事人辯護就好。」
「我當然不擔心沈法官放水,因為沈法官一定也很清楚,這個案子如果檢方贏了,我的當事人有罪,那嚴士揚檢察官跟汪映君小姐就可以復合了。」邊說臉上邊帶著自信的笑容,以為這般說詞一定會讓沈佩璇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