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蔡小雀
平妻?!
傅良辰臉上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你……你……她……」蕭何氏呆住了,隨即心慌地轉過頭來,看著面色蒼白如紙的兒媳。「那,那辰兒呢?」
她直盯盯地凝視著那張熟悉卻又異常陌生的俊臉,眼眶灼熱卻又空洞得厲害。
是啊,那我呢?你又把我置於何地呢?
蕭翊人沉默了片刻,在短短的辰光中,大門口的眾人全都噤聲不語,震驚而提心吊膽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良辰是爹娘的「好兒媳」,」良久後,他終於開口,平靜無波地道,「有她在京中為兒子盡孝,兒子很放心。」
一口鹹腥的熾熱衝上了喉頭,被她顫抖著死命吞嚥了回去,閉上眼睛,只覺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陣陣發冷,她下意識地攏緊大氅。
「娘不同意!」蕭何氏見媳婦兒面色慘然不語,心裡又是酸又是疼,想也不想地道:「辰兒嫁入我們蕭家三年,恭謹敬孝,盡心盡力,尤其你一去北地三年,讓她跟守活寡似的,只有我們蕭家虧欠了她的,不尋思著該怎麼好好待她,如何能再恩將仇報、這般羞辱欺陵她?」
「孩兒心意已決。」蕭翊人冷冷地道:「兒子已經奉父母之命迎娶她入門為妻,給了她名分,兒子就再也沒有欠她什麼了。人生在世,求甚得甚,她既想成為蕭家媳,那麼蕭家長房大婦的位置永遠都是她的,如此還有什麼不滿意?」
「你──」蕭何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這兒子怎能對兒媳這般無情?
從頭到尾一直靜靜佇立在他身邊,與他比肩的紅衫女子突然開口了。
「老夫人,瑤兒什麼都不求,只要能夠長伴大將軍左右,一輩子也就心足了,所以您可以放心,傅家姐姐的正妻名分,誰也搶不走的。」
蕭何氏一窒。
他低頭看著紅衫女子,眼神一軟,輕聲道:「瑤兒,委屈你了。」
「大將軍,有你,瑤兒永遠不委屈。」紅衫女子笑得好燦爛。
他們之間是那般地相契,看得蕭何氏心驚膽戰又慌亂不安,只想著以自己兒子的倔強執拗性子,認定了便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那辰兒怎麼辦?要是國公回來知道了以後,又該怎麼辦?還有傅家……傅家那兒又該怎麼交代?
蕭何氏越想越是驚悸,不由厲聲道:「你們──」
「娘!」一個微弱的嗓音和衣袖上的輕扯阻止了她。
蕭何氏回頭,見到兒媳蒼白木然的小臉,幾乎落淚了。「辰兒別怕,娘會給你主持公道,娘不會讓翊哥兒做出這等糊塗事的!」
「娘,想必夫君很累了,還是先讓夫君──和這位姑娘先入府休息吧。」傅良辰輕聲道,「有什麼話,晚些在府裡再說……好嗎?」
蕭何氏被兒媳一提醒,這才驚覺現下在大門口,雖說無人敢窺視探聽國公府,可也得提防流言流語不小心傳了出去。
「好孩子,還是你懂事。」蕭何氏心裡更感酸楚了,「娘聽你的,我們回去再說。」
蕭翊人莫測高深地盯著傅良辰蒼白的臉龐,心底掠過一抹異常的煩躁感。
他知道自己這麼做很殘忍,等於是當場打了她一巴掌,可是他們曾經帶給他的是更羞辱的「事實」,而如今自己這麼做,也只是想阻止錯誤繼續擴大,最後衍生成一生的悲劇。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是帶兵之人,自該更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他告訴自己,這麼做是對的,唯有心志剛硬不可轉移,快刀斬亂麻,才能讓所有人各安各位。
一回到府中,傅良辰強撐著微笑,細細囑咐了將古瑤兒的居處安排在最近無銘堂的「待月小閣」。
她想,他……會滿意這樣的安排的。
撐著的那口氣突然洩了,傅良辰身子搖晃了一下,她緊緊扶住了一旁的廊柱,努力地低低喘息著,試圖抑住頭目森森然的冰冷暈眩感。
「少夫人!」華年忙攙住了她。
「我沒事,就是腳拐了一下。」她努力挺直腰桿,對華年擠出一絲笑容,全然不知自己的臉色雪白得駭人。「這次隨將軍回來的軍士們安置在哪兒了?」
「總管都依照慣例安置在了國公府後方演武場的兩翼鷹樓。」華年眼中仍帶著深深的擔心。「少夫人,您要不要先回屋休息一下?離開宴還有兩個時辰呢,不急的。」
傅良辰搖搖頭。「我去看看。蕭家兒郎們千里迢迢護送將軍回京,我身為主母,本就該前去好生慰勞照拂的。」
「您吩咐婢子便行了。」華年眼眶有些熱熱的,難掩憂心地看著從剛才到現在,神情蒼白卻平靜得離奇的少夫人。「少夫人,您……明明心裡不痛快,就別再這樣逼自己了。」
她冰冷的指尖一顫,心口那股酸澀劇痛彷彿就要破胸而出,又被生生壓抑了回去。
「我沒事。」她喃喃,只能重複不斷安慰別人、安慰自己。「我沒事的,你別擔心。我們去鷹樓吧。」
「……是。」華年低下頭。
待親自去了鷹樓,向此次隨行保護的一干蕭家軍士表達了感謝和關注慰問之後,傅良辰也命管家替他們的分例再額外加了兩葷兩素的大菜,酒也管飽,但是必須在各小隊長的同意下才能痛飲,以免耽誤了軍務。
「屬下明白,謝將軍夫人。」眾軍士感激地應道。
「好了,你們都先去梳洗歇會兒,待會兒就要開宴了。」她微微一笑,溫言道:「老國公說過,咱們蕭家的兒郎在戰場上都是如狼似虎的,敵人每每聞風喪膽,那麼待酒菜上來,你們可也要放開肚皮,大碗酒大塊肉,好好痛快一番,千萬莫要客氣了。」
「是!一定不教夫人失望!」軍士們都興高采烈地笑了。
傅良辰淺笑著攜華年款款離去。
待那單薄的背影去得遠了,軍士們再也忍不住,紛紛七嘴八舌交談感歎了起來:「少夫人果然像他們說的那樣,是個賢良溫婉大度的好主母。」
「可惜將軍就是不喜歡,唉,你說這人跟人的緣分是怎麼說來著?」
「那位古姑娘也很好,還能和咱們將軍夫唱婦隨,連戰場都敢去……」
「能上戰場又怎地?咱們將軍可是智勇雙全,破敵如神,況且蕭家軍裡驍勇善戰的大男人還少了嗎?要一個女人跟在後頭喊打喊殺的?要我選,我還是要那種能在家裡照顧好一家老小,讓我在打仗時無後顧之憂的賢妻。」
「總歸一句,咱將軍真是好福氣,妻賢妾美,這齊人之福享得好呀!」
「這齊人之福是好享的嗎?我看咱大將軍,以後可有得頭疼的了。」
「統統閉上嘴!」負責此次領軍的趙副將在理完軍務走出鷹樓後,聞言忽然發火了,俊秀年輕的臉龐滿是慍怒之色。「將軍和夫人的事豈是我等能議論的?個個都不要命了嗎?當心我向將軍上稟,好好剝你們一層皮!」
一提到大將軍,眾軍士剎那間噤若寒蟬,吭都不敢再吭一聲了。
趙副將罵完後,深蹙著眉頭,面色沉沉地望著傅良辰遠去的方向。
良久後,他也不禁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就為了賭一口氣,拋卻十數年青梅竹馬的情誼,將軍究竟知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麼?
第2章()
聽說家宴很熱鬧,氣氛很歡樂,笑聲喧嘩,就連一向嚴正的國公爺也很高興,連連和大家拚了好幾輪的酒。
府中的女眷都沒有出席,而是另外在內堂擺下家宴,蕭家其他族親二堂嬸和三堂嬸及其媳婦也前來與會,可是內室這邊的氣氛卻是極其尷尬,幾乎人人都在偷瞄那位面色瀟灑自若的古瑤兒,還有靜靜侍立在婆母身後幫著夾菜、換茶的傅良辰。
「辰兒,今天來的都是自家人,咱們婆媳一向親如母女,也不用講究那個虛禮,來,快來娘身邊坐下,你也多吃些啊!」
蕭何氏一見那個古瑤兒就火大,忍不住拉過傅良辰,越發要在她面前表現出婆媳相親、一家和樂,好教她知難而退。
「是呀,翊哥兒媳婦快些坐下,嬸子也好久沒見你了,這次你可得好好陪我們這些老婆子聊聊才是。」二堂嬸也忙道。
「謝娘和嬸嬸們的體恤。」傅良辰只得坐了下來,眼角餘光無可避免地瞥了一眼正好與自己對面相坐的古瑤兒。
古瑤兒英氣勃勃的美麗臉龐上那抹似笑非笑,彷彿看穿了他們的虛張聲勢,嘴角的那絲憐憫,更是毫不掩飾,彷若在嘲弄界她的自欺欺人,她心頭一緊,苦澀滿口。
一旁的三堂嬸卻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間閒地問:「大嫂這話說的對,在場的都是自己人,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請我們喝翊哥兒的喜酒呀?」
氣氛瞬間僵凝了,蕭何氏臉色也沉了下去。
「老三家的,你年紀大了,記性也差了,三年前不是已經喝過我們家翊哥兒的喜酒了嗎?」蕭何氏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