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綠光
不過才兩刻鐘沒見到她,為什麼他會感覺如此惶恐慌張?
她不會有事的,不是嗎?
她無害而甜美,誰狠得了心對她下毒手?又會有誰惡意要傷害她?
肯定是哪裡出了誤會,只是誤抓錯人罷了,沒事的,她一定會沒事的……
他不要思考,不要往糟處想!可是心念卻難以忍遏,不斷失控,逼得他心漸煩躁,血液在體內逆衝著,滾燙的焦慮催促他必須行動,此刻跟前一片猩紅,腳下開始傾斜,他不該只是站在這裡,應該要做些什麼、做點什麼……
「義弟,坐下吧。」趙甫沉暖的嗓音在他耳際響起,邊輕拍看他的肩。
失控的念頭被這個聲音抓回,上官向陽緩緩抬眼,無神黑眸好半晌才凝了焦。「多謝王爺不計前嫌,願意伸手援助。」此時。他沒了淡漠,卻也沒了與生俱來的內斂沉潛,反倒像是被抽走魂魄的無主娃娃。
看他一眼,趙甫戲謔勾笑。「怎麼弟妹不在,你就成了迷路的娃兒了?」
上官向陽露出苦笑,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竟然會嘗到張皇失措的滋味。
「別擔心,本工是絕對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弟妹出事的。」趙甫硬是將他拉到身旁的位置坐下。「在消息傳回之前,先陪本王喝涼茶吧。」
被迫靜心等候,然而他嘗不出涼茶是什麼滋味,只嘗到漫長難耐的苦澀,直到天色整個披上夜幕,成為深沉而無星無月的純黑,才總算有了消息。
「屬下經幾位大人指示,確定那沉香色魚飾商舶是南方的商船,商船在東水門停泊,在水門登記了的是揚州茶商陸正,投宿在城東喜招客棧。我等領人前往客棧,得知與他同船臣擄人之人,乃是城東夏侯懿,而被夏侯懿擄走的龐家千金,早已被帶回夏侯府。」
上官向陽猛地瞪大魅眸,拳頭緊握得關節泛白,指端幾乎要掐入掌心。
「夏侯懿?」趙甫沉吟了下,看向他。「義弟可知道這夏侯懿到底是哪號人物,究竟與弟妹有何過節?」
「不,是他與上官府有過節。」他沉眉將上官府和夏侯懿之間的莫名牽連說了一遍,卻皺起眉,「若說他要趕盡殺絕,找的也該是我,抓月恩做什麼?」
他無法理解,完全沒有想到兇手可能會是夏侯懿!
趙甫支手托腮,懶坐在棗木雕獸團椅上,尋思片刻。「依本王看,也許他不過是想要利用弟妹來傷害你,又或許……他誤會了什麼,抓錯了人。」
「他豈可能會誤會什麼,他--」上官向陽驀地頓住,回想起那日在街上,他曾脫口喊出小姐……難不成他誤以為月恩是凝主子?以為他只會守在凝主子身邊?
夏侯懿不曾見過凝主子,卻對凝主子懷有非分之想,曾有幾次闖進上官府,都被他擋在外頭,才未讓他得逞。
思及此,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揪住,他驚愕地垂下眼。
難道說,這一切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讓夏侯懿誤以為月恩是凝主子,所以才會讓月恩陷入無法預料的危險之中。
從她被擄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時辰,天曉得在這兩個時辰之內,她會遇見什麼歹事?
「冷靜一點。」
上官向陽驀地起身,卻被一個力道扯住,他順勢回頭瞪去。「事到如今,要我怎麼冷靜?那混蛋害得我上官府家破人亡還不夠,如今竟敢對月恩下手,我不會曉過他,決不。」
新仇舊恨,就在今夜做個解決!
瞅看上官向陽怒紅的眸,趙甫心知已經勸不動他,索性鬆開手,對看身後的侍衛盼咐,「取來本王的劍。」
「是。」
「你要取他人性命,可想到會殃及龐府?就算你不在乎龐府上下,也要替弟妹想一下,是不?」趙甫淡吟。
上官向陽舉步艱難,考慮到現實,不得不停頓腳步。
就因為如此,當初才不願與她攀上太多關係,就怕萬一有天他出了事,就連她也跟著遭殃,可他現在仍是把事情搞砸了!
少頃,侍衛取來王爺佩劍。
趙甫接過之後,遞出。「這樣吧,你取本王的劍前往,若是鬧出什麼亂子,有本王壓著,諒是府衙也要給本王幾分薄面。」
上官向陽腦袋亂哄哄,一心只想著趕去救人,無心細想他這舉措背後到底藏著什麼心思,伸手握住劍,卻發覺他不放手,不解探去,對上他蘊合戲謔笑意的眉眼。
「但,想要拿本王的劍,沒名沒分,你怎麼拿得動?」
「王爺……」
「本王喚了一個下午的弟妹,你到現在還沒回神嗎?」趙甫苦笑。
上官向陽這才明白,原來他執意要收他這個義弟,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好推托的?他立即單膝跪下。「求義兄相助。」
「去吧,鬧得他天翻地覆,都還有義兄擔著。」趙甫這才開心地鬆開了手。
目送著上官向陽絕然的背影,他不由搖頭輕歎。「望你順遂如意,本王還想要你這個義弟呢。」
第0章(2)
昔日的上官宅院,今日的夏侯府邸,引沛河入院,匯河於院中,一樣的桃李環繞,杏棗團簇,不變的四合院落,獨幢林立,石廊環餃,底下河面青蓮悠然,魚群嬉戲。
這個宅院,他就算閉上眼也不會忘卻方位,自然知道主院落在何方,但今日重回舊宅,他不打算偷偷摸摸潛進,他要大方地自大門入內。
上官向陽一腳踹開朱紅大門,守門小廝驚嚇之餘扯喉吶喊,並抽出腹間佩劍應敵。
見狀,上官向陽撇唇冷哼,一般府邸小廝竟有佩劍在身,要說這是什麼大善人之家,怕是無人會信。
他不知道夏侯懿的底細,也不打算知道,橫豎他雙目所及,沒有相識的上官府舊奴,而會跟在夏侯懿身旁的人,非奸即盜,他何須留情?
怒火蒙了他的心眼,抽出佩劍,橫過見血,縱落見骨。
他不再留情,忍遏多時的怒焰在心裡幻化為修羅,迷亂了心思的他,只想在今夜殺個痛快!這些人不像善類,留在世間也只會為惡,就讓他以惡制惡用他的命相抵。
「救命啊。」
夏侯府的家僕一個個上陣,卻被上官向陽狠絕冷冽的目色嚇得四處逃竄,凌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哀嚎,驚動了主院的夏侯懿。
「發生什麼事了?」他衝出長廊,抓住一個正欲逃跑的家僕。
「大當家,有人殺上門來了!」
「幾個人?」
「一個人。」
瞇起沉鬱孤絕的狹長美目,夏侯懿甩開家僕,朝著哀嚎聲而去。他有張斯文俊白的臉,然眸色微露邪氣,身穿交領玄衫,腰束墨黑玉帶,幾乎要融進未燃燈的黑暗石廊裡,才剛轉過廊道轉折,一道青冷光影閃人視線,他利落地退開。
「夏侯懿!」上官向陽面怒若魅,身上衣袍沾上點點血跡,揚高的長劍直抵向他的頸窩。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夏侯懿笑得陰惻惻。「來救你家小姐了?」
上官向陽心口如遭鞭答,他果真是把月恩錯當成凝主子!抿緊了唇,他低咆,「把人交出來!」
「我若不肯,你又能如何?」
「殺了你。」他一個縱步飛前,冷劍在夜色中閃動索魂青光。
夏侯懿身無武器,卻身手了得,身若輕燕的他,退出石廊,躍上了簷頂,上官向陽隨即跟上,劍影迭飛,殺氣騰騰,幾招之後,早已在夏侯懿身上劃出幾道口子。
若在平常,兩人的武藝約莫在伯仲之間,但今日因上官向陽已經豁出去了,再加上他手持長劍,自然更勝夏侯懿幾分。
見情況不利自己,夏侯懿先躍下了樓,想要找件武器護身,豈料上官向陽早已殺紅了眼,半點機會都不給,直追在後,挑劍倒勾,自他背後左腰處斜挑而上,立即鮮血噴濺。
夏侯懿踉蹌了下,回頭瞬間,長劍已逼近喉,下一刻卻有一道纖瘦身影撲到他懷裡。
「不要--」
上官向陽瞧不清眼前女子,卻已認出了聲音,硬是縮肘,收回劍勢,定睛一看,偎在夏侯懿懷裡的女子果真是上官凜。
「向陽!」
還來不及思忖她為何要撲身救夏侯懿,一旁就傳來龐月恩虛弱的聲響,他呆愣了一會,橫眼探去,瞧她正一拐一拐而來,隨即快步衝向她,將她摟進懷裡,力道大到甚至讓她雙腳離了地。
「你沒事吧。」他埋在她頸窩粗喃著,真實地感受她的體溫。她真切的在他懷裡!
「……你要是再不將我放下,我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嬌嗔。
上官向陽聞言趕緊鬆開手,噙怒失焦的黑眸總算如池水般平靜下來,在對上她的巧笑容顏之後,立即抱起她,遁入夜色中。
龐府後院,春滿池。
五月夜,沒著燈的冷泉池裡,兩抹身影交迭掀浪,輕吟暖哦不休。
「等等、等等。」龐月恩求饒地喊。
「……我身上還有血腥味?」
暗間,龐月恩只看得見他那雙耀若燦星的黑眸黯沉了幾分,不禁嘟起嘴。「你都已經洗淨了,哪還有血腥味!」她貼上他厚實的胸膛,聽看他沉勻卻有些急促的心跳,纖手心疼地輕撫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