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心寵
這些天他就在這裡養病,這個種滿梨樹的院子是月媚精心為他佈置,據說每次來慶州他都住在此間之中。
迴廊的盡頭傳來陣陣琴聲,溫婉悅耳,一聽便知是月媚的彈奏。
自從他受傷後一直是月媚在照顧。不知為何,她心中萬分羨慕,憶起過往在將軍府時,自己服侍他左右的那段日子……
她默默地靠近,在窗下站了好一陣,看到月媚坐在他床邊撫琴,他微笑聆聽的模樣,彷彿他們才是新婚夫妻。
看來他已經大好了,恢復了眸中的神采,行動亦十分自如。
「帝姬……」琴聲戛然而止,月媚忽然發現了她,連忙起身道。
賀珩側眸,看見蘇巳巳的時候神色一凝。
自從他受傷後,她一直不好意思來見他,不知見了他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但終歸還是要見面的,不能永遠逃避下去。
她覺得自己是鼓足了勇氣,才踏出這一步。他捉摸不定的眼神,讓她感到這一步如臨深淵,萬分忐忑。
「帝姬為何親自端藥?」月媚迎上來急聲道:「這種事情讓奴婢來吧……」
他的目光移到她的手上,那裡白瓷碗兒熱氣騰騰。
「帝姬小心燙了手。」他開口道。
這一句,聽不出喜怒,一如既往的清淡。
「在廚房看到藥恰好煎好了,我又閒著無事就端來了。」蘇巳巳鎮定將瓷碗擱在桌上,「聽說駙馬大好了?」
「好多了,多謝帝姬掛念。」賀珩微微頷首。
「趁熱喝藥吧。」她道。
「奴婢來伺候……」月媚欲上前,卻被她抬手攔住。
「月姑娘陪了駙馬這些天想必累了,下去歇息吧。」蘇巳巳也不知哪兒來的膽量,生平第一次像帝姬那般冷冷發號施令。
月媚顯然一愣,賀珩亦流露詫異的神情。
「帝姬叫你下去,你先下去便是。」半晌,他對月媚示意道。
雖不樂意卻無可奈何,她強笑著屈了屈膝,掩門而退。
第4章(2)
「帝姬是對月媚有什麼不滿嗎?」賀珩忽然道。
他恢復淺淺笑意,天生儒雅的舉指,連質問的語氣都能如此溫和。
「只是覺得她來歷不明罷了……」蘇巳巳清了清嗓子。
「不會是因為那夜月媚偷聽了帝姬與隱衛的談話,帝姬記恨吧?」他似乎玩笑的口吻,卻不容她迴避。
「她武功不弱,按說不需要駙馬收留,一樣可以過得不錯。」蘇巳巳坦言道:「但她卻甘願在這退園裡當個奴婢,實在不像江湖中人所為。」
「哦?」賀珩眉一挑,「帝姬以為,江湖中人應該如何?」
「我不知道……但至少應該……心繫自由。」她沉思片刻,如此答。
或許她的回答頗有道理,賀珩眸中盈亮一閃。
「藥要涼了,駙馬快喝吧。」蘇巳巳重新端起瓷碗。
「帝姬,賀珩自己來就行……」
他伸出雙手欲接過那碗湯藥,她卻執意端在掌中輕輕攪動著調羹,而後將一勺湯藥遞到他嘴邊。
他沒料到她竟會親手餵他,身形僵了一僵卻沒拒絕,只笑了一笑,就著她的勺子吞了下去。
「帝姬的動作好嫻熟啊,不知道的還當你常給人餵藥呢。」賀珩道。
她心裡一緊,果然是當過丫鬟的人,某些舉動成為了習慣,完全改不了。
「母后病終前,我的確常給她餵藥。」她扯了扯謊,想掩飾帶過。擱下碗來捧起糖盒,拾了顆蜜棗給他解澀。
他亦如若尋常的含在嘴裡,笑盈盈抹了抹唇,耐人尋味地瞧著她。
「這棗很甜,不過臣卻更想吃帝姬那日做的開水白菜。」他忽然如此道,像在故意逗她。
蘇巳巳心間一沉,憶起她素手為他做羹湯的情景。當時那般愉快美好,但沒想到才短短幾天卻變成了這般……
「本宮的廚藝平平,難為了駙馬的胃口。」她如是答。
「帝姬的廚藝與為臣的母親相似,就算不對天下所有人的胃口,也會對臣的胃口……」他意味深長地答。
這算是誇讚她嗎?
蘇巳巳與他雙目相觸,彷彿有什麼劃過心口,酥酥麻麻的。
此刻他穿著一襲月白底衫,袖子上有銀線繡的竹葉暗花,隱隱的光澤將他一副俊顏襯得格外白皙通透,烏髮如漆。
若說漂亮,他才算這世上最漂亮的人。
「這衫子哪兒買的?好繡功……」她清咳一聲,顧左右而言他。
「月媚繡的。」他的回答卻讓她嫉妒。
「月姑娘的手藝真好……」若換了她,應該也可以繡出這般吧?只是她沒有機會為他做這些事。
她凝眸怔怔出神,好半晌才意識到自己失態,抬眉間卻見他依舊那般笑著盯著她。
「有一件事,為臣想與帝姬商量。」他倏忽道。
「請講。」不知為何,她心中浮現一種不祥預感。
「月媚服侍人一向細心,為臣想著不如將她帶回京城去。」他道出令她始料末及的話語。
帶回京?僅僅做一個奴婢?還是……另有打算?
「怎麼,駙馬想納她為妾?」蘇巳巳唇間微顫,強抑情緒才緩緩道。
「帝姬不允許臣納妾嗎?」他卻莞爾地反問,彷彿看出她的醋意。
「哪會啊……到時候世人會說本宮是妒婦。」她不情願地答。
「帝姬是顧忌世人的言論,還是覺得自己的丈夫要緊?」他卻道。
她雙頰猛然紅了,垂下眸去故作平靜地說:「同意納妾……也是因為尊重夫君啊。」
「臣明白了。」彷彿故意氣她似的,他語氣輕鬆地結論,「那麼,此次回京臣就帶上月媚了。」
他存心要跟她作對嗎?為什麼?就因為懷疑他們賀家謀反?
要懷疑也是睦帝在懷疑,與她何干?為什麼要把氣都撤在她身上?
蘇巳巳滿腹委屈,卻無從傾洩,帝姬的身份讓她不得不將一切情緒隱藏,除了淡定,還是淡定。
她剛才是在吃醋嗎?
想起她那氣紅了的雙頰,他就覺得好笑。
就是要這樣的結果,他故意說納妾之事,故意要帶月媚一道回京,就是想看她的反應。
本以為她心中並沒有他,選他當駙馬不過是權宜之計,但如今看來,他倒是錯了。
賀珩凝視袖間那些銀色的竹葉花紋,憶及她當時的眼神,忽然覺得這亮閃閃的圖案十分有趣,虧了它們勾起她的嫉妒。
然而似想到了什麼,他俊顏猛地陰沉下來,收斂方纔那一片溫柔失笑。
這些日子,他把這個遊戲當真了嗎?明明只是計劃的一部份,他卻彷彿泥足深陷。
其實既然娶了她,他也打算把她當成真正的妻子,利用她的同時亦會極力保她周全。
但愛戀的感覺就像一隻闖進窗子的蝴蝶,讓他始料未及……
「駙馬……」門外忽然有人道:「屬下江承恩求見。」
江承恩?帝姬的隱衛?賀珩倒是頗為意外,沒料到竟有如此不速之客。
「江護衛,」他親自將門開啟,看著那黑衣人影淡笑道:「稀客啊,記得咱們在宮中似乎見過一次。」
「是,當時屬下為了從軍之事進宮面聖,恰逢駙馬也在場。」他頷首行禮。
「聽說,你寧願回到帝姬的身邊,也不想到軍中效力,拋棄大好前程,這是為何?」賀珩瞇著眸子,猜不透對方來意。
「帝姬當時失憶受傷,屬下不忍離開。」江承恩坦言答。
「聽說,你自小被帝姬收留,看來感情的確不一般,」賀珩倒對他頗為讚許,「男兒能做到這一步,也算有情有義。」
眼前這人對他們賀家並不友善,幾度對玉惑傳佈賀家謀反的消息,本來他該拒而不見的。
但此刻他卻覺得,一個有情有義之人倒也值得交往。
「江護衛來得正好,有些事情賀某也想當面請教。」賀珩笑問著,「據賀某打探,上次暗害帝姬的是『南國主』,可江護衛卻說『南園主』是帝姬本人,刺客是我賀家所派,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來是有人想從中挑撥。」他抱拳愧疚地答。
「挑撥?」賀珩一怔。
「就是想挑撥帝姬與將軍府的關係……」江承恩蹙眉,「至於這人是誰,目的是什麼,屬下會繼續查清。」
「那好,此事就麻煩江護衛了。」賀珩頷首,「不日賀某會送帝姬回京,希望這一路平安,不要像上次那般才好。」
「恕屬下直言……」忽然猶豫道:「駙馬還請暫時不要回京的好……」
「為何?」他詫異地問。
「因為……」江承恩抿唇,沉默半晌終於吐露,「屬下懷疑,現在的帝姬,並非真正的帝姬……」
「什麼?」賀珩駭然,瞠目喝道:「江護衛,這樣的話是死罪!你知道嗎?」
「屬下知道,就因為一心護主,這才不得不道出心中的疑惑。」江承恩單膝跪下,「否則帝姬若有個閃失,那可真是死罪了!」
「那你倒說說,為何懷疑?」賀珩厲目盯著他,「若說錯半句,我現在就斬了你!」
「帝姬說話做事跟以前不同了,就連『南國主』這個身份也想不起來,怎麼也說不過去。」江承恩言之鑿鑿,「屬下聽帝姬身邊的婢女說,帝姬就連平素吃的穿的口味都變了,一個人就算失憶,也沒道理變成這般徹底啊!」