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決明
他也沒認出是她嗎?那時匆匆一瞥,他對兒時的她並未上心吧。
「冷?」霸下像聽見了頗意外的詞兒,海中無寒暑,水的溫涼差異不會太大,不過,她既然開口,他也不懷疑,卸下身上鯨皮裘要為她添暖。
無雙動作更快,不待他褪衣,便撲進他懷中,似取暖,又像撒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懼怕。
她怕,會再失去這個懷抱。
「真這麼冷?」被抱得好緊的他,出聲調侃,一方面卻拉攏鯨皮裘,將她密密裹住,以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她身子很暖,但,心冷著。
再多的自厭,也彌補不了現況,她眼下該要做的,不是懊惱著已經發生的過去……
回不去那時,能補救的,只有現在。
她不能任由他的眼,繼續灰蒙下去。
無雙深吸口氣,環在他腰際的雙手,不再微顫,轉而充滿堅定,下了決心。
「答應給我的繪像,你多畫幾張,喜怒哀樂,我全都要。」她在他懷裡輕輕地說。
「真真實實的人在身邊,不是比繪像更好?」
「……我怕最後,留不住真真實實的人,有繪像在身邊,總好過沒有……」她說得好細聲,只是蠕著唇,將這些話藏在嘴裡。
「嗯?含糊地說些什麼?」他沒聽得仔細。
無雙慢慢抬頭,仰望他,她真喜歡他那對漂亮的碧眸,能被他所注視,何其幸福……
幾乎被吸引了過去,她貼近他,以唇碰觸了他的。
蜻蜓點水,再稍稍退開,覺得不饜足,又啄了一回,這次力道深了些。
霸下非草木,做不到無動於衷。
她的辰,嫩如花瓣,豐軟,甜美。
沒有胭脂點綴的香味,只有屬於她乾淨的氣息。
她正欲退開,他緊隨而至,四唇短暫分開,又膠著在一塊兒,糾纏,舐吮,啜取彼此的溫暖,獨佔對方的回應。
總是溫雅的男人,一反往常,吻得好重、好深,不滿足於輕嘗淺啄,越發激狂,貪索著她,她一步步退讓,只換來他一寸寸逼近,纏戲她的舌,訪盡著她口中每一處的綿軟。
彷彿要將她吞下去……連呼吸都一併奪去,心跳受他掌控,完全失去自制。
失去控制的,豈止是她?
他,沒能置身事外。
唇舌廝磨,濡沫相交,她嫩甜的唇輾吮在他嘴裡,不可思議的軟,像一罈酒,飲了迷醉,飲了……教他兩鬢的鱗爭先浮現,一片翠青玉澤。
她在他唇間淺吟,熱氣全竄襲到脖子以上,手與腳發著軟,而腦袋,因為那股火熱,沸騰得無法思考……
若非時地不宜,這一吻,不會結束得如此之快,僅會是開端。
兩額相抵,她的額溫好高,看來……是不泠了。
她被吻紅了雙唇,眸光迷離,像煙嵐瀰漫的湖水,臉上一片熱辣辣的火燙,快要燃燒起來。
瞇著眼,看見他的龍鱗,她忍不住掀唇,伸手輕刮。
她亦是龍,知道哪幾外的鱗最不喜人碰,她偏刻意挑那幾年構撓,撓出他一眸子的火。
還以為霸下是水,平平靜靜,鮮少生波,原來他這只龍子,也不是乖東西,也是會煮沸的。
「……現在這般的你,也繪下來,我要。」充滿情慾的他,神色有些肅厲,眉宇間少掉溫各,多了獰俊,好罕見,她想留下紀念。
「以後,你有機會日日瞧見。」他保證,低嗓比平時更沉,潛藏著壓抑,頰上的鱗尚未捺下,還有幾片若隱若現。
聽懂他的隱喻,她怎可能不酡顏、不耳赤?
霸下喟歎,手指撫過她的粉腮流連不去。
「真想親眼看見你臉紅的模樣,一定很美……」此時看,不過是濃了點的灰,說不惋惜是騙人的。
無雙聽著,閉起眸,濃長的羽睫輕輕顫動。
會的,會看見的。
我不會讓你的世界,只有灰暗。
我要你那雙眼,重見七彩斑斕。
甜蜜偎外的時辰,總是飛快,霸下允她的繪像才畫了三張,他就被水鏡召了回城,說是城內出事,攸關九龍大,鏡裡說不清楚,他只得向她苦笑,將她送回粥攤,便匆匆而歸。
無雙目送他走,良久才低首看著手上繪像。
紙間,兩人的面容栩栩如生,墨繪是他的強項,倒是色彩,何處染紅、何處添綠,則由她指點,畫了一半,他的部分已上了色,她還沒有。
她仔細卷妥繪紙,小心收藏,特地找了個匣子裝著,寶貝至極。
「也該要去辦正事了。」
她眸光一凜,不拖延時間,轉身出房,遇上金鱺銀鱺,只淡淡說要出去,便牽了只小鯊,一躍而上,小鯊隨即馳上海空。
她的目的地只有一個,本不願再踏上的——圖江城。
為了霸下,她仍是回來了。
解鈴還須繫鈴人,那杯骯髒茶水,由誰手中端來,便去找誰問個明白!
第2章()
未前去向她爹親請安,也不與任何人攀談,風塵僕僕歸來的無雙,臉上只有趕路未歇的疲意。
眾人見她雙腿痊癒,行步穩健,皆顯驚訝,再見她行進方向,又是加倍錯愕——她直挺挺地走向了三側妃……不,是前側妃的偏僻小園子。
二房與三房向來水火不容,從不交好,無雙一踏入城,卻往那方向去,豈不教人一頭霧水。
無雙不理會閒言碎語,隨人去說,有幾名奴僕悄悄尾隨身後,也被她冷冷回眸,瞪了止步。
小徑間海草叢生,灰色的巖階布上濃綠的藻,廊壁爬滿小螺,足見人煙罕至。
曾受寵一時的三娘,爭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最後也只換來一室冷清,以及數不清的孤寂日子。
圖江龍王能專寵她,自然也會再專寵另一名更嬌、更媚、更年輕的受妾,鮮頭一過,以往承諾了什麼、獨賞了什麼……也都不算什麼了。
無雙忽略園中的荒涼,未生半絲憐憫,三娘也是踩著別人的肩膀,步步往上爬,到達囂狂的地位,如今,被他人取而代之,只能怪她大意。
坐在門檻的三娘,素裙簡髻,脂粉未施,蠟黃色的臉龐,當年風光艷彩已難再尋。
本低頭喃語,狀似發呆的她,聽見腳步聲,立刻警戒,扶著螺牆,身軀後縮,緊緊貼靠著牆,生所來者不善。
「是誰?」
直到無雙走得更近,她將眼迷得最細,才終於看清楚些。
「是你……」三娘很意外,這些年,兩房早已不相往來,二側妃過世後,她忙著與新寵嬪姬相爭,哪有閒工夫去理睬無雙這小丫頭。
三娘直了背反,強端出鎮定,不讓落魄削弱了她的氣焰。
「……你是來笑我的慘狀嗎?」下顎挑高,不露出失勢的淒楚,
「我沒這種閒情逸致。」無雙冷道。
對於這女人,無雙曾恨過,咬牙切齒狠狠暗咒著的。
見她失寵,屈居冷園,嘗過她娘親的遭遇,不僅寵愛不若從前,就連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她勞心勞力,想在圖江城坐大,鎮日神智緊繃不說,想著如何害人,防著不想被害,再健壯之人也會積出病來。
更何況……這些年裡,有沒有人在暗地裡摻餵了毒物,又是另一回事。
唯一能篤定的,是她的眼不好,腿也不太能行走,總是病殃殃的。
無雙該要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然而,她一點也不想。
離開圖江城,時日雖不長,再踏進家園,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整座圖江城,變得陌生。
是她豁達了,心寬,於是眼界也寬了?
還是,她已是局外之人,局內的相爭,她淡然以對?
曾經高高在上,冷凜不可侵犯的三娘,如今看來,竟這般嬌小荏弱。
「那麼,你來做什麼?」三娘仍一臉戒備,絲毫不鬆懈,在圖江城裡,一時的懈怠,連命都可能賠上。
她的戰戰兢兢,瞧進無雙眼中,只覺可悲。
「你還記得,當年,你賞了我娘一杯茶水。」無雙不迂迴,直道來意。
「……」三娘先是一怔,費了好些時間回想。
她做過太多事,對付過太多人,一時間沒能立即記起。
「那杯茶,倒也倒不掉,只能喝下。」無雙提醒。
三娘想起來了,露出一抹怪笑,喉間滾著的笑聲有些陰獰。
「對,是有這麼回事……」
「茶裡摻了什麼?!」無雙沉聲問。
三娘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瞅著無雙瞧,不答反問:「那杯茶究竟是誰喝下了?我怎麼還瞧見你娘繼續織繡鮫綃?一定不是她喝的,那……就是你了?」
「回答我!你在茶水裡,摻了什麼髒東西?解藥呢?給我!」她沒空看三娘發瘋。
三娘只是笑,垂下額際的髮絲,被她噴笑的氣息所拂,不時飄動著。
「沒有,什麼都沒摻……」說完,又是一陣笑,她歪著頭,打量無雙,好似無雙越惱,她便趙開懷,偏偏無雙一臉平靜,倒顯得她自討無趣。
於是,她壓低了聲音,說悄悄話似的,又吐了些秘密:「它,根本就不用摻,它本身……就是個髒東西。」
無雙仍不殂,這類小手段她不擅長,自然也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